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今日本就是自己拖着人来营中,如今也这般消磨了半日,再加上方才鸾歌那般大出风头,再留下来只怕会有更多的人议论纷纷。 赵亦不想那么多爽眼睛都盯着鸾歌一个人看,更不想一会儿华硕周扬等人闻讯来再问问彼时的细节,所以在鸾歌刚开口提出想回去的时候,他便欣然应允,直接让元宝去安排人手和车马护送,就连鸾歌想着是否该当先给主人周扬作别时,都被赵亦拒绝。 “你又不是他专门请来的,而是作为我的随从跟着我来的,难道来去还得向他禀告不成?” 听着赵亦这话,鸾歌转念一想也是。反正自己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人,指不定人家早忘了还有自己这号人,又何必故意到眼前去晃,多一事不入少一事吧。 有了这样的念头,再加上元宝办事很是利索,所以在华硕和周扬绕场一圈,终于找到赵亦的时候,鸾歌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看着赵亦只有一个人,周扬“咦”了声,好气道:“小世子,刚才跟着你的那位小姑娘呢?” “怎么?周大人找我的医师有事?”赵亦看着他,似是防贼一般。 “这不是刚才从郑统领那里得知这小姑娘射箭的功夫么?我西山大营虽然有可以穿孔之人,但这盲眼射箭却还是头一遭见到,你说我能不好奇好生探讨探讨么?” 在鸾歌之前,能够穿透那枚铜钱的人,便是眼前的周扬。 当初设置这三道不同的射程,有人觉得全然是刁难人,因为根本没人能够射中那后两道。 在众人纷纷议论指责不公之下,周扬百步穿杨,一箭穿过那最远的铜钱,成功的用事实让众人闭上了嘴巴。 而今日,同样又有一个小姑娘,用三支箭震撼着西山军将士的内心,而且做的更精彩也更漂亮,又怎能不让周扬好奇满满? 尤其是当年周扬所用的是六石弓,这小姑娘所用却是三石弓。 从身后的小将手中拿过一支弓,周扬递给赵亦。 “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赵亦有些不解,就算是送弓给自己,但周扬至少得先去打听打听自己用的是几石弓吧?这么样一个小弓,一看就知道是三石的小弓。 等等……三石弓? “这是要让我转交给鸾歌的?”赵亦望着周扬手中的弓,一眼便看出这弓平淡无奇,跟营中常用的普通弓全然没有区别,于是白了眼道:“你送也不知道送个好东西,至少黄梨木的也成啊,这种山林中随便一砍一大把的木材做成的还敢拿出来?” 听着赵亦胡说八道满口胡邹,周扬明白他不想多谈这小姑娘,但依旧坚持道:“世子说笑了,不妨先看看这支弓。” 看着周扬如是坚持,赵亦再不接便说不过去了。 因此他哼了一声,顺手接过,拿着那张弓左右看了两眼,随口道:“不就是一张普通的弓吗?有什么稀……怎么会这样?” 前半句话还未说完,赵亦面上便露出几分震惊与不可置信。 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弓和弦,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明自己只是随手牵引,谁曾想只是那么轻轻地挽弓动作,便让手中的弓断成两截! “这是鸾歌方才所用的那张弓?”赵亦终于不再装傻充楞,但还是有些许难以相信。 “看来亦堂弟还不算糊涂。”这时候,原本一直看着他们二人,并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华硕开了口,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望着赵亦,说出一句不阴不阳的话来。 “毕竟小爷有一个睿智清明的皇帝舅舅,还有一个贤良之名在外的硕堂兄,自然也不会太差不是?”赵亦才懒得理会华硕这般讽刺,直接将晋帝拖了出来挡着,让他再怎么也不好再接下话去。 承认赵亦糊涂,那不就是说自家皇帝老子也是个糊涂蛋么? 为了维护自己谦和有礼的君子形象,这种情况下华硕自然不能再开口,但是对于周扬而言,却又不是这么好糊弄了。 看着周扬执着的想要一问究竟的神色,赵亦随手将拿着的断弓扔给他身后的小将,拍了拍手道:“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周大人一件事。” “世子有话不妨直说。”