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诸羽还在间歇地小声抽泣着,忍痛,勉强地坐在台阶上。 因为台阶很凉,她裙子很薄,她下身只穿了一条白色的长筒袜,清水浩二把她拖过来,也没什么怜香惜玉的呵护,如果不是她吃力配合,说不定会是从地上被拖过来 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她依旧没有从疼痛中恢复,蜷缩着身子,抽泣着,就像是无家可归的少女一样,看着让人难免觉得有些可怜。 但清水浩二并不为所动,对于带有杀意突然找上来的铁诸羽,他内心虽然不解,谈不上厌恶,但更谈不上怜悯。 而刚才少女呜咽啜泣时的喃喃自语,让他隐隐有些明白了什么。 铁诸羽似乎对于强大有种几近病态的渴望。 她不像大多数人性格表现出的慕强,她是渴望自己的强大。 刚才那“呜呜呜”的哭声中夹杂着听不清的抱怨和控诉,就像是一个被打哭的小女生一样,反正清水浩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种哭法了。 铁诸羽那会儿咕咕哝哝的,清水浩二自然没完全听清楚,但大概也能明白一些。 好像是她除了对强大的渴望之外,似乎是出于一种不甘,或者说是嫉妒的原因找上了他 嗯,从这个方面来说,倒是更符合她的年纪了。 而听着铁诸羽的那些话,清水浩二同时也不禁想起了过去。 在他还是世界大旅行家的时候,他有段时间,自然也万分厌恶那种无力的,生死不由自己掌控的日子。 他同样渴望变强,他想要向永远不到七日的宿命反抗。 早期的时候,他也曾对无数强者发出过弱者的悲鸣,但只有极少数的几次,他得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回应。 清水浩二隐约记得最近的一次,大概也有几十个世界那么遥远了。 漫天的飞沙中,逐渐西沉的落日宛如消溶的黄金般璀璨夺目,那个孤言寡语的流浪剑客,一人仗剑,随风而动,独行黄沙道中 所以,虽然不知道铁诸羽心底藏着什么秘密,但她的那种心境,清水浩二倒是能够领会一部分。 又过了一会儿,一旁的铁诸羽终于恢复了不少。 而正常情况下,腹部硬抗清水浩二一记斩击,她肯定恢复不了的,意识清醒与否都很难说。 但作为铁氏集团的千金公主,她母亲虽然严令禁止她接触剑道,可有时候什么也不说,就送给了她一件贴身的软甲。 一件战国时代的宝物,据说由天外陨铁打造而成,坚如铁,质如丝,曾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的争夺,最后被幕府时代的开创者德川家康所得。 当然,这背后的故事,铁诸羽也并不知情就是了。 而正是因为宝衣护身,加上身体素质也确实远超普通人,所以这会儿,她才能恢复过来。 但相比于她保护周全的躯体,她的手腕这会儿就惨多了。 几乎痛的无法动弹,即使在昏暗的小巷中,深紫发黑的淤青也清晰可见。 不过对于铁诸羽而言,只要不是致命的痛苦,她凭自己的意志力完全忍受的住。 而如果不是因为清水浩二那一瞬间的两剑分工明确,刺击她手腕只是为了让她弃剑,重点进攻放在了她的腹部,她的手腕现在很可能就已经断了。 但这一点也同时说明,清水浩二是真的——毫不留情。 “我也许看错了,你确实称得上是一名剑客,为什么不杀了我?” 铁诸羽凭借着意志力,无视了手腕的痛楚。 她平静的语气,仿佛又恢复了之前那个遗世独立的剑道少女,刚才呜咽着哭哭啼啼的,只是另一個不相干的人。 不过,她此时说出口的话,内容已经截然不同了。 “现在是和平时代。”清水浩二从回忆中回神,随口回道。 他虽然不在乎杀人的事,但是也有自己的准则,不然就成了杀人魔。 他刚才剑指着铁诸羽的脑袋问过她突然找上自己的理由,铁诸羽的特殊‘回答’让她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清水浩二可以确定,铁诸羽只是一个思想极端且行为幼稚的少女。 对他的危险评级为:zero。 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仇恨,现在也没有,铁诸羽就像是那种路过的蚂蚁都要踩一脚。 