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早已落山,但阿米拉堡之中的许多房间里,依然燃着蜡烛的光亮。拜伦夫妇已经抱着孩子睡下,他的养子、加米齐堡法理继承者艾伦子爵也在隔壁的房间里睡着了,大部分的仆人或是在城堡内还能使用的房间里,或是在城堡空地临时的营地里休息下。这个时候依然在工作的,唯有那些白天就忙的不可开交的官员、书记官还有拜伦夫妇以外阿米拉堡的地位最高的那位。 “男爵大人,您休息了吗?” 门口传来了很轻的敲门声和问候,而披着毛毯借着烛光检查文件的法提斯也抬起了头:“不,强尼,现在时间还早,伯爵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不,大人,拜伦大人已经睡下了,是杰姆斯大师前来到访。”强尼的声音大了一些,但是显然他依然很小心,生怕惊扰了城堡里的其他人。 “啊,杰姆斯,我的好友,快请他进来,门没上锁。” 法提斯听到朋友到访,十分高兴的站了起来,他将毛毯放在一边,起身欢迎。而强尼也非常礼貌的推开了门,身旁正是穿着朴素但是干净的杰姆斯,他微笑着朝法提斯鞠了一躬,而法提斯则笑着走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朋友而非贵族面对平民的礼节欢迎他的到来。 “厨房里还有吃的吗?” “没记错的话,厨子还留着半只鸡和一些炖鹰嘴豆。” “那就麻烦你去把那些都取来,我这还有些好红酒,我懂我们勤劳的好医生,他现在肯定半天没吃饭了。” 法提斯笑了起来,而杰姆斯则有限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这就去,大人。”强尼点了点头,马上就往厨房去了。作为拜伦的侍从和半个管家,他已经适应了在阿米拉堡的生活,哪怕是地震灾难之后也是如此。他很清楚拜伦身边这些人的地位如何,更清楚自己应该保持何等的姿态。 “请坐吧,老友,有你在这我总是能感到安心,信仰也随之坚定。最近怎么样?我有至少两周没见到你了?”法提斯请杰姆斯坐下,又递给他一杯品质很好的红酒。 “信仰还需要自己去追寻,我能做的其实不多。不过你说得对,咱们确实有一阵子没见了。拜伦大人说中了,地震过后疾病又开始在南边的村庄里蔓延,我们集中了所有的瘟疫医生才没让瘟疫爆发。”杰姆斯说完,靠在了椅子上,工作和旅途让他十分疲惫。 “对,我知道这事,毕竟召集医生的时候我就在身边,为了避免瘟疫扩散,我们已经花了几千第纳尔了。”法提斯点点头,马上就回忆了起来。 “但花再多也值得,否则后果就不是第纳尔的解决的了。”杰姆斯说到这里,眉头突然皱起,沉默了一会,之后抬起头叹息了一声:“但也仅仅是在这里,除了拜伦伯爵,我想没几个人会愿意耗费这么大的代价拯救那些穷人。” 法提斯送到嘴边的酒杯突然停了下来,手指也颤抖了一下。他放下酒杯,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会有的,相信我,老友。在我认识的那些高贵的贵族领主之中,哪怕是其中最善良的,也无法做到如此。漫长的分裂和战争毁了过往的繁荣,正直者的后人沦为恶徒,高贵的领主变得和流氓无异,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将自己与家人隔离,用士兵的家人安全为依托让军队驱赶每一个敢靠近的病人。即便是对穷人最好的领主,也无法放弃维持自己的贵族生活的所需,也不能逼迫富人和乡绅们出更多的力,到最后,没有哪里的瘟疫能够有效被控制住,穷人和牲口成片的死去,只有收尸体的和挖坟的感到高兴。” 法提斯说的都是他的亲身经历,骑士家族出身的他跟随父亲到达过许多贵族的城堡,也知晓国王宫廷中那些权贵的种种丑事。他对平民保持有基本的尊重,也同情那些穷人,他也曾经有过许多美好的理想,但随着自己的成长,他只觉得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也改变不了什么。他自暴自弃过,酗酒纵乐融入他最讨厌的圈子,最后和自己的亲生弟弟发生了争执。每每回想这些,他都万分感慨。 遇到拜伦和杰姆斯是他人生中的一次巨大转变,前者让他开阔了视野,让他在佣兵的旅途中亲眼见证了这片大陆上的民众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以及四分五裂的大陆到底有多糟糕。而后者,则让他走出心灵中的阴霾,直面自己的过去,重新回到家族之中,并且有足够的勇气走向未来。 “这点我必须认同,我们的伯爵很愿意资助学术,救治平民,这是其他所有贵族都比不了的。” 杰姆斯表示认同,并且十分少见的举起酒杯,向法提斯敬了一杯酒。 两人相视一笑,抛去了心中的阴霾,共同饮下杯中的红酒。 而此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男爵大人,您要的我带来了。” 杰姆斯刚要站起身,法提斯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坐下,亲自起身去开门,接过满满一盘子的食物。 “回去休息吧,强尼。”说完之后,强尼行礼离开,而法提斯则是等到他远去之后才缓缓把门关上。 随后,两人再次坐下,扯下烤鸡的肉,蘸上杏仁酱,拌上鹰嘴豆泥,就着面包吃。 “想一想,杰姆斯,好友,如果有朝一日这片大陆能够统一,那该有多美好。”吃喝一阵之后,两人都有些上了头,开始大谈心里话。 “没了战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会回到那个繁荣时代,不是吗?” “不全是,好友。”法提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看来,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之中的大得多,即便是卡拉迪亚,过去也远比我们想的辽阔。战争很难消失,争斗也依然会存在,但至少,卡拉迪亚的子民能过得比现在好一些。至少,摧毁城市、燃烧村庄的战争会成为远方前线的传闻,而不是明早就会发生在身边的悲剧。” “是啊,不过现在的这些国王,没有一个有能力做到这点,这我肯定。”杰姆斯往前探了探身子:“他们只在乎眼前的土地和财富,光有野心,却无力去实现。而且即便实现了,怕是也不比现在要好。斯瓦迪亚人赢了,草原民和诺德后裔就得饱受压迫,贵族之间的内战会像吃饭一样频繁,无休止的纷争将取代如今的战争。草原人胜了,残破的城市和荒芜的村庄可能需要一个世纪才能重新建立起来。北方人要是统一卡拉迪亚南方的民众过得只会更苦,有地者失去土地,有产者变成乞丐,最终他们都会变成农奴付出一切来给老爷们增加几件新的大衣。至于罗多克和萨兰德人他们没有统一大陆的能力,苏丹有实力,但他们面临的外敌远不止大陆列国。我们需要的是一位全新的君王,能为整个卡拉迪亚带来希望。” “没错,但遗憾的是这样的君主两百年来都未有过。”法提斯说完这话,突然笑了起来:“但是在未来,或许我们会有这样一位值得我们追随终身的君王。他将带领我们结束这乱世,让饱受苦难的人充满希望。” 突然间,两人突然笑了起来,他们拍着大腿,笑的十分畅快。眼泪从眼角边被挤出,嘴里没咽下去的食物也掉了下来。 “敬拜伦!” 最后,两人共同举杯,默契的说出了同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