2024年5月8日,傍晚。 徽州大平城。 曹明骑着一辆电动三轮车,车厢里装着一套脚手架和一些安装广告牌的工具。 年仅40的他,不仅被生活摧残得两鬓花白,面容也有些沧桑,正在开车的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也许他这样没有表情的表情,在外人眼里是麻木,也许吧! 历经沧桑,归来仍是少年,终究只是一种幻想。 生活,已经磨平了他的棱角。 也消磨了他的意气。 他开着三轮车,来到路边一家广告店门前,停下三轮车,拔下车钥匙,从车上下来。 面前这家广告店,以前是他的。 三年前,卖给了发小曹昆。 不是他经营不善,说来话长,三年前,他父亲病重,他决定给父亲治病,但妻子不同意,他坚持,她就提出离婚。 一开始,他以为她是在用离婚吓唬他,等他真的拿钱给父亲看病后,她竟然真的要跟他离婚。 他寒了心,就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 根据协议,房、车都归她,他分到一笔钱和这家广告店。 离婚后,他拿着钱给父亲看病,但钱花完了还是不够,他就把这家广告店转让给了曹昆。 从那以后,他和发小曹昆的身份就对调了。 本来给他打工的曹昆,变成他的老板。 现在他给曹昆打工。 好在曹昆跟他关系够铁,这三年来,对他还不错,至少在待遇上,未曾亏待他。 从车上下来的曹明,走到车厢旁,伸手拎出车厢里的工具包,车厢里的脚手架比较笨重,也不值什么钱,所以不用搬进店里。 但工具包里的各种工具,挺贵的,容易被人随手拎走,所以,每次干完活回来,他都习惯把工具包拎进店里。 就在这时,发小曹昆胖乎乎的身影从店门出来,对刚刚回头的曹明说:“小明!你听说了吗?席玉……死了。” 说完,曹昆就神色复杂地看着曹明。 曹明怔住,怔怔地看着曹昆。 曹昆见了,轻叹一声,神色感慨地走过来,轻声安慰:“这么多年了,你对她的感情应该早就淡了吧?” 说着,曹昆抬手拍了拍曹明肩膀。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一起从小学到大学毕业的同学,曹昆知道席玉是曹明高中时期喜欢的女生。 并且,念念不忘了很多年。 但…… 曹明其实并没有和席玉在一起过,没谈过恋爱,结婚对象也不是席玉。 因为不般配! 他和曹明高考都没有发挥好,双双去了同一所大学读大专。 而席玉不仅去了另一所大学读本科,并且,本科读完,还换了个大学继续读研究生。 另外,席玉家境也不错,至少远比他们俩要好得多。 所以,虽然高三时候,席玉就坐在他俩前桌,和曹明眉来眼去的,谁都能看出来他俩互有好感,但,本来准备在高考分数出来后就表白的曹明,在分数出来后,就打消了表白的念头。 “她怎么死的?” 曹明声音低沉地问。 曹昆:“车祸。” 曹明看着曹昆。 曹昆微微点头。 曹明沉默下来。 生活让他的性格越来越沉闷,话越来越少。 此时,他觉得人都死了,追问她车祸的地点和时间,已经毫无意义。 而且,曹昆刚才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他曹明对席玉的感情确实早就淡了。 他不是传说中的情种。 他也不喜欢活在回忆中。 只是,突然听说曾经喜欢过的姑娘死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 这天晚上,回到一个人住的出租房里,曹明找出一包酒鬼花生、一打啤酒,翻出行李箱底的高中毕业照。 这套出租房空间倒是不小,但却很接近毛坯,只简单装修了卫生间。 坐在空旷的客厅塑料凳上,就着折叠小桌上的酒鬼花生,喝着罐装啤酒,眯着眼睛看着照片中的席玉,以及站在席玉身后,笑容灿烂的自己,曹明脸上的笑容复杂。 随着酒劲渐渐上头,他心底的一些记忆一点点闪过他脑海。 高中时期的他,也曾是一个有志青年。 也曾刻苦学习。 席玉……是他高中三年,最喜欢的女生。 是他高中三年生活里,不多的亮色之一。 可惜,他高考失利了。 只能去上大专。 事实上,那年的席玉高考分数比他要低不少,但她却可以去读本科,因为她是音乐特长生,高考报考音乐类专业,本科的分数线要低一大截。 但不管怎么说,高考结束后,他和她就拉开了差距,且从此以后,他俩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渐渐的,他就将自己对她的感情藏在心底深处,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她了。 这辈子也没打算再跟她有什么交集。 但今天她却成功地让他想起她,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她在毕业晚会上的惊艳一曲。 死了? 她竟然死了。 曹明心里五味杂陈。 仰起脸、闭着眼,又往嘴里灌了几大口啤酒。 再睁开眼,看着手中照片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眼前的照片似乎在发光,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照片好像真在发光,特别是照片中的自己,正在绽放浓烈的白光。 我喝多了? 不能吧? 我今天酒量这么差? 这些念头刚在他脑中浮现,他脑子就是一阵恍惚,下一刻,他意识恢复清醒,忽然听见一群人高呼:“茄子!!” “喀嚓喀嚓……” 一闪一闪的白光闪现在他脸上,他似乎听见了相机快门按动的声响。 白光很快消失。 他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身穿红色t恤、黑色马甲的中年男子手捧一只相机对着他这边。 而在他曹明的前后左右,竟然全是人,并且都是他很眼熟的人,大部分都很年轻。 微胖的发小曹昆就站在他左手边。 这么多人一起拍照? 这些年轻人是……我高中同班同学? 第一排坐在中间的那个地中海……是我高三时候的班主任黄秃驴? 心里诧异的曹明左右张望了几眼,心里的惊讶更多了。 随即,他目光下意识看向自己面前的女生脑袋,看着她的齐耳短发,看向她右边耳垂上那颗芝麻粒大的小痣,他瞬间就认出来:她就是席玉,年轻的席玉。 ——我这是回到高三拍毕业照的现场了?大家都变得这么年轻了,那我呢? 曹明下意识低头、微微抬起双手,看着白皙年轻的双手,他脸上缓缓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 最近这些年,他先是开广告店,后来广告店卖给发小曹昆之后,他就开始给曹昆打工,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搬脚手架、钢材、铁皮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几乎每天都要安装广告牌,双手早就磨出厚厚的老茧,而眼前这双手却没什么老茧。 这是他年轻时候的手。 他相信自己已经变得像周围那些同学一样年轻。 而年轻…… 则意味着无限可能。 也意味着他的人生可以重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