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的红月散发着妖异的光,一只遍体鳞伤,浑身是血,失去了绝大部分肌肤的怪物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荒芜的大地和在远处游走的奇怪野兽,感到一阵陌生。 我这是漆黑到近乎虚幻的触手从一滩淤积着肉块与深蓝鳞片的血水中扬起,从怪物视野的边缘,移到了中央。 “它”看着自己勉强能被称为前肢的一部分,大脑快速抛出了几个对应的词汇,“它”的潜意识告诉他,这是“它”的手。 幸运的是,这种诡异的平静很快被打破。 飘渺的、仿佛来自无穷高处,又仿佛近在咫尺,贴着“它”右耳边的声音暧昧的低语,同时一种截然不同的狂暴的怒吼占据了“它”另一边的耳朵,刻骨的疼痛,让“它”只觉得像是有一根钢针在搅动自己的脑髓,要将“它”所剩不多的灵魂打碎,混上不知名的其他重新拼起。 温和的声音在说。 “进食伪装格蕾嘉丽弗雷格拉” “混沌海yhh” 这只能传递出温和一种情感的声线,无机质的重复着几个单词,似乎是刻在它骨子里的执念。 强烈的渴求感染了怪物,虚幻的触手本能合抱,无色的空气以“它”的身体为中心扭曲,露出了藏在物质表层之下,毫无规律可言的灵界。 七条盘踞在灵界高处的光华匍匐着前行在不知何时掩盖了荒野的迷雾中,刚刚从前辈的尸骸中诞生,还没来得及在眼下这野兽横行的黑暗年代,或传播或记录下多少东西的祂们,感受到来自怪物本身,强烈到无法抗拒的欲望,甚至无法再维持人型的拟态。 象征着知识的净光高频率的闪烁着,一条又一条包含高位格污染的知识沿着无处不在的迷雾飞向了虚幻触手合抱中心的蠕虫。 祂们融入了历史迷雾,与灵界最上层一道模糊的青黑光门产生了共鸣。 逻辑被混淆,距离被窃取,秘密被洞开,意志被愚弄,命运即将走向既定的未来 一片隐藏在宽广沟壑中灰白连绵的建筑逐渐覆盖在钢铁从林的记录上,水泥浇筑的庞大建筑物轻松压碎了那一个个定格在街道上的血肉之躯,似乎只再多上几秒,它某个时间节点的投影,就会被成功收录进历史。 然而,先前几乎被压制的雷霆般的怒吼突然冲破了桎梏,万兆光辉凝聚而成的身影如烙铁,毫不留情的烧毁了怪物意识的一部分,将“它”灵体深处被青黑侵染的一部分压了下去。 祂伟岸的身影,擎着应有的威严,施舍般的吐出了化作词语的“钥匙”。 “周明瑞。” 这平平无奇的,不包含任何神秘学含义的名字如灭世的洪水,从世界的尽头淌下,冲毁了灰白连绵的投影,驱散了无边无际的迷雾,盖住了合抱蠕虫正在发出的,温和的声音。 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独断,用最暴虐的手法阻断了其他声音的传送。 yhh,亦或说“上帝”,这个最专横的暴君站在精神烙印的海洋里,带着脚下深蓝色的“宝石”冲撞进幽黑液体的领土,两股水流在短暂的相斥后迅速交融,被霸道的推手将彼此合为了一个整体。 祂目视着另一个与祂相当的身影,无喜无悲,无怒无怨,只有生理本能的排斥。 两者无声对视着,默契的潜入了已然深蓝与幽黑的混沌,在黑色稍占上风的“海洋”里,推出了一个残破、羸弱的直立生物。 陷入自我矛盾的蠕虫怪物身体表面更多尖锐的鳞片刺破肢体长出,虚幻的触手逐渐有了实感,丝线凝合的光滑下部,多出了一个个圆形的吸盘,伴随着呼吸一下一下收缩着。 冥冥之中,“它”觉得自己抓住了时空交错的真谛。 在长达千年的时间尺度上,凡人的意识把精灵的狂躁压制在了人格的角落,狩猎人类、茹毛饮血的记忆寸寸开裂,露出了重重繁琐的日常。 伴随着无辜的怪物发出婴儿般的哭号,周明瑞睁开了眼。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比遥远更遥远的伟大主宰。” “植根于古老的诡秘之神。” 阴暗潮湿的石窟内,一群衣不蔽体的生物围坐一团,在一位留着长发,两耳末端尖锐的男性人类雕塑前,蹩脚的模仿着精灵语,恐惧的味道甚过虔诚。 被固定在房顶处的麻绳在风的牵扯下随意摇曳着,像是在模仿某种海洋生物的触须。 它们轻抚过每个人的头顶,平等的带走了信徒的半份灵性。 “老师,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吗?” 一个黑头发的小孩把用树皮做成的本子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大着胆子用手指戳了戳蜷缩在平坦石板上的人。 破旧的长袍随着触手的扭动翻了个身,一墙之隔的石窟中,随风飘动的麻绳褪下了土色的草皮,剥离成无数条丝线,虚幻的漆黑融入在夜色中,离下方信徒的头皮只有不到一公分。 “东方来的死灵越来越近了,我有预感,太阳第二次升起的时候,可能会有不好的变化。” “老师你不是不怕冥界之主我是说,格蕾,格蕾嘉丽吗?” 