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又梦到了这段日子反复做的梦。 一轮明月挂在上方,白得有一丝诡异。 她骑着一匹惊慌失措的马,在树林横冲直撞。 身后,几个身穿黑色衣着的男人在骑马追赶着自己。 眼前的树林越来越暗,突然之间,自己的马匹因撞到一棵树而突然止步,自己刹那之间被甩下马来 身后的几匹马,在向她靠近 “救命” 她的呼声越来越低,渐不可闻 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她突然惊醒。 每一回醒来,都是心有余悸。 她不明白,自己一而再地所做的这个梦,和原身的死因,又是否有关? 她醒来那日,听到孔家人说过,她是在一个荒郊野外的树下被发现的。 按她这房里丫头雀儿的话说,她被抬来时,本是没了力气,却在一天后意外苏醒,让孔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惊呆甚至于惊吓到了。 清晨。 雀儿帮青枝梳妆的时候,青枝看着镜中自己那张素净的面孔道:“雀儿,你等会去我柜里拿件我的衣服换上,陪我去个地方。” “四公子要去哪?”雀儿手上动作停了下来。不解因何青枝要他换上男装出去。 “我那日落马之处。”她想去那儿看看,看能不能换起某些原身的记忆。 “那儿可万不能去。”雀儿声音都变了,似乎青枝提及的是让人恐慌的极不吉利之处。 “你不陪我去,我便自己去了……”青枝说着往外走去。 “公子等等,我陪你去就是。”雀儿担忧青枝再遇意外。 雀儿帮青枝梳好发束后,走到青枝房间靠东墙处的衣柜前,打开柜门,找出一件青色长衫,去了自己房间。 再过来时,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粉脂,发丝挽在了头顶,原本翠色的裙裾换上了刚才拿去的男式青衫,她个子比青枝低一头,衣服在她身上有些宽大。 两人一同去了马棚,牵了两匹马,出门而去。 天色阴沉,无雨。 然地面潮湿,水迹处处,想必昨日曾经落雨。 青枝不知自己落马的具体地点,雀儿在前领路。 那日早上,是雀儿在城东之郊率先找到青枝的。前一晚上孔家全家出动找了一晚都没找到的青枝,被她在一大早的树林中找到了。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探她鼻息的那刻的绝望。 现在重走旧路,一路上每一想到那个地点,雀儿心里便一阵心有余悸。 开始时走的俱是平坦的大道,道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 到了一岔路口,雀儿拐入一小道。 小道往前再走几十丈远,便到了一树林。 林木高深,郁郁葱葱。 雀儿在树林中缓慢前行,边骑行边细细视察。 青枝在后,紧紧跟随。 因了夜里梦境的缘故,林中一枚落叶倏然而落也会让她心惊胆跳,四处张望。 终于雀儿在前面停了下来,下了马,指着一棵径约一尺的杨树下方道:“就是这儿了。” 青枝下马。 她站在树边,看着这树,以及树边的方寸之地。斑驳的树干笔直入云,树下面是干枯的陈年旧叶。 她努力沉思,想要激起些原身的回忆。 这是她来此的目的。 但似乎毫无效果,她什么也想不起。 “公子咱回去吧。”雀儿双手不安的摆弄着马绳,道。 “咱家以前可有仇人?”青枝紧锁双眉,眼盯着下方潮湿带着水珠的陈旧树叶问道。 “我没听说过,我十二岁那年就来咱家了,咱家若是有仇人,也是十几年前的仇人了。但这种可能性很小。老爷那么和善的一个人,哪会有什么仇人?” 说到这儿雀儿似乎明白了什么:“公子,你不会是以为,你是被人陷害所以才落马了吧?如果真是这样,你又怎会醒来呢?所以你可不要乱疑心了。”雀儿觉得,青枝多半是多虑了。 “我落马之前,家里可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过?” “不曾啊。”雀儿想也不想答道。 “你细细想下。”青枝边说边四处徘徊着,目光四下里看着。 雀儿右手无意搭在马鞍上,颦眉凝思,顷刻之后她道:“倒是有一件事有一点可疑。” 青枝闻言停下脚步,向她看来,“什么事情?” 雀儿望天边想边道:“有一天老爷被一个人请走了,说是给他家的主子看病,一连好几天老爷都没回来,孔家那几天着急死了,四处寻找,一直没找着,几天后老爷自己回来了,问他那几日去哪给谁看病去了,他说只是个寻常人,让她莫要瞎问。