尽管清水浩二有些不爽,但他给的那两剑的教训,对一个只是性格恶劣不成熟的少女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铁诸羽听到清水浩二的回答不禁愣了愣,随后“呵”的一声,自嘲般地哂笑了一下,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她看不透清水浩二,她本以为这家伙不像她以前见到的那些自诩武士的迂腐家伙。 因为那些人总是因为她是女生就往往轻敌,甚至手下留情,结果自然是被她毫不留情的狠狠挫败。 但眼前的清水浩二,明明那一剑已经是要置她于死地,现在又说什么和平年代。 可稍微想想,她就有些默然下去。 是了,剑客这种东西,已经从历史的舞台上退场了。 只是她自己,因为身份的缘故,从来没有把所谓的秩序和警方放在眼里,总是习惯于用自己手中的锋刃解决问题。 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剑道,已经失去了锋芒。 她心中真正的剑道,到现在,其中最关键的宗旨却已经不被大众接受和认可。 “你就不想问问为什么吗?” 铁诸羽手脚有些发凉,她背负着一种不被理解和接受的孤独行走太久,但她自己也从不愿意放下。 而她冷不丁的发问,清水浩二一时间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铁诸羽也似乎没打算听他的回答,就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在帝丹那次交手的时候,你肯定也知道,如果继续打下去的话,我根本不能赢过你一样。” “这次,我一开始也知道,我根本没有杀了你的可能,但,我确实是抱着必杀的信念拔剑的。” “因为不下那样的决心的话,恐怕连你的真正实力都见不到就会被彻底击败。” 清水浩二沉默了下,铁诸羽的思想在剑道方面确实有些极端,但这话也没说错什么,她的眼力确实很好。 “剑道,从来都是为了杀人而生,我一直贯彻坚持着这样的理念,我想要亲手杀死一个人,那个人,有着可能比你还要可怕的天赋” 铁诸羽神色灰暗,清水浩二听到这儿,也总算是有些明白了。 “但是我到现在也还是难以接受,会输给你这样的人。” “我这样的人?” 铁诸羽眼神飘忽不定,思维跳脱的让人难以捉摸,她语气又低落下去。 清水浩二闻言,心中不免又涌现出不解和疑惑。 他怎么了他? 铁诸羽也没有普通少女的矫情,直话直说道:“你不仅根本不专注剑道,而且这个年纪就跑到这种地方寻欢作乐,但偏偏你这样浪费天赋,都还是那么轻易的能够变强——” “等等——。” “我只是来兼职打工的。”清水浩二解释道。 但他的解释并没有得到铁诸羽的理解,反而更让少女的眉头直皱,眼神变幻。 铁诸羽这下更是完全不能理解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缺钱吗?以你的剑道实力,不管到哪个道场都会有一份不错的收入,未来也完全不会因为找工作而发愁,伱为什么还要到这种地方——。” 日本的剑道运动之所以地位崇高,因为剑道不仅是一项传统的高技术,高观赏的竞技运动。 同时,剑道实力强的人,哪怕只是高中卒业,在未来就业时,都会有很大的加分,甚至,是决定性因素。 “我只是到这里兼职钢琴师的。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对于这样的误会,清水浩二自然要解释一下的。 铁诸羽这下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相比相信清水浩二是个空有天赋的人渣,她更愿意相信清水浩二自己说的话。 因为这样,她就输的没那么冤枉了。 但同时,这也让她更加迷茫了。 因为如此一来,她今晚,到底都做了什么。 她真的,有些太极端了吗?还是幼稚? 耳畔回响起清水浩二之前的冷声训斥。 她突然觉得自己脸颊有些微微发热。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斯米马赛” 歉意的声音轻盈而诚恳。 黑夜,是少女最后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