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郎中把钵中鸡汤舀起来嗅了嗅,还用舌尖舔了舔,随即眉头紧皱,“是阴雀涎,无伤之人食之无碍。伤者食之,必使血长流,骨肉脱离。夫人,您府中这丫头不得了,竟识得如此奇毒。” 高氏越听越恨,“先不管她,你看现在该怎么才能不让胡妈妈的毒蔓延下去?” 陈郎中抬了抬三白眼,不经意地又从云锦安的脸上扫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无妨。哪怕她下的毒刁钻,到我这里都不是事。我这里有解毒丹,先让她服两粒稳住毒性,明日我再来给她施针排毒……” 云锦安哼声道:“母亲,你身边都留了些什么人,如此心思歹毒的人居然留在暖华苑那么多年,现在是害二姐害胡妈妈,不知何时还会对母亲下毒手。这种人就应该打死了丢出去喂野狗。” “你少说两句,母亲自然省得。”高氏见陈郎中开始给胡妈妈喂药,径直走到秋媛面前,蹲下,“老实告诉我,你给胡妈妈所下之毒是从何处得来?这么多年来你是个什么性子,我还是知道些的,我自不信你会知道这等古怪的毒能害人。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要你把毒下在鸡汤里害胡妈妈?没关系,不管是谁,你都只管说,我一定给你作主。” 秋媛满脸满嘴的血污,仍含混地大呼冤枉,“太太,真是二姑娘让奴婢把鸡汤端过来的。太太,二姑娘才是那个心思歹毒……” “啪!”高氏没有听到她想听的答案,一巴掌又扇了下去,起身冷道:“来人,把这个贱婢绑了拖出去关起来,明日叫伢婆给发卖了。” 两个粗壮仆妇立即上前将秋媛像拉条死狗般拖了出去,秋媛终是忍不住求饶,“太太,太太,奴婢真是冤枉的,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 声音很快被块破布堵住,只剩呜呜之声越去越远。 从头至尾,云九安只是冷眼旁观,未多出一言。她明白高氏最后好言质问秋媛的意思,在云家,目前也就只有她懂些药理,高氏分明是想让秋媛指认是她云九安给的毒。偏秋媛被打得七荤八素,脑子早就失了平日的灵泛没转过弯来,只知呼冤,没有揣摩到主子的意思。 陈郎中重新为胡妈妈把伤处包扎好就走了。 眼见热闹瞧完,众人也都陆续走了。 高氏吩咐下人重新给胡妈妈换了身干净衣,等把床上的被褥换掉后才离开。 云语安回到自己屋里,有些奇怪地看着玄珠,“我不是说只让胡妈妈吃些小亏,好把秋媛那个贱人发卖出去,你为何用那种毒把胡妈妈伤得如此之重?” 玄珠单膝跪地,“回姑娘,奴婢确实只给鸡汤里下了些咳血的毒。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若姑娘不信,但请责罚。” 云语安把她扶起来,“你是那人所派,我自是信你的。既是如此,那鸡汤中的阴雀涎又是怎么回事?” 半夜三更。 后院柴房里。 寒风不断从板壁缝隙里钻进来,清扫着每一个角落。 秋媛瑟缩着身体蜷在草堆里,手脚都被反绑,还是得忍着身上的疼痛,使劲把上衣往下拉,使身体缩得更紧些,试图盖住腿脚能稍添温度。 今日她不知事情怎么会成这样,更不知道云语安那个贱人为什么要害她。想到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被窝里睡觉的温暖,她就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撕了那个两面三刀的贱人! 破旧的柴房门被推开,映着外面的雪光。 一个纤细的身影吹燃了火折子,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是云九安。 秋媛挣扎着怒声道:“你来干什么?我如今落到这般田地来看我笑话么?” 云九安在距她一米开外站定,执火,一副居高临下之色,“你一个下人,值得我半夜来看笑话么?” 秋媛惨声一笑,也是,当初那个被欺凌的五姑娘早就不见了。 如今的云九安可风光了,救四皇子妃,会医理,受皇后娘娘赏赐,被公孙家和德昌侯府同时上门提亲……这样的高度,岂会把一个看主子脸色过活的丫环当作笑话的对象? 那是失了她的身份。 她挣扎道:“既然不值得,你又何必来?” 云九安蹲下来,认真地盯着她,“自然是来给你活命的机会啊。” “你会这么好心?” 云九安眉眼轻轻,“我怎么又不会这么好心?难道那钵鸡汤是我要你端去给胡妈妈的不成?” 一提这事秋媛就恨得咬牙。 云九安轻言细语道:“今晚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王大管事不让你说话,你跟在我母亲身边多年,她肯定也了解你的为人,你没有害胡妈妈的动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都明知你说的实话,却因为那个人是二姐才选择包庇,宁愿最后把你当替罪羊,罪责让你一个人背了。” 秋媛目眦欲裂,气得身体打颤,“为什么,二姑娘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谁知道。”云九安怜悯地看着她,“我只想问,你明早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秋媛眼角流泪,“五姑娘不是诚心在笑话我么?谁会想去那种地方?” 云九安不再言语,只是笑。 秋媛忽然发现这位五姑娘越来越令人捉摸不透,她含泪仰望着她,“那五姑娘此来,又待如何?” “我待如何?”云九安轻飘飘一笑,“你若不想去,我自也有法子让你不去。就看你自己怎么选了。” 秋媛扎挣着坐了起来,咬牙,满眼恨意,“只要能让我脱困,不被卖到那下作地,听一回五姑娘的法子又何妨?” 云九安微微一笑,用嘴咬住火折子,摸出匕首,将她手脚上的绳子都给割断了。 随后把一个香包递给了她,笑得和蔼可亲,“明日一早,你得在王大管事还没把伢婆叫来前,就戴着这个东西去向我母亲认个错。就说那鸡汤里的毒……” 她向她耳语了一阵,秋媛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五姑娘为何要这样做?” “今日之事,明日之果。你别管我为何要这样做,你只管去做就是了。此事过后,你必可以照样留在云府当个上等的大丫鬟。” 说完,收了手中火折子,云九安拉开柴房门,像来时一般,又轻飘飘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