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势排山,生裂虎豹,这位义士好身手!” “义士?这只大虫已经留下买路财,现在轮到你了。” “可敢留下姓名?” “洒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齐鲁响马,鲁焕林!” “此番岭南之行有何感想?” “天下英雄豪杰辈出,此前洒家坐井观天,幸得梁兄担待,否则怕是早已埋骨他乡。” “鲁兄一身胆气,当真不愿踏足【武神】?” “我辈武夫当自强,何须假借他人手!” “今后可有打算?” “听闻淮扬是个好去处,只可惜江南商贾雅士靡靡,振兴武道当为人先。” “后会有期。” “多年未见,梁大人还是神采依旧。” “老夫来此地任职,听闻鲁兄已是江南武道魁首,可否如愿?” “不过凡夫俗子间的虚名罢了,三十年来寒暑功,终究难敌术士一朝醍醐灌顶。” “寻常术士早已不是鲁兄对手,何必妄自菲薄。” “犬子入道十载,位及七品,已非凡人所及。” “没有传人?” “当今世道何来尚武之人?只恨此身腐朽,未能报答大人知遇之恩。” “后会无期。” 赵曜缓缓睁眼,回忆着脑海中支离破碎的片段,他看到了一个初出茅庐的草莽成长为奋发图强的武师,最终却落得英雄迟暮的结局。 鲁焕林所习拳脚名为大洪拳,讲究架子大开大合、刚劲有力,练至高深处却又融合柔劲、暗劲,从而刚柔相济,连绵不休。 即便此地盛行的漕帮船拳,也难敌其手。 更难能可贵的是,哪怕到了生命尽头,见识过各方术士神通,对于年轻气盛时错过命途一事,他依然无怨无悔。 江南拳道第一人,实至名归。 不禁唏嘘,这世道当真不给他人争锋的余地,多得是阴邪奇诡,少了点勇武热血。 夏启良打量着他那即便端坐在地,仍然笔直挺立的身板,好奇道: “第一次施展神通,感觉如何?” “酣畅淋漓!” 赵曜站起身,稍稍活动筋骨,见夏启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不禁纳闷道:“子安你难不成想与我比划比划?” “有何不可?” “可你不就是个算命先生么?” “呵呵,我身为偃师术士,若只会单纯的相面卜算,梁叔又怎会派我来保护你?” “那就过两招?” “点到为止。” 说罢,只见夏启良右手摆出拳架,左手却藏于袖中拨算,口中还提醒道: “我自幼学习八极拳,如今也算登堂入室,加之命途赋予的术算神通,克敌制胜往往仅需一招,你可要小心了。” “放马过来便是!” 刹那间,冰天雪地中拳风炸响,两道身影交汇而过,扬起的积雪漫天飞舞。 待白雾散尽,仅有一方安稳站定。 “你连暗劲都已习得?” “我又不知你的路数,自然示敌以弱。要我说呀,子安你这八极拳不够纯粹,心思太重,欠缺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呵,拳脚功夫不过小道尔!” 赵曜嬉笑着将嘴硬的他扶起,不经意间却注意到一值默不作声在外观望的梁司隶,此刻眼中写满缅怀。 于是绷住表情,语气沉痛:“鲁家如今已是术士之家,想必司隶大人将其家主尸首带出已是耗尽情谊。在下自当不会辱没鲁师傅一生本领,亦不会辜负大人一番心意。” 梁司隶摆了摆手,“鲁兄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找到合适的传人,我观你也不似尚武之徒,记住,你既然承袭他的本领,今后就要担负起为其寻觅良徒的责任。” 多年体制内养成的习惯让赵曜本还想寒暄几句,却只见其严肃下来。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返回署衙!” 淮扬府,钦天监分署。 首次来到钦天监署衙的赵曜有些失神,并非因为此地建筑富丽堂皇、雕栏玉砌。 而是这强烈的失重感实在过于熟悉。 他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搭乘电梯的机会。 只不过看这两侧飞速转动的机括承轴,不似电力驱动。 而阴阳眼中可以看到上面流转的炁与此界地脉如出一辙。 载人承板上雕刻的玄鸟纹样与司隶官服一致,更增添几分东方神秘韵味。 见状,夏启良不无自豪地解释道:“钦天监各地分署皆是承袭汴梁本部的倒悬塔样式,修建于藏风聚气之地,以便关押恶徒邪物,或是借助地脉施展神通。 “寻常分署一般只建有地下三层,而淮扬向来富贵,又有沈家和盐商的资助,署衙自然是修得大气些,如你所见,一共五层。” 就这? 见识过现代工程奇迹的赵曜不屑地笑笑,却不料夏启良接着道: “而汴梁本部共有十八层,近三十丈之深,即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意。” 卧槽,那这个确实吊! 赵曜正欲捧场,悬梯陡然停滞。 梁司隶率先迈出,赵曜瞟了一眼楼牌所示,随后急忙跟上。 丙,镇魔司。 与地表用于伪装的府衙不同,地下楼层皆由青黑色的砖块构建,每一块上都刻有晦涩难懂的云篆。 草草览去,依稀可辨多为“镇邪”、“辟鬼”、“厌煞”、“破瘴”等字样。 尽管此刻已过子时,仍不时有身穿黑色常服的官吏出入,只不过衣服上的纹饰并非玄鸟,而是鹌鹑、黄鹂。 “他们也是术士?”赵曜小声问道。 “多为术士或朝堂官宦之后,在此打熬磨炼。”夏启良回答,“每年获取的祭具有限,因而授箓名额有限,他们即便满足了入道门槛,也不并非全能登途授箓,如若上面没有关系就得老老实实排队。 “也就是梁叔对你青睐有加,否则伱断不可能插队授箓。” 看着这些顶着黑眼圈还在忙碌的官吏,赵曜想起了曾经熬夜加班的自己,心中顿时痛快淋漓,就连上司的山羊胡看起来都亲切许多。 原来这就是当关系户的感觉吗! “别闲扯,正事要紧。” 梁司隶推开一扇沉重的铁门,里面赫然停放着一具尸体。 赵曜凑上前一看,果真与先前夏启良在四季馆中所画一致。 那阴鸷凶恶的面相,即便身死,依然让人心生畏惧。 而自己却已然不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凡夫俗子。 深吸一口气,赵曜平复下心情。 默默地检查起这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他知道体现自己价值的时刻到了。 这个关系户可不能白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