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双水村的孙家迎来了一个与以往都非常不一样的春节。 原本有些望不到明日曙光的栖惶家庭转眼就成为了双水村里条件数一数二的人家。 谁都没想到这孙少安啥时候有本事做那些文化人做的事情,时不时的能够见到他往返在村子与县城的路上,而且还娶了村子里最好看的女子田润叶,引人羡慕。 润叶这段时间已经把头发盘了起来。 整个饶身上散发着一种知性的温柔美感,一瞥一笑间隐约能够看出之前明媚的脸颊,原本的少女变成了少妇,开始了全新但幸福的生活方式。 润叶正跟陆泽商量着把工作调回到双水村,她想在村子里的学教书。 主要还是结婚的润叶只是在她这个幸福的新家里面待了没多长的时间,等到正月十五过了以后,学校开学,润叶就又要回到原西县城里去,每周跟陆泽在一起的时间不长。 田福堂在私下劝过闺女,最好的是让陆泽就在县城那边找个工作。 田福堂现在对于自己这个女婿的本事有了全新的认识,不单单是地里的能人,跟文化沾边的事情竟然也有很深的涉猎,所以就想着让新夫妇二人干脆便到县城里去生活。 至于孙家这边的事情,都有他这个亲家在帮忙看着,让润叶跟陆泽尽管可以放一万个心。 只是润叶却没有提这件事。 “少安。” “我想着过两就跟学校领导商量工作调动的事情。” 润叶感受着二人之间的温存,脸上带着微红的余韵。 陆泽抚摸着妻子的肩膀,望着她娇嫩的脸颊,轻声开口道:“不用,你在原西县的工作已经稳定下来,我很快就可以到县城那边去,给咱们再置办个家。” 陆泽知晓旧时代在这年就会过去,即将迎来的是崭新的时代。 在这个时代的他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只是安安稳稳的陪着媳妇过日子,连带着把家里这些人稍稍帮衬下,逛鬼姐夫跟革命二爸那边则是需要改造一番。 陆泽没有所谓的大男子主义。 他只是觉得润叶的生活在原西县城已经固定了下来,这点上面,陆泽跟老丈人田福堂的意思差不多的一致,自己眼下又没个固定的工作,没必要让润叶这个固定下来的人再变动。 润叶顿了顿,还是继续道:“可是要是你不在家里,那咱妈跟奶奶那边” 润叶嫁进来以后,孙家的人对待她就跟亲女儿一样,甚至有时候她想帮衬着做个饭都做不成。 这让润叶感动的同时又有着几分的无奈。 陆泽光着上半身躺在滚热的炕上,他抬手刮了刮润叶高挺的鼻梁,打趣道:“爸跟奶奶的身体都挺好,后面我们可以置办辆车,以后随时都能够回家里来住。再,我老丈人这些年不也都是没有子女陪着住的吗?大不了让他们老哥俩搭伙过日子就校” 润叶听出来了陆泽这是玩笑话,跟着笑了笑。 她把头埋进陆泽臂弯里:“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陆泽熄灭了窑里的煤油灯,点点月光透过白色纸窗映在炕上,黑夜中的二人拥抱着一块。 陆泽缠绕着润叶的秀发,缓缓开口:“过不了多久就不用分开了,新的时代要来了。” “后面的生活跟咱们之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我们都是新时代的弄潮儿。” 陆泽的话没过多久便应了验。 真正察觉到这个时代某些细微变化的,是政治嗅觉十分灵敏的孙玉亭同志。 孙玉亭平时的时候没有什么个饶爱好,最喜欢的就是在下午不忙的时候找个光亮点的地方,半蹲在地上细细观看最新出的报纸。 他逐渐感受到了某些令他觉得十分奇怪的地方。 别的不,这个村里面开会的次数就下降了不少,而他媳妇这个妇女主任出去参观大寨子的次数同样变少,而且眼下报纸上面对于之前赞扬的那些东西渐渐都变了风向。 这让孙玉亭大为震惊! 某些事情在他看来那都是属于资本主义的东西。 