周扬心中疑惑,但仍坦言开口。 “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或许二殿下更清楚些。”赵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华硕,笑道:“当初赵亦其实是想瞒着遇刺之事不说,只当自己倒霉,吃亏碎牙准备和血往肚里吞的。可是因为什么事情才暴露了收过重伤一事呢?那是因为在安阳城中,赵亦当街从惊慌失控的苍狼身上摔了下来。” “你们也知道,我呢,是家中独子,也是未来大晋的下一任安国侯,所以母亲和皇舅舅难免上了心,所以难免瞒不住……”说到这里,赵亦顿了顿,看向周扬的眼神明显是说,不是我想挑事,是真的瞒也瞒不过去罢了。 “世子还不如说说这些和鸾歌姑娘有什么关系吧。”周扬唬着眼看着赵亦,这臭小子,讲别的事情好好讲就算了,又一次拿出这件事情示好卖派,是想拖延时间还是真当他傻呀? “亦堂弟的意思是说,当初害的他从马上摔下来的人,正是这位鸾歌姑娘。”华硕接过话头,但说出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诛心之言。 方才赵亦也说了,自己本想瞒着遇刺之事的,可是因为摔马之事,再也藏不住。 而这个叫鸾歌的人,既然是摔马事件的始作俑者,那么便说明,原本山高皇帝远没有什么大祸事的西山军此次遭到陛下怀疑,又引来勘察军情和调查行刺事件的特使,都与这姑娘逃不开关系。 或许可以这样说,要是没有这小姑娘横插一腿,便绝对不会今日这么多破事了。 果然,这话一出,周扬的神色便变了变。 赵亦看在眼里,没想到华硕会来这么一出,桃花眼轻轻一眯,不怒反笑道:“二殿下可还真是跟鸾歌有仇啊?不仅路上处处刁难一个小姑娘,如今当着我这当事人的面都扯出瞎话来了。周将军,二殿下的话,您敢信吗?” 周扬虽说不算蠢笨,但到底是耿直之人,先前听华硕那么一说,差点就信了,可是赵亦却又突然这样开口否认,让他实在搞不明白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娘的,真他奶奶的跟他老子赵铭不是一个样,猴尖儿猴尖儿的!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老夫这脑袋现在被你们绕地浑地很!” 听着周扬恨恨开口,赵亦明白他并没有全然信了华硕先发制人说出的迷惑之言,所以放下心来悠哉开口道:“我想说的是,当初摔马事件确然与鸾歌有关,但却非是二殿下所言——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当初从马上摔下,是因为苍狼先因病受了惊。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鸾歌在危急时刻制服了桀骜难驯的苍狼,只怕不仅仅是我,就连当时大街上冲出来的孩子,也成为苍狼的蹄下亡魂——我这么说的话,周将军觉得理由充足吗?” 西山军分为骑兵和步兵,而骑兵在训练之时,经常会出现的问题便是马儿受惊。 受惊的马儿,莫说是一个彪形大汉,若是没有半点功夫,只怕都会成为被马儿踩在蹄下的那一个。 能够制伏受惊的马儿,尤其是苍狼这种产自北漠,生性本就暴躁冲动的马儿,只怕两个汉子都无法轻易制伏。 若是真的被这样一个小姑娘控制,那么只能证明,这小小的身板之下,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这小姑娘的武功修为,只怕也并不弱。 所以这么说来的话,能够射出那么远的距离,还能将箭穿透树干,这一切便说的过去了。 因为这个时候射箭,已经不是靠简单的蛮力,而是将内息注入箭中的巧劲和超凡的劲力了。 但是华硕久居安阳,接触最多的也是那些文臣名士,骑驭和护身的功夫苏贵妃也并没有对他有过多的要求,所以这中间的缘由他又如何能懂? 所以听了赵亦之言,他冷笑出声,似是闻说了什么滑天下之大稽的言论道:“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因为是救命之恩,所以便证明一个区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身怀如是身手是正常的?亦堂弟的话还真是有逻辑有道理啊。” 