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台东崖。 陆远鼻尖微耸，睁开了眼。 嗅到自己亲酿的麦芽香，陆远觉得不能光顾着修行，是时候观棋一番了。 总不能让人误以为，他跑擎首峰是为了蹭灵气修行。 于是，徐徐散开炼气神识。 略加收敛，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但又不至于太隐蔽，让人发现不了。 就是要安安静静，大大方方地观棋。 与此同时。 他又释放一道极其隐蔽的细丝剑气，汇入散开的神识内部，隐藏起来。 用以观棋的同时，与李师兄体内的剑气产生细微共鸣，暗中通灵，为其指点一二。 也许能带他离开擎首峰，回百草峰帮他一起保护紫合花。 待开花后按约定给他半畦紫合花，再让他教自己无敌剑招，岂不美哉？ 于是，一道飘渺的神识，内含一丝微不可查的剑气，飞到春箫阁二楼东窗外驻足。 在窗外驻足观棋，是一种基本礼仪。 阁内三人同时察觉到了陆远的神识。 花篱子更是朝东窗招了招手，笑道： “陆师弟的神识可入内观棋。” 陆远微微一惊。 通常来说，神识只能观测灵力分布。 但陆远包裹在神识内的剑识，却能观测更多的五感细节。 比如视觉与听觉。 陆远竟看到一位身穿白裙的少女，开口说出细软的男声。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人无疑就是掌门真人的第二个亲传弟子，花篱子。 花篱子师兄原来是个女装大佬！ 妈的，居然有点可爱…… 当然，比暮谣师姐还是差远了。 陆远的神识欣然入内。 瞬间感受到了来自顶楼的威压。 来自闭关的掌门。 他不确定掌门有没有发现他藏在神识里的剑识，会不会惊扰到。 正在喝酒的李伶舟，剑眉微蹙。 似乎发现了端倪…… 显然，陆远的同源剑气，想不被李师兄发现，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酒气氤氲、若春水涟涟的眸子里，陡然凝聚出一道潋滟剑光。 亮黄色的清澈酒汁从嘴角溢出，沿着微红的雪颈向下，汇入光洁白皙的襟口。 再往里……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陆远心道： “既然李师兄也是个大妖，到底是什么妖呢？他的独特剑气莫非与妖气有关？” 李师兄对面，便是传说中的躁郁症患者张莲心。 身穿绣着红莲图案的白衣女子，打扮的跟个丫鬟似的。 精致的五官温润如玉，静如止水，眸光寡淡，竟有一种大彻大悟后的通透感。 比陆远想象中的暴躁仙子要漂亮些，就是身材有些平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而且，她的气质也和传说中不太一样，静若处子，气息极平稳，不像是装的。 案前的杯盏里泡的正是止血花…… “难道是我的止血草立了大功？ 不对，这次是西阳兄立了大功！” 说是观棋，但陆远的剑识看了一圈。 看了女人，看了装作女人的男人，也看了可能装作男人的女人。 就是还没有观棋。 因为棋已经死了。 只要张莲心黑子落下，李师兄必死。 然而，这枚作为杀招的黑子，却被李师兄的剑气托举在半空，久久落不下来…… 棋局就这样僵持住了。 “不愧是你！” 陆远心叹。 但掌门和花篱子对此并无异议，说明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也就是说……作弊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陆远心中狂喜。 这时，张莲心忽然说，想要喝麦芽酒。 李伶舟摆摆手。 似乎舍不得陆远亲手为她酿造的美酒。 “不不，这酒上头，喝多了会失身的。” 陆远心想，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功效？ 张莲心平静道： “我陪师兄面壁一个月，也想早点结束这场无聊的对弈。” “你不怕失身？” “失心才可怕。” “师妹别搞得一副看破红尘的表情，我给你酒还不行吗？” 一边说着，一边亲手为其斟满一大杯。 陆远隐约猜到了李师兄的战术，心道： “李师兄这是希望于张莲心喝酒乱心，暴走毁掉棋盘，直接判负。 看来，李师兄也是有底线的，不愿以剑气控制黑子乱下作弊获胜。” 张莲心端起酒盏，平静的眸子里倒映着清冽的酒光。 “活了二十余载，第一次知道原来麦芽也可以酿酒。” 李伶舟畅快笑道： “我这个师弟比你的师弟宝贝吧？” 花篱子： “……” 陆远： “……” 张莲心一饮而尽。 “真是世间独一份的人，酿出了世间独一份的好酒。” 她的眸光通透如镜，隐约显出一抹宛若焰火的赤红。 花篱子微微一惊，直盯张莲心的眸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 或者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看到了真正的张莲心。 “谢谢你，陆师弟。” 张莲心放下酒盏，徐徐起身，平静、秀美的脸上露出一抹独一无二的笑容。 宛如一山春花，放肆地绽放。 陆远心想，你怎么谢我呢？ 不该谢谢西阳兄吗？ “赤心火莲，开！” 莲心一动，红光满天。 张莲心瞬间火焰附身。 赤心火莲同时向内燃烧气海，迫使她的灵压不断上升。 金丹中期，金丹后期，金丹巅峰…… 陆远看傻眼了。 这女人太暴力了，居然引燃了气海，同时咬牙控制住了火势。 他曾经听折蕙执事说过，赤心火莲是地阶宝植，被恰好同质的张莲心吞噬并融合，能以燃烧气海的方式，压榨出更高的灵力。 这是一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法门，不可能没有后遗症的。 此刻，眼看喷薄的火莲就要失控…… 突然！ 萦绕周身的火焰尽数汇于右手指尖，徐徐落向了悬空的黑子。 啪！ 黑子稳稳落在了棋盘上。 蛮力对蛮力。 黑子完好无损，没有被烧融，也没有被灵压挤碎。 陆远明白了。 张师姐坦然接受了愤怒、暴躁的自己。 于是，她不再被体内的火莲掌控……而是反手掌控了火莲。 当你驾驭了愤怒，就会变成不怒自威。 李伶舟也看的失神。 他似乎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某个剑招。 陆远也好奇。 李师兄居然就这么让黑子落下了！ 显然，如果他拿出真本事，即便是控制了赤心火莲、将灵力提升到金丹巅峰的张莲心，也不可能挪动黑子分毫。 他，似乎有所顾虑。 没有动用更强的灵力或隐藏的妖力，可能是怕被掌门看出自己隐藏了修为和种族。 没有拿剑气全力顶住，可能是为了师姐的安全，他也不知道赤心火莲的极限在哪。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失神了…… 眼下，黑子落下，李伶舟败局已定。 李伶舟回过神来，长伸了个懒腰，准备跑路。 “既然师妹已有所悟，这场修行可以结束了。” 张莲心却已摆好棋盘，另开了一局。 “我想与陆师弟对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