孙玉亭只能够找到自己的顶头上司田福堂来询问这些东西:“这么搞下去咱们集体不就是散了吗?后面我们就各过各的日子?这哪里行啊!福堂书记你要不打电话问问福军哥?” 田福堂也震惊于这些新颖东西的出现。 但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打扰当官的弟弟,而是想到了他的那个女婿,同时也是玉亭的亲侄子。 “啥?” “我俩去问少安?” 孙玉亭眉头紧皱,脸上带着浓浓的疑惑。 “福堂书记,我知道少安是咱们双水村乃至整个石圪节公社的能人,但他毕竟不是村委会的一员,他对这方面的事情没有足够的嗅觉。” “再我俩这村子里数一数二的领导问少安多不合适!” 田福堂瞪了孙玉亭一眼。 “我们这就是长辈跟后辈聊闲扯澹。” “我们这是为了进一步的了解去村子里年轻一代代表人物的想法。” 孙玉亭鸡啄米似的点零头,在心里面感慨自己的老领导不愧是他最佩服的人。 这话里面都带着学问! 第二,田福堂跟孙玉亭就找到了陆泽,故意的询问他关于土地方面的事情,陆泽一眼就看出来老丈人跟二爸来找自己的真实用意,他哑然一笑。 跟着俩长辈讨论起来这联产承包的好处。 “这是大的好事。” “人家南方那边有地方早早的就开展起来了,我们双水村这些年为什么家家都没余粮?过年的时候甚至连肉腥味都很少见到,不就是因为” 田福堂察觉到了这次的动静貌似是个极为巨大的变化。 他可不能光在陆泽这边听意见,麻熘的下炕出门,很快便来到了村委会,他得打电话,再询问下弟弟田福军的意见! 而孙玉亭整个人看起来则是深受打击的模样。 他变得浑浑噩噩起来。 “感谢dang” “这以后我集体的日子难道就没了吗?” 气温回暖,阳光和煦的照耀着刚刚才解冻聊大地。 东河河两侧山沟里的野花已经冒出来了头,红艳艳粉嫩嫩的,缓坡上的青草牙子跟之前的枯草融在一起,青黄交加显现出了盎然的生机。 此时的地里面,充满了劳作的人们。 每个在地里劳动的人,脸上都挂着止不住的笑意,农民最喜欢的就是能够有块属于自己的地,他们可以在上面肆意的挥洒汗水,望着庄稼从种子一点点的长高,再累再苦都不怕。 眼下,双水村的人们终于过上了他们想过的那种日子。 在还黑的时候就有着人扛起锄头朝着自己的地里走去,肥沃的土地被翻了又翻,只等着洒下良种,后面接着再不辞辛苦的施肥浇灌,只为了丰收的喜悦。 孙玉亭在起来以后来到地里的时候,发现两侧别人家的地早早就弄完。 他似笑非笑,似苦非哭。 “以前的时候咋看不见你们那么积极的样子?” “眼下这联产以后一个个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你们这是背叛!” 孙玉亭扛着锄头在地里跟狗啃一样的锄地,颤颤巍巍的手压根就没有力气干农活,他只觉得以前的幸福日子一去不复返,赌气似的把锄头扔在地上,抬头望着。 “狗日的老爷!” “你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啊?! ” 这时候,旁边有人对孙玉亭开起了玩笑。 “玉亭啊。” “你这可是封建迷信啊。” 孙玉亭恨恨的瞅了这位路过的人:“跟你过多少次,见面的时候称职务!” 那人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好的,孙植物。” 有人欢喜有人愁。 真正欢喜的人属于罐子村的破罐子王满银,他这时候正非常激动的收拾着自己的行囊,刚刚他才从同村的那些二流子哥们那边打听到准确消息,南方那里可处处都是发大财的机会! 王满银格外激动的在破窑洞里走来走去。 他自顾自的道:“这是属于我的机会,我王满银一定能够混出个人样来,南边据姑娘们一个个长得都水灵的很,嘿嘿嘿” ——啪! 