不仅如此,似是觉得不够他更是干脆直接开口道:“亦表弟说的这些话,且问问自己相信吗?整个安阳城中谁不知道,这位小姑娘可是三弟府中幕僚的师妹,小小年纪就如是不凡,那他的师兄,又是何等厉害的人物?等日后回了安阳城,我倒是想好生问一问,三弟在府中藏了这么厉害的两人,倒是是怀着什么心思。而且我可还听说,当初这小姑娘可是再怎么也不愿意理会你,见着了你更是绕道走,你在三皇子府中寻人不见,最后寻人都寻到了济世堂去,最后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人家改了主意,还一路和和顺顺的跟你到了西山,难免让人有些多思啊。” 一听华硕说完这些话,赵亦差点想直接给他一巴掌。 这人没有任何的脑子吗? 当着朝中大臣的面,竟然说这些话!还真是那个听起来心机颇深的二殿下么? 自己死缠烂打一个小姑娘的事情,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挂上一个风流的名声,可是按着华硕这样的推论,三皇子府中藏有高人却不说,便是心怀鬼胎有其他的谋算在。 堂堂皇子,心生他念,还能是是什么?除了那一方位置,又有什么可以多念的? 最为重要的是,华硕无端诋毁三殿下也就罢了,后面的那些话,分明就是暗指安国侯府与三皇子府一同勾结起来,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协议,这才使得三殿下府中的人改了主意,同意鸾歌同往西山。 真是红口白牙,好一招瓢泼脏水! 赵亦怒极反笑,上前两步道:“原来在堂堂磊落光明的二殿下心中,我赵氏自开国以来从来都只忠于陛下的清名都是无端来的吗?那本世子是不是也可以这样说,殿下这般诋毁三殿下和我安国侯府,是因为三殿下支持嫡长的储君;而我赵氏却从来不为皇子办事,都不能遂了二殿下的意呢?” 赵亦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一步一步,生生逼的华硕连连后退,而他却依旧并不甘心,更是冷笑道:“若是我没有记错,二殿下府中有了智囊宋其然之后,更是从贺州费尽心机地请来智者张河曲,为什么不将这样的相才引荐给皇舅舅,却要自己藏于府中呢?而且鸾歌自打进了安阳呆的最多的地方,好似也不是她师兄所在的三皇子府,而是贵妃娘娘和您名下的济世堂吧?按照您的逻辑,相处融洽便是有什么不可说之事,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您拉拢不成所以费尽心机想要铲除她呢?” 既要诛心,既要构陷,那便看上一看,到底是谁更能抹黑,谁更得理不饶人?! 赵亦的话像是冷水一般,一盆一盆地泼向气急发昏开始张口乱咬人的华硕,噎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在赵亦的逼迫之下一步一后退,最后竟然撞到了一旁的帐篷边上。 “行了!”听着二人说的话越来越离谱,而远处又有一堆人指着这边的他们满脸的好奇与探究,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周扬再也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二人,“堂堂皇子世子,当着众人的面因为赌一时之气,这般口不择言,到底成何体统!想让那么多人看笑话吗?!” 这话一出,华硕与赵亦二人都一个激灵,想起这是什么场合,而眼前的人又是谁。 最终互相冷哼一声,整了整身上的衣物,将脸别过一旁。 看到二人终于冷静下来,周扬这才拱手行礼道:“今日周扬什么话也没有听到,什么事情也没有看到。至于方才冒犯二位之罪,还望殿下和世子爷恕罪。” “小的也什么都没看到,耶什么都没听到!”周扬身后的小将也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道。 华硕深吸一口气,转过脸朝着周扬还礼道:“周将军见笑。今日上午的巡视,便到这里吧,本殿下累了,先回营帐休息了。” 说着,不等众人开口,便转身离去。 周扬躬身相送,又吩咐那小将下去之后,这才叹了一口气,按了按眉头,无奈地望向仍旧气鼓鼓的赵亦道:“行了,人都走了,你这么愤恨交加的还给谁看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