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好痛!” “头好痛!” 视野被撕裂,无形的钢钉搅动脑浆,光怪陆离中,周明瑞只觉得这一刻所有的时间都停了下来,疼痛的折磨在静止中无限放大,理智沉沦,绝望渐渐占据了上峰。 他只记得仪式的最后一刻,好友彭登变成了某种非人的存在,缠绕着自己的灰雾化作光怪陆离满是低语的梦境。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刺骨的痛楚停了下来,但已经丧失绝大部分思考能力的周明瑞只能机械的注视着眼前,注视着虚幻的泡影凭空出现,然后烙印脑海。 这些幻象似乎是某个奇幻世界的历史,又似乎是从未存在过。 伴随着“咔啦咔啦”的声音,梦境世界天地碎裂,现实与虚幻分离,纯粹光芒铸就的身影同黄黑迷雾一并坠入深渊。 可怖的滚雷轰轰作响,赤红的陨石分割天际,海啸攀扑大陆种种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在他脚下出现,而他就独立于一切之上,像个观察者、记录者,见证历史的变迁。 无边的灰雾自亚欧大陆中心升起,黄石火山喷发,陨石抹去了五大湖沿岸,非洲陆沉,澳洲大陆上数不清的禽兽、人类痛哭哀号,畸变的身体渐渐向神话中最邪恶的恶魔靠拢 紧接着,八位无法理喻的身影出现,然后又迅速的被击倒,光辉不过瞬息,鲜血与罪恶便埋葬了一切 黑色的皇帝威震寰宇 所有宏大的,离奇的,陌生而又熟悉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数千年的记忆冲刷着名为周明瑞的可怜的二十余载光阴,轻松击碎了他最后的防线。 意识支离破碎的周明瑞甚至想要自我了断,从这无尽的折磨中解脱。 冥冥之中,他终于看到了一束光,一扇由光构成的大门。 那扇门里身披长袍的身影噙着讥笑,向他伸出了援手。 “怎么样,别人的身体好用吗?” “啊!” “别乱叫。” 从噩梦中醒来的周明瑞还没发泄完内心的恐惧,就被人牢牢捂住了嘴。 这意料之外的变化吓到了他,双眼猛地睁开,却被眼前的灯火刺得又眯了起来。 嘶这不是我家? 迷迷糊糊间,周明瑞下意识活动四肢,想要拨开捂着自己嘴的那双手,想要坐起,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挪动一毫。 他被捆住了! 而且捆的还相当牢! 我靠,我不会被绑架了吧? 我记得我应该没有欠谁的钱,最近就算运气再差,也不至于倒霉到这种程度吧? 总不能是彭登,这小子不会误打误撞惹到了什么邪教组织,我就说那个转运仪式看起来邪门的要死 揣着种种想法,周明瑞适应着房间内的光,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继而蒙上了淡淡的绯红,目光所及,周明瑞看到了正捂着自己嘴的人,一位脸上涂着奇怪油彩的绅士。 而这位绅士身后,还有漆面粗糙的墙壁,破破烂烂的原木桌椅,带着锈迹的看不出具体用途的管道,总之一切的一切,都与周明瑞所熟悉的环境不同。 “看来你没有失控。” “真是好运气。” 脸上涂着油彩的绅士松开了按着周明瑞的手,夸张的叹了口气。 失控周明瑞怔怔地看着绅士,嘶哑道。 “先生,这是哪?”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并不是中文。 “这是哪?”绅士愣了愣,停下了擦拭手套上口水的动作,“好问题!” 他挑了挑眉,翠绿色的双眼里透着戏谑。 “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作为肉票,你只需要知道你被绑架了。” “我的意思是,你们绑架总得要钱吧?” 周明瑞适应着喉部的干哑,小心试探道。 “如果一会需要给我爸妈联系,我可以直接给他们说把钱送到这来。” “当然,你也可以给我个别的地址,我让他们送到那,你们自己去取。” 他绞尽脑汁地回忆着在某个今日说法频道看过的案例,想要想起更多的话术,并没有注意到眼前绅士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爸妈?” “你爸妈不是早死了吗?” 蛤? 周明瑞突然瞪大了眼,眼中透着大大的疑惑与震惊。 “不是小子,你脑子不会烧坏了吧?” 