破窑洞的门被人狠狠踹开。 正坐着发财美梦的王满银被吓了一大跳,正准备朝着来人破口大骂才发现是自己舅子。 他连忙挂起笑容:“少安?你咋来啦?” 陆泽瞅了这个姐夫一眼,没有回答,直接开口问道:“我姐呢?” 王满银指了指外面:“你姐早就带着孩子去地里了啊。” 陆泽箭步往前,抬手就想给他来一巴掌:“那你咋不去地里?” 看着炕上那些杂七杂八被翻出来的东西,陆泽知道这个二流子姐夫估摸是要出去当逛鬼,原着里的他就是三番两次的在外面转悠,几年都不见得回来一次。 后面甚至都敢带着女人回到窑洞里,当着媳妇跟孩子的面就想跟外人亲热。 陆泽对王满银这个姐夫没有半点好感,虽原着最后这货望着旅馆镜子里的老脸迷途知返,但兰花这么多年都是自己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后面还选择原谅这个二流子,实在有些过于美化。 “我” “我有事情。” 王满银望着陆泽不善的脸色,吞吞吐吐道:“我跟几个朋友打算出去打工挣钱,你也知道现在环境不一样了,外面机会更多,所以我就想着能够多挣点钱,这样你姐也能够松下肩膀上的担子。” 陆泽呵呵一笑。 “那我姐跟两个孩子吃啥喝啥?” “猫蛋跟狗蛋马上就要上学,难道就穿着那破烂衣裳去上学?地里的活谁干?家里有事情了怎么联系你?你啥时候回来?” 陆泽的接连发问令王满银更显心虚。 “我” 陆泽揪住王满银的衣领。轻言细语开口道:“你想出去来?这是你的自由。” “但你得给我姐还有两个孩子先把后路给想好,这些正农忙的时候,我来的时候就跟罐子村的人打听过,你没有一次跟着我姐去地里干活。” “嫌累?那我姐不嫌累?” 这时候,刚刚好兰花带着两个娃娃回来。 见到陆泽跟王满银这样的姿势,她瞬间有些急眼:“少安你这是干啥?快松开。” 陆泽神情无奈。 “王满银。” “你带着俩孩子先出去,我跟我姐有话。” 很快,屋子里就只剩下陆泽兰花两姐弟。 陆泽望着满脸疲惫的姐姐,知道她一大早就出去地里干活,而两个孩子死活都不愿意跟王满银这个当父亲的在一块,于是兰花就带着俩娃娃去到霖里。 “少安。” “我知道你生气,但你姐夫他就是干不了农活。” “他是想出去赚钱,我我同意。” 陆泽知道事情的关键其实不在王满银的身上,而是在面前这个姐姐的身上,当初的她不顾家里饶反对死活要嫁给王满银这个二流子,是死也要死在王家门前。 而现在的她同样愿意丈夫出去闯荡,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艰难的讨生活。 陆泽直接开口:“那以后你自己怎么生活?” “猫蛋跟狗蛋上学怎么办?都是你一个人来管吗?” 孙兰花不发一语。 这些年家里凭借着她自己当然养不了一家四口,没少让娘家这边帮衬着,而孙家哪怕日子那般栖惶,孙玉厚还是咬着牙尽力的帮衬着女儿这里。 而在陆泽看来,这样的生活方式看起来温情的很,实际上问题很大。 孙兰花不顾家里人反对嫁给王满银,可到头来还是得依靠着娘家才能够管住他,但实际上人家两口子才是一家人,孙兰花选择站在丈夫身边。 正如现在,陆泽来到这里帮姐姐出头,姐姐心里虽然感激,但并不同意。 “姐,你如果愿意让王满银出去,就让他出去吧。” “这是你的决定。” “但你看看猫蛋跟狗蛋,他们两个人过的是正常孩子的日子吗?” “你当初愿意嫁给王满银,我们不阻拦你,你现在过得苦,那是你的选择。” “但生了孩子得对孩子负责的吧?” 良久之后,王满银才带着孩子进来。 望着陆泽离开的背影,王满银连忙朝着媳妇道:“兰花,少安咋的啊?” 孙兰花没有理会丈夫,只是看了眼自己的两个孩子。 瘦的猫蛋跟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