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天明显要比五月多一些,自本月初一大朝会结束后,一连三日,开封府的天气一直变化不定,时雨时晴。 雨天虽不冷,却有些潮湿,身上的衣服总有种没干透的感觉。 六月初四,清晨,伴着窗外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赵祯动作轻缓的翻身起床。 正在他穿衣系带时,悄无声息的,一双纤纤玉臂穿过腰际,紧贴着后背,揽住了赵祯的腰。 “怎么了?突然这么黏人?”赵祯动作一顿,大手顺势放在腰腹处的小手上。 许是雨天气压低,陈嘉月的情绪有些消沉,声音略显沙哑:“官家今日可是要见相公们举荐的皇贵妃人选?” “是啊,昨日不是给你看过画像了?”赵祯顿了顿,安抚道:“无论选谁当皇贵妃,朕都不会冷落你,你在朕心中的位置独一无二,没有人可以取代。” 陈嘉月心中略得宽慰:“臣妾近几日改新了四轮马车,官家若是得闲,可去后苑一观。” 赵祯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好,朕处理完朝政便来寻你。” 陈嘉月的小脸贴在赵祯背上,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的松开了环抱的藕臂。 赵祯转身扶着她重新躺下:“时辰还早,你再睡会,朕先去晨练。”说完,抬手在陈嘉月的鼻尖上轻轻一刮,起身离开。 …… 今日的朝会并没有因为下雨而延迟或取消,依旧照常在紫宸殿召开。 赵祯身着一套淡黄色大袖襕袍衫,头戴长翅乌纱帽,端坐龙椅上。 百官朝拜完毕后,宣旨官开始宣读诏书: 第一道诏书:“制诏诸司百官:钦定‘寄禄格’,定百官俸禄,分一至九品,每品正从两级,各品级对应俸禄为:正一品每月600贯、从一品每月500贯……此外,定‘无品’为第十九级,每月5贯。” “官吏服色改为:一至三品服紫、四至六品服绯、七至九品服绿、无品服青、吏员服白、衙役服黑。” “自诏书颁布之日起,在京所有官员按月俸数额对应品级,自行上报所属机构。” “正四品及以下,一日内上报完成者向上定级,两日内上报完成者向下定级,三日内尚未上报完成者全体向下降一级,诸司汇总定级完毕,呈送内东门司等候御批。” “此后发放本月俸钱,不再经由各机构主官之手,一律按新定‘寄禄格’足额发放。” 赵祯颁布这道诏书的目的,一是为了定下百官待遇,二是为了控制官员收入,为后续的监察官员支出打基础。 第二道诏书:“制诏诸司百官:钦定‘官衔制’,定‘文官、武官、税官、宪官、法官、内官、女官、医官、匠官’共计九大体系官衔名称及对应品级。” “定‘文、武二官’最高品级为正二品;‘税、宪、法三官’最高品级为正三品;‘内官、女官、医官、匠官’最高品级为正六品。” “各体系官名为……” “自诏书颁布之日起,各机构按官员上报品级,奏请授予相应官衔。” 这一道诏书是为了给百官排位序,分类别,方便赵祯按官员身份和高低授予差事。 第三道诏书:“制诏诸司百官:钦定‘差遣制’,定‘政事院、枢密院、三司、御史台、谏院、审刑院、大理寺’等机构所掌差遣范围为……” “凡不在‘差遣制’规定范围内之差遣,皆由皇帝临时设置‘使职’担任,事出则设,事毕则撤。” “自诏书颁布之日起,凡差遣除授必与官衔相配。文官不得受武官差遣,税官不得受宪官差遣,内官不得受女官差遣,以此类推。” “若官员承受差遣不在其官衔体系范畴内,则需转隶体系或兼任,无论转隶或兼任,皆须皇帝亲自下旨,任何官员或机构均无权除授十九级品官差遣。” 这一道诏书,一是为了使朝廷百官各司其职,二是为了‘确权’和‘限权’,当然,确定和限制的是臣权而非皇权。 这三道诏书分别代表了官员的‘待遇、地位、权力’,等于重新梳理了一遍大宋现行的‘官职、差遣制度’。 原有的差遣不变,比如‘权知某某、提举、提点’等差遣都不动,而只将‘官职’细化为了‘官衔’和‘使职’。 第四道诏书:“制诏诸司百官:详定‘贪污罪入刑条例’,凡单次或累计贪赃达…… 近期议定的四份制度之命颁布完毕后,赵祯开口问道:“诸位臣工可有要事上奏?” 审刑院判张士逊出班:“陛下,臣有事奏。三日前陛下命臣详定在京死囚名册,现已整理抄录完毕,请陛下御览。” 赵祯示意殿中内侍过去取来展开,只见那奏疏上每一个姓名下面都写着具体的死刑缘由。 “这些都是犯下必死之罪,遇赦不赦之人?” 张士逊重重点头:“回陛下,名册所录死囚总计一百三十一人,均经死刑三复核仍判处死刑者,皆为大恶之徒,请陛下圣裁。” 死刑三复核即为地方衙门一审、大理寺二审、审刑院三审,三次审理仍维持死刑判决,那就说明这些人犯下的罪过必死无疑。 赵祯点了点头,开口道:“御史中丞何在?” 范讽精神一震,出班答道:“臣在。” “在京未得赦免的死囚是否已经全部押入诏狱?” “回陛下,在京死囚已全数押入诏狱,各路未赦死囚仍在押送途中。” 赵祯点了点头:“本月初一,天生异象,循例大赦天下。今死囚名录已定,合该秋后问斩,朕不忍生灵受等死煎熬,命太医院用药,赐死囚全尸,免其煎熬之苦。” 赵祯说完,将奏疏放在一边,示意二人归班,而后赵祯继续问道:“诸位可还有大事要奏?” 殿中百官们面面相觑,赵祯这个处理方式,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翻译翻译就是:皇帝看不得死囚等死,所以决定提前送死囚去死。 关键是皇帝还特意确认了一遍:这些人是不是必死无疑了? 审刑使说:是。 然后皇帝就决定让死囚提前死,以示仁慈。 道理都通,就是感觉有些奇怪。 亲政前的赵祯是‘宁可放过也不杀掉’的仁; 亲政后的赵祯变成了‘一旦确定提前杀掉’的仁。 都是仁,就是这个处理方式有些变化。 然而‘特赦’本就是皇帝独有的权力,任何人都无权质疑,何况赵祯给出的理由可以自洽,那么此事便没有必要去质疑。 赵祯亲政以来,一直在立规矩,无论是梳理官制也好,修订法度也罢,都是在完善制度设计。 皇帝做事讲规矩,讲道理,这是好事,是百官喜闻乐见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