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敌人只有和尚一人,而他的身后正是那如小山丘般的地祇魂魄。 赵曜既是松了口气,又顿感困惑。 那藏形匿影的神通,与谬妄术士几乎如出一辙。 可这和尚的炁分明与那黄财神佛像同源。 难道说他还有同伙?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福空,与施主无冤无仇,何必纠缠不放呢?” 和尚单手行礼,另一只手将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村正甩出,“银山的失踪案皆是由村民贪念所致,贫僧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 “推波助澜?”赵曜气笑。 似乎是以为赵曜不相信自己的说辞,福空和尚解释道: “他们的先祖曾出了一位厌胜术士,与善用毒术的滇南白蛮不同,岭南这支更专注于对尸骸与恶咒的运用,通过药草搭配模拟阴阳五行平衡,从而让刚死不久之人保持鲜活如初,以此欺瞒天机。 “后来他们的先祖听闻了银山合境的传说,便举族迁来此地,妄图用凡人福禄换取钱财,但却卡在如何让凡人自愿献出福禄这一步迟迟没有作为,直至遇到我们。 “贫僧的一举一动皆是助其实现先祖夙愿罢了,等到来年开春或许你们的官府还会与他们展开合作,用无用之人换来一场财富,各取所需,各安所命。 “有何错焉?” 直至耐心听完最后一字,赵曜这才意识到不仅是这些遇害的凡人,就连身为同伙的福禄村民在他眼里,同样犹如待宰牲畜,竟连一丝同情都不舍施予。 看这僧人毫无波澜的样子,恐怕那娑婆佛国与前世的汉传佛教相去甚远,倒是有几分农奴制密宗的影子。 见赵曜默默摆开架势,福空和尚脸色一沉,“施主当真要与贫僧过不去?” 懒得与他唠叨,赵曜抬手就是一记霸道的冲拳直奔对方门面而去,不料和尚仅是随手一挡,便化解了他的攻势。 紧接着铁拳与钢铁的撞击声激烈地交织在一起,难以忍受的钝痛感不断从拳面传来。 瞥了一眼通红的拳头,赵曜倒吸一口凉气,对方每一次与自己交手时,体肤的接触面都会自然浮现一抹铜色。 看来这就是八品武僧的神通—— 铜皮铁骨! 赵曜并未气馁,他知道即便自己传承的搏杀经验再丰富,这具未经打磨的肉身也不可能是已然超凡脱俗的武僧对手。 但他还有一个优势,一个对方意想不到的优势。 接下来赵曜改变了应敌策略,以缠斗为主,尽可能保持体力,任由对手一点一点被这隐晦的岁星光辉缓缓蚕食。 随着场面逐渐白热化,终日侍奉黄财神的福空和尚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一个后跳拉开距离,原本云淡风轻的他大惊失色地指着赵曜,颤声道: “你竟然在剥夺我的气运!” “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赵曜随口敷衍一声,便继续压身上前。 感受着命宫的逐渐坍塌,福空和尚苦不堪言,他深知气运对于术士的重要,故而更加想不通一个九品术士哪来的手段干预他人运势。 “难道你身怀隐尊法器?!” 见这黑衣官吏全然不搭理自己,宛如饿狼扑食般埋头撕扯着自己的气运,浓烈的恐惧不断蔓延,他不知道自己的同伴究竟能拖住那七品武夫多久。 比起眼前的小刀割肉,那才是最要命的。 然而,许是气运衰竭的缘故,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只听雷霆炸响,一束璀璨夺目的剑光从地底显现,无声地撕裂了这片天地。 剑势威猛,摧枯拉朽。 悬心吊胆地止步于村正家门。 望着离自己不足五米的裂痕,赵曜如释重负,刚刚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就要被队友斩杀。 旋即内心疑惑丛生,这显然是那七品剑侍的神通术法,可他从未见过阎怀义仗剑持刀。 难不成是六脉神剑? 赵曜正无厘头地想着,一个不留神放跑了与之对敌的武僧。 正欲追击,却不料这福空和尚突然驻足,手持锁链,牵着地祇魂魄,俯视着这片村落,喜出望外道: “本以为是福运衰竭,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 “武夫就是武夫,鲁莽冒失!如今没了奇门束缚,看你们如何应对诺拉菩萨!” 感受到那股目空一切的视线再度降临,赵曜打了個哆嗦,他想起夏启良交代的话,凝视着被锁链困住的地祇亡魂。 只见祂拼命挣扎,却逃不出那和尚的魔爪。 没有犹豫,赵曜当即冲上前。 和尚不屑一笑,有了菩萨撑腰,他全然不再畏惧对方那诡异的汲运术法。 不料赵曜虚晃一枪,鬼手猛然伸出,拍打在庞大的亡魂身上。 伴随着魂魄的抽离,失去地祇魂炁支撑的装脏神像纷纷沉寂。 福空和尚这才回过神来,嘴唇嗫嚅:“你你竟不是武夫?” 第一次截留如此份量的魂魄,赵曜被压迫得站不起身,但看到和尚那惊愕失色的神情,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狼狈的身影从裂缝里爬出。 灰头土脸的阎怀义环视一圈,茫然道:“已经结束了?” “罪魁祸首还未伏诛呢!”动弹不得的赵曜急忙提醒。 望着真正的武夫拍打着衣袖上的灰尘向他走来,和尚连连后退,满怀怨恨地瞥了一眼赵曜,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柄人骨祭刃。 “谨以此肉身,恭请菩萨!” 说罢,被逼入绝境的他高举祭刃,猛然插入自身脑门。 除去同伴提供的锁魂链,这是他此次出门唯一携带的法器,能够施展一次人祭之术。 一时间,佛光普照。 残破的村落中佛音骤起,那些已然窒息昏迷的村民们重新站立起身,双目无瞳,口诵菩萨尊名。 “呵,奇技淫巧!” 阎怀义冲一脸不安的赵曜,咧嘴道:“别慌,有你叔在,先前你见到的那只不过是肺金剑,接下来心火剑你可瞧好了!” 将嘴里的碎石泥块吐出,望着和尚的尸身逐渐有了菩萨神韵,阎怀义淡定地对着自己的心脏猛拍一掌。 瞳孔骤缩,身形一颤,吐出的一口心血化作剑形。 悬于半空,待燃起滔天怒焰,面如金纸的他往前轻轻一递。 刹那间,长虹贯日,赤焰凛凛。 滚动的头颅染红了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