黑头发的小男孩——罗曼,大胆的打量着从长袍下延伸出的一条触手,比对着这长条椭圆型肢体和自己大腿的哪个更粗,浅蓝色的眼底流淌着天真与好奇。 “呵呵,我并不害怕祂,祂也无法杀死我,但是遇上祂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很麻烦,强大的聚合力也有可能会引来弗雷格拉那个疯子,满身尸臭的秃鹫和小脑萎缩的蠢狼……很不凑巧,我最近心情不好,哪个都不想碰上,”周明瑞冷峻的面容没有多少波动,整张脸像是融化了一点的蜡像直接糊上了头骨,“占卜,占卜,最重要的就是避免倒霉东西,不要让自己觉得晦气,你虽然是‘学徒’,但是占卜也是你必须掌握的技能中的一环,只有同时拥有好运气和正确的旅行规划,才能被称为一个合格的‘旅行家’。” 罗曼在听到周明瑞说自己“心情不好”时,瞬间触电般的收回了手。 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装模作样的把笔记本又从怀中取出,两眼看着笔记里歪歪斜斜的文字,内容只停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 “那外面的人怎么办?” “您不是说您已经好久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的自己的信徒,精神状态一直在变差吗?” 手里把玩着一根深蓝近黑,还沾染着些许红色污点的骨质权柄,周明瑞抬起头,目光转向石壁,竟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会这个问题。 “秘偶。” “什么?”罗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把他们变成秘偶,秘偶也能提供锚点,其他地方还有我的信徒,虽然他们大多是因为对‘诡秘之神’这个名号所象征的权柄的未知而产生崇拜,也基本是人类为主的小部落,无法统一因这个名号而联想出的形象,对我稳定精神的尝试聊胜于无,但还是影响不大。” “弗雷格拉和克瓦西图恩之间的冲突几乎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祂们两个的命运都出现了明显的死线,等祂们的争斗过后,我说不定可以尝试接受其中一人的遗产,到时候锚的数量也就无所谓了。” 周明瑞站直起身,右手紧握权柄,那成年人手臂长短的骨质制品周身仿佛凝固着风暴,时不时就有闪电跃出。 石窟内虔诚膜拜的人们霍然感受到一股难以抗拒的恐惧,纷纷匍匐在地,浑身颤抖,放开了心门。 从麻绳间伸出的虚幻丝线轻柔的抚上了他们的头顶、肩膀。 过了许久,这些人抬起了头,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有他们的眼睛染上了幽黑。 无穷高处,一团灰色雾气从周明瑞的手中嫁接过将近一千条灵体之线,将它们同其他密密麻麻,几乎遮蔽了天空的丝线连在一起。 …… “在与‘死神’格蕾嘉丽的冲突后,被迫分离了‘天灾’特性的‘诡秘之神’,体内属于上一任‘诡秘之主’的意识加快了复苏,‘上帝’无法再对祂做出有效的影响。” “不过由于‘天灾’特性与‘诡秘侍者’在三百年间的时间里一直处于融合状态,属于‘上帝’的一部分精神烙印依旧保留在‘诡秘之神’的体内,这是合理。” “这部分的意识残留会指引着祂和祂手中‘天灾’的遗留,和‘上帝’的代行者产生交集,比如前往利维希德或者” 厚重的苍白石板上,一只巨大的前爪停止了书写。 一根近百米的巨大石柱耸立,上方停着一条体态欣长的蜥蜴样怪物。 祂蹲在石柱顶端,就如同一座小山,体表仅是灰白石头般的硕大鳞片,眼眸淡金而竖直。 这巨龙狭长的脸庞上,明显停留着一股不属于祂的犹疑, 但很快,这股犹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体型庞大的巨龙突然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吼。 祂的头顶变得幽暗,浮现了一片包容所有颜色所有秘密,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海洋。 这股不该存在于世间的色彩一闪而过,带走了祂有关这变化和前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原本停下的爪子快速滑动,划掉了前面几个字符,重新撰写道: “‘诡秘’的载体和‘上帝’的代行者即将会面,就在弗雷格拉的领地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