绅士自言自语着,“我就说哪有这么好运,你那俩朋友都死了,就你一下成了序列七。” “真不知道这样的序列七顶不顶用,不顶用按照条例应该直接就地还原,但你又是仪式的产物,没有教皇或那几位殿下的批准” “亏大了!” 绅士动作浮夸的捂住了自己的脸,手指着房间角落的镜子,深深呼了口气。 “你还认识镜子里这个人是谁吗?” 大脑宕机完全没搞清情况的周明瑞顺着绅士指着的方向看去,对上了镜子中那个黑发褐瞳,穿着亚麻衬衣,五官身材充斥着欧美风格的自己。 “克莱恩·莫雷蒂?” 他喃喃着这个一瞬间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名字,心头涌现出诸多无助又凌乱的猜测。 陌生的房间,远落后于他原本时代的装束,绯红的月光,还有眼前这个疯疯癫癫、行事浮夸的小丑,无不在说明当下所处环境的诡异。 我,我不会穿越了吧? “小子?” 绅士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相比刚才,绅士那厚重油彩后的表情已经正常了许多。 “看来脑子没有完全烧坏,应该只是记忆出现了问题。” “嗯,果然像你这种一口气晋升到序列七的幸运儿也要付出些代价,否则对我们这些天赋平平的家伙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碎碎念的绅士稍稍用余光瞥了周明瑞一眼,见地上被捆的四肢动都不能动的呆板年轻人没有理会自己,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 他坐到了房间内唯一一把椅子上,左腿翘在右腿上,向后倚着靠背,不由让人怀疑这把破破烂烂、看起来随时都会散架的椅子是否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腾。 狭小破旧的房间内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两人思考时无意识的呼吸声。 所以我真的穿越了,而且是这么离谱的开局! 目视着镜子中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周明瑞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不再认为这只是一场单纯的绑架,逐渐清明的思维也让他回想起了苏醒前骇人的疼痛,以及伴随那些疼痛一并涌入大脑的光怪陆离。 但就像寻常做梦一样,梦醒之后,人们很少能清楚地记起梦中的画面与情节,只有模糊的印象周明瑞也一样。 虽然在那些被蒙了一层薄纱的记忆里,他依稀记得某些一闪而过的恢宏场面,可真正能完全回忆起来的,却只有在原本世界做的转运仪式,以及那无比诡异的好友彭登。 不过再怎么说,比起什么族长的废物儿子,大家族子弟,那些还算有点家底的开局,我这一个被疯子绑架的落魄大学生简直就是“梦幻开局”,堪比一睁眼变成了站在歪脖子树前的某位皇帝,这也太倒霉了。 周明瑞缓缓舒了口气,斟酌着语言。 “先生。” 他认识到了自己正在使用一门新的语言,为了不暴露克莱恩·莫雷蒂已经被换了芯的事实,他必须谨慎一点。 “你刚才说序列七,那是什么意思?” 椅子上的绅士扭过了头,翠绿色的双眼像无机质的玻璃,审视着周明瑞的每一个小动作。 “啧啧啧,我还以为大学生会懂得多一点,没想到和北大陆其他人一样无知。” “明明那么提防我们,教会和政府怎么也不给你们普及点最基本的知识。” “我确实不知道。”周明瑞语气十分诚恳 绅士看了他两眼,不由砸了咂嘴。 “简单来说,序列七” “序列七与序列六的差别并不大。” 清冷、沙哑的嗓音突兀闯进了谈话,地面死寂的阴影豁然沸腾,缓缓升起了一道身披血色的身影。 a先生凌厉的目光盯上了侃侃而谈的绅士,注视了一会后,才转头看向了周明瑞。 “你的问题很多,莫雷蒂先生。” 周明瑞呆呆地看着这位出场异常炫酷,面容秀美胜过许多女性的男士,却难以升起更多的心思,只觉得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像是被某种大型食肉动物攥进了掌心,浑身细胞都在尖叫着逃跑。 但他没有逃跑。 富有灵性的绳索正紧紧的束缚着他的四肢,他甚至连活动手指手腕都做不到。 “这位是a,你可以叫他a先生。” 见气氛有些低沉,涂着油彩的绅士和洽的打了个圆场。 “好了,别这么严肃,你怎么来了?”绅士不怕死的碰了碰a先生,“不用守着外面吗?” 他说话的同时,看向了房间唯一的一扇窗户,像是想起了什么,想要检查一下。 但a先生制止了他。 “主的羔羊正在恪守他们的使命,异端和叛逆的信徒并没有注意到这里。” “而且接应我们的人快到了。” a先生抬起了隐藏在长袍下的手臂,过于白皙的肌肤一阵蠕动,血红的肌肉翻动着吐出了一块表盘。 “还有十分钟。” “七点半我们就向火车站转移。” 绅士见怪不怪的看着眼前这足够惊悚的场面,边侧头欣赏着周明瑞崩坏的表情,边不在意道: “希望廷根的火车站能有贝克兰德一半拥挤。” 对于“无面人”来说,人群就是天然的掩护,尤其是这种深入敌国腹部的撤离任务,当然是撤离点的人流越多越好。 “我不会和你们一起撤离。” a先生回了一句,两人就这样当着周明瑞的面,谈起了相当机密的事情。 “为什么?” “教会在这里的暗线接触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信徒,他的计划能让我们这次行动锦上添花。” “好吧。”绅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有多问。 “那祝你工作顺利,生活愉快,能攒下更多功勋。” 视线又移到周明瑞身上的绅士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数十发闪烁着各色光辉的子弹从房间唯一的窗户间射了进来,瞬间将他和离他不远的a先生打成了筛子。 如太阳般耀眼的金色子弹擦过了周明瑞的膝盖,高温在克莱恩·莫雷蒂这具本就羸弱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的烙痕。 这个世界的官方组织来了。 这是周明瑞的第一想法,但看着面前被打成筛子的两位疑似邪教徒,他不得不怀疑,这个国家对待绑匪的态度很可能和他原本世界某个毛熊国家一样! “别担心,莫雷蒂先生。” 地上溃散的血肉重新凝聚,粘稠的阴影伸展成细密的丝线,一根一根,封住了那扇被打碎的窗户。 毫发无损的a先生看着一脸呆愣的周明瑞,招了招手,地上躺着的尸体便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地纸屑,真正的绅士摇着头从房间角落重新走了出来。 “看来我们没办法轻松离开了。” 他对突然到来的袭击并没有太多惊讶,反而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身体的肌肉却猛地紧绷起来,一把拽住了周明瑞的领子,将他从门口扔了出去。 砰砰砰砰砰! 灼热的弹雨再次袭来,已有准备的绅士向后一跳,蹦到了走廊上,一把揽过周明瑞的腰部,瞬间狂奔起来。 还留在房间内的a先生面色阴沉,血红色的眼瞳内噙着仇恨。 他闭了闭眼,稍作纠结,便放弃了抵抗,便操纵着阴影与血肉挡下灵性子弹,身体融入了地面。 尖利的哨声在黑夜中彻响,沉寂的房屋在此刻躁动起来。 “敌袭!” 真实造物主信徒的怒吼此起彼伏,建立在这片处于城郊老旧房屋外围的火炮阵地处,“值夜者”队长邓恩紧皱着眉,收回了落在正操纵银色机炮继续轰炸房屋的“蒸汽之心”成员身上的视线。 “邪教徒们准备突围了。” 趴在他肩头的灵体如此说道。 “按照计划,优先救出人质。” 说着,这位“梦魇”有些无奈地张开了双臂,用梦境笼罩了房屋内最强盛的灵体目标。 亲临的真实造物主神使,“机械之心”主动提供的火力支援,以及因“代罚者”对真实造物主教会仇视而产生的极端计划,这一切的一切促成了今天晚上这个最糟糕的行动。 邓恩如此想着,加大了梦境对目标的侵蚀。 他睁开了双眼,站在绅士的对立面,漆黑的世界上下颠倒,无数怪异正张着血盆大口,舔舐着绅士的背部。 只要准备妥当,“梦魇”短时间控制住一位序列六并不困难。 幻想的怪物震慑住了看不清面容的“无面人”,邓恩从黑暗中拔出左轮,瞄准了绅士的头部。 噗! 冰冷的匕首穿透了胸膛,殷红的血珠沿着刀尖滴下,绅士懒散的靠在邓恩肩头,收回了绑在手腕上雕刻着狼首花纹的封印物,亲昵的抵着敌人的耳边。 “很抱歉,你瞄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