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使被刺杀的事情已经过去有段时间。 皇帝很生气,朝廷百官同样也很愤怒。 京城重地,天子脚下。 竟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于是乎,冬日里平静的京城霎时间就热闹起来。 原本在猫冬的官差、密探们发了疯也似的,几乎将京城翻了个底朝天。 但十分可惜的是,刺杀张御使的那伙贼人手脚处理的十分干净。 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痕迹。 尽管私下里不是没有人猜测是淮南王派人出的手。 但却也仅仅是止步于猜测。 这种要命的事情,即便有确切的证据,也不是一般人敢捅出来的。 然而张御使遇刺的案子已经直达天听,总要有个交代不是。 几个负责查案的大臣一合计,就将罪名安在了京城里鱼龙混杂的下九流武道人士头上。 出动大量捕头,一连端了数十个不法帮派。 编织罪名,将领头人送上了断头台。 大臣办好了案子,皇帝得到了结果。 京城里的普通居民,也可以在短时间内不受那些帮派的剥削。 这一波,简直就是三赢。 至于谁输了 或许,只有现在不知道躺在那里的张御使吧。 不过,又有谁会在意呢。 李真从新来送饭宫人的闲聊中得知到这件事情。 又是一段时间以后了。 他清楚记得,那一天是上元节的傍晚。 天边飘着绚烂的晚霞,将院中积雪映衬的金黄一片。 因为是上元节的缘故,即便是无人问津的藏书楼所在庭院。 此时,也象征性的装饰了一番。 入院的大门处,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喜庆极了。 但李真望着那通红的颜色,却只觉得有些刺眼。 或许别人只是在心底怀疑淮南王有作案的动机。 但是,察觉到小春子之前反常的表现。 以及在那之后,田道人登门所说的那些话语。 李真十分的清楚,张御使的死亡,就是淮南王下达的命令。 最终,由小春子这样被训练过的宫人去实施。 也许在淮南王这样的大人物眼中,得罪了他的张御使该死。 在这個过程当中,为了达成他的目标而死去的人,死得其所。 仿佛只需要他在事后高高在上的轻飘飘说上一句:善待死去之人的家人,就已经是难得的赏赐。 但是,账真的能这么算吗? 前世的过往经历告诉李真不能,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然而,眼前血淋淋的现实毫不掩饰的给予了他答案。 在这个世界,这个世道里。 账,就应该这么算! 那一晚,李真沉默了很久。 没有读书,也没有修行。 他坐在门坎上,默默注视着天外流云。 看晚霞消弭、夜色降临。 看大日西落、月兔东升。 直到繁星闪烁的夜幕下,亮起无数绚烂的烟火长龙。 李真从藏书楼的角落里翻出来已经落了些灰尘的半坛美酒,登上了藏书楼。 斜坐在窗户上,启了酒封。 对着月色。 对着万家灯火。 对着灯火灿烂下,如同噬人巨兽的皇城宫阁。 举起了手中的酒坛: “小春子,既然你先走一步,就先替我去看看这世上有没有天庭地府、神仙中人。” “若是有,记得托梦给我。我呢,就朝这方面努力,争取把你给拉回来。” “要是没有,那我就先好好活着,替你看看这大好的世界” 嘀咕着,对着月色遥遥一敬,灌下一大口。 不得不说,小春子真是遭了人骗。 这美酒,真是难喝。 至于报仇。 李真想了想,觉得实现的可能性不大。 看现在的状况,淮南王铁了心要争一争这皇位。 结果嘛,无非就两个。 失败了,被其他登上皇位的兄弟软禁起来,或者砍了。 成功了,那自然是翻身做主当皇帝。 前者不需要他动手,后者他动不了手。 与其在这方面动脑筋,倒不如另寻蹊径。 谁说报仇就一定要手刃仇人的? 在李真看来,最好的报复方式。 就是等! 等岁月流逝,年华不再。 等到淮南王垂垂老矣、口不能言,而他依旧青春仍在、健壮如牛的时候。 站在他面前,轻飘飘的问上一句: “可知,当年小春子否?” 李真有些醉了。 他迷糊的看着似有仙女宫娥曼妙起舞的明月,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思绪。 长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冬眠的木头水箱里爬了出来,蹭到他的身边。 在倾倒的酒坛口探头探脑,似乎对这些火辣辣的东西很感兴趣。 “嗝,乌龟可不能喝酒,去了腥就得上锅了。” 晃晃悠悠,拽起它的尾巴提到半空中。 李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它已经收回去四肢、脑袋的龟壳。 突然间,语气飘忽: “长生啊,长生!” “你可知晓,这世间,当真有长生否?” 早春的风依旧寒冷。 甚至于,比冬日的寒风还多了几分凌冽。 昨夜没有关窗,被一早寒冷冻醒的李真敲敲昏沉的脑袋。 暗道宿醉难受,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当然,假酒更不是好东西。 卖假酒的也是。 吸了一口冷风,清醒了头脑。 已将过往抛在身后,准备迎接全新的一天。 突然间,他的视线落在昨夜无意间打翻的桌子上。 桌面的背面,一个个潦草的字迹,冲塞入李真的眼中。 “钱袋子,人元丹;浣衣巷,谢自然。” “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不知道是谁写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但此时,李真的脑海里已经有了答案。 为了印证,翻找出田道人送来后他从未打开的钱袋子。 将里面的碎银倒在掌心,略一掂量,从中跳出一粒拇指大小的银块。 修行初成的真气加持,用力一捏。 包裹的银层破开,一股沁人药香,缓缓从中弥散。 “果然,人元大丹” 将丹药握在掌心,回头再看桌子背面上那些潦草字迹所书就的文字。 李真垂下目光,幽幽一叹。 “唉。” “如有所托,又何需如此。” 他微微摇了摇头,旋而自语: “不过,你要说的事我记下了。” “浣衣巷,谢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