当时夫人就很奇怪,夫人又问他那个寻常人是哪里的,老爷说让她不要多问。他当时说的时候语气有点怪,我当时听了有一点诧异,而且我觉得,老爷回答问题时的语气好像很不想让夫人多问似的。后来我就不记得这事了……” “你可还记得这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约你落马前几天的样子。” 青枝眉头紧绷,仿佛感知到了一丝不祥。 “公子你莫乱想了。你就是落马了而已,老爷低调谦逊,为人又好,咱家怎会有什么仇人呢。”雀儿担心青枝钻牛角尖,再导致心病。 青枝没回答她,她在附近的地面上找了个约两尺长的手指般粗细的沾着水的枯木条,用枯木条翻动着附近的树叶。 既然来了,不如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物件。 她知道不见得有,但她还是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她的动作更像是随便翻翻。 当一个沾满泥迹的长方状的青铜片从枯叶间暴露出来时,她扔下手中的枯枝,将它捡在了手里。 这青铜方片正面雕刻着一只张开翅膀的鹤,雕工精细,背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什么时候什么人落在这儿的?她无法猜测。 也许它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也许,只是昨天。 她从袖中掏出布巾,将它擦了擦,将它同布巾一起放进自己袖中,对雀儿说:“咱们回去吧。” 两人归去路上,刚进城一小段路,突听到耳旁一声女子的声音:“孔公子,出来骑马?” “嗯。” 青枝转脸,见是一着红装纱裙的年轻妙龄女子,面若桃花,满脸含笑,在看着自己。她眼下也骑着马。 “你是?” “孔公子不记得我了?”这女子惊诧。 “上次落马后记忆有些缺失,姑娘勿怪。” “我怎会怪罪于孔公子呢。”女子笑道。“我听说你落马时,可为你担心了!你现在好些了没?” “谢姑娘挂念,好多了……” 青枝见这女子每说一句就脸上一红,娇羞的样子实在可爱,打心眼里喜欢这娇滴滴的姑娘。 “请问姑娘芳名?” “你连我名字也不记得了?我叫郑容娟。” “郑容娟,好名好名。”青枝礼貌赞道。 “好在何处?” “郑家女子,其容娟娟。” 女子笑了起来,“孔公子,你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呢……” “哪里不一样?” “以前你可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那时我骑马经过你和你打招呼,你只是应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青枝这段时间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些原身的性格,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听话懂事,等等等等 她回道:“其实那时候你只是和我不熟而已。” “那现在我和孔公子算是熟了吗?” “算吧……” 郑容娟又是红了脸。 青枝心道,这古代的女子,还真是爱红脸。不过,她突然觉得红脸也是门学问,比如,她就因这女子爱红脸而对这姑娘满怀好感,若自己此时是个男子,说不定就会爱上她了吧。 晚膳后,青枝在药房里忙到戌时,方才有功夫看看医书。又等了一刻钟也未见人来,青枝决定回自己房里看。 “钱六,咱们关门吧。” “好勒。”钱六起身道。 正在这时门口闪进来一人。 身材颇高,瘦长脸型,身子看着孔武有力,大约二十岁的样子。 钱六说道:“齐方,你来了?” 青枝抬头一看,是在陆府看到的那个长脸小厮。 齐方走到台前,道:“我家公子让我再来请孔大夫过去一趟。” 青枝问道:“他又如何了?” “他到今日头疼仍未好转,所以想让孔大夫再去给看看。”齐方回道。 “你先回去,我就来。”青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