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俊对宿舍里的塑料兄弟感情已经不抱太大的希望了。 这三家伙,必须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高老师,我接触中医也没有多久。” “没事,说多少都行,哪怕说错了也没问题。” 对这个问题,高元清不抱任何希望。 但退一万步说,江俊真要能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他真就不用再试探什么了,直接开冲就行。 只是…… 这可能吗? 高元清心中摇头,只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诊治杂病的辩证,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说的也不一定就是对的,高老师和其他同学听听就行,过程中有不同意见的,又或者是觉得我哪里有不对的地方,可以直接指出来。” 高元清还以为江俊是没有信心,又出声安慰道:“江俊同学不用担心自己说错了,这个问题,别说你们大一新生,就是我手下那些研究生,也不一定就有其他的见解。” “那我就谈谈我的理解。” 江俊点头,用了大概十几秒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低沉有力的嗓音随即在教室中响起: “我对杂病的临床辨证思维过程的理解,大体分为七個方面,即追溯病史、掌握脉证、分析病因、确定病位、分清属性、阐明病机,以及最后的辨别证候,指导治疗。” “首先来看追溯病史,追溯病史应当包括既往史、现病史,个人的嗜好、习惯,包括患者所居住或工作的环境,以及患者来诊病当时,所处的季节气候情况,都应在病史范围内加以综合。” 高元清微微皱眉,他所想的与江俊所说的杂病临床辨证思维差异不大,但唯独有一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哪怕他这时候不应该打断江俊的讲述,但还是开口了。 “江俊同学,你说到的七个方面,其中六个方面我能理解,只是这追溯病史是否有必要,能详细说说吗?” 高元清会问这个,江俊丝毫不意外,老高对杂病辨证这一块,就没怎么考虑过追溯病史,此刻他突然间提出这个,老高心中自然好奇。 “当然可以。” 江俊坦然道:“张仲景在《金匮要略》中提到审因论治这项原则的时候,就举了一个例子,就是病人素不应食,而反暴思之,必发热也,这句话我想高老师也听说过。” 高元清轻轻点头,这句话虽然是文言文的形式,可却并不难理解。 什么意思? 就是病人突然想吃自己平素不喜欢吃的东西,这本身就是一个病理状态,不是什么好现象,所以张仲景特意拿“必发热也”来说明这种反常的现象。 高元清之前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想过很多。 如果不知道患者平时喜欢吃什么,又怎么知道患者现在吃得不对劲?处于病理反应中?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到“各随其所得而攻之”这个问题。 这样一来,需要考虑的就非常多,辨证过程也相对变得复杂。 比方说,风湿病,让患者上外面大冷天跑几圈就好,可合适吗? 这里,保暖就是必须的了,关节上得给一个防寒的措施,也就是在患者的病理状态下,还得顺应他所需要的护理要求才行。 “为什么追溯病史对诊治杂病辨证很重要?” 略显安静的教室里,突然间响起了一道陌生的嗓音,所有人都是下意识的看向声音来源处。 江俊也看向说话的同学,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恍然。 是陆正。 江俊对陆正印象深刻,不只是对方在中医方面的天赋极高,还有一点,那就是在大家还在为评主治中医师而烦恼的时候,这家伙只是用了短短十来年时间,便走到了主任中医师的位置上,给他时间,市级甚至省级名中医也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情。 此时此刻,陆正满脸严肃地看着江俊:“江俊同学,能详细讲讲吗?” “可以。” 江俊点头:“举个例子,我们说不能老吃油腻,容易伤着脾胃,但东北那旮旯的人,他们吃了就能消化,而且长的都很健壮,魔都那边吃甜的就偏多,四川典型的就是麻辣,这些生活习惯,看似对治病没有影响,可实际上影响很大,作为医生,我们自己首先就得对这方面有一个最基本的概念。” “这么说,可能还是有点太抽象了,我再说一些用药的例子,像是附子的用量,在蓉城它的用量就很大,但 在之江这一块,用量就变得非常谨慎。” “这就是地域上用药的区别,所反映出来的,就是针对不同的个体,用药量也应该有所调整。” “所以,在追溯病史的过程中,你得知其常,同时也要知其病人本身的所变是什么,追溯病史就是为了帮助你探求病因,提供线索。” “这样对于确定治病方案,用药依据,以及判断预后都很有意义。” “作为医生,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了解患者的病史,还有治疗史,患者用了什么药,采用过什么样的治疗方案,对医生判断病症如何用药也是有极大的帮助,可以帮助医生从辨证施治的角度上,来重新考虑自己的治疗方案是否对路,这个张仲景在《痰饮病》篇中也提到过。” “那你提到的掌握脉证呢?” 江俊对答如流:“包括症状、体征,舌苔、脉象,不过杂病里面,涉及舌质、舌苔的描述很少。但这个不难,5+3本硕连读,八年时间,足够把这些内容都了解一遍了,而这也是我们中医四诊合参的重要依据。” “分析病因这块你是怎么理解的?” “患者找医生看病,基本上很少有人能说清楚自己的病因,大体只会描述自己哪儿难受,哪里不舒服什么的,作为医生,就得通过症状、脉象、舌苔,还有患者所表述表现的这些基本资料分析病因。” “具体病因呢?” “这个涉及的就比较多了。” 江俊侃侃而谈:“《金匮要略》中,有提到几点。” “第一点:五邪中人,各有法度。所谓五邪,包括风邪、寒邪、湿邪、雾邪、韾饪之邪,也有的认为叫做榖饪之邪,这一般是宿食病的病因。” “第二点:千般疢难,不越三条。就是疾病有千万种,但是概括来说有三条,一者,经络受邪,入藏府,为内所因也;二者,四肢九窍,血脉相传,壅塞不通,为外皮肤所中也;三者,房室、金刃、虫兽所伤。” “第三点:五劳、六极、七伤。在《虚劳》篇里面的五劳是指五脏的劳损,六极为气极、血极、筋极、骨极、肌极、精极,这一点,跟《千金方》中提到的气极、脉极、筋极、肉极、骨极、精极略有区别,而七伤则涉及到了食伤、饮伤、饥伤、劳伤,还有忧伤、房室伤,经络营卫气伤。” “第四点的如痰饮、水气、瘀血,以及第五点妇人杂病的病因有三,虚,积冷,结气。” …… 江俊的声音低沉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一剂良药,深入人心。 与此同时,教室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望着站在那里滔滔不绝的人,表情复杂。 注一:“各随其所得而攻之”出自《金匮要略》卷上·脏腑经络先后病脉证一。 注二:一些病理不说太多,第二十三章剩下关于杂病论治辩证内容放入作品相关,不占正文篇幅,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