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贤、李良两个水卒守在门外。 江宁龙王刚进入老君观便被唬了一跳，随即先入灵官殿中，恭恭敬敬地燃香叩拜之后才出来：“想不到隆恩真君法身在此，小龙差点失了礼数，见笑！见笑！” 张牧之笑道：“也是贫道修为低微，灵官爷心生慈悲，才降下法身护佑。” 江宁龙王赔笑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心中却道：“传闻并非空穴来风，这位小天师果然来头不小！” 经此一事，这江宁龙王心中再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言辞间十分有礼。 一人一龙来到院中，张牧之刚要请江宁龙王入座，龙王四处打量一眼，然后道：“小龙还是先拜过老君，再同小天师说话。” 张牧之一愣，忍不住轻笑：“龙君果然是善信！” 江宁龙王连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随即两人一起走入正殿，张牧之燃香递给江宁龙王，龙王爷神情郑重地接过香支，在蒲团上大礼参拜之后方才起身，和张牧之一起来到院中石凳上坐下。 “贫道这观中简陋，无处招待龙君，实是失礼！” “道长过谦了！此处山水秀丽，灵气汇聚，正是上等清修之处，小天师在此定能使道行精进。” 二人又寒暄几句，张牧之开口问道：“龙君主掌江宁河所属大小水系，定然事务繁忙，怎有暇来此？” 江宁龙王笑道：“今日众水神休沐，小龙在正闲着无事，恰巧见那孩童人魂随水漂流到了龙宫里，又听到小天师念咒招魂之声，于是便护着那魂魄前来。” 张牧之不置可否，随口道：“龙君果然慈悲！” 在小道士想来，若只是送还铁蛋的人魂，直接交给周壮带来就行，这龙君犯不着为这点小事前来见自己。 江宁龙王久居神位，就如人老成精，看了一眼便明白小道士心中想法，索性开诚布公：“还有就是听说有高道在此地清修，心中存了交好之念，故而前来见过小天师。” 张牧之哈哈一笑：“贫道修行还浅，哪里算什么高道，龙君怕是误信传言了。” 江宁龙王闻言一愣，细细打量了张牧之几眼，见眼前这小道士果然是一丝法力也无，周身也没有修道人的气运祥光之类，瞧起来还真是个未修行过的凡人。 “不对！若真是毫无修为，如何差遣阴兵？如何打杀了那城隍神？这定然是道行法力远胜于我，我才看不出来！” “龙虎山的道士，哪里能看年龄？我听几个水神说过，当年虚靖天师十来岁就能差役诸神……” “王灵官纵使法力无边，也不会降下法身常驻在这山野道观之中护佑一个凡人。” “还是多说几句，今日借着这送还魂魄的理由结下交情，否则下次就没理由登门了！” 江宁龙王目光一转，开口道：“小天师不愿透露自家修为身份，小龙也就不再多嘴，不知小天师可知晓这天下龙属的来历？” 张牧之一愣，心想：“这话题转弯转的有点远啊！”不过还是搭话道：“据说是鼍、蛇、鱼等水族鳞甲之属修炼后蜕变而成？” 江宁龙王摇了摇头，笑道：“小天师说的也不算差，只是不够全面，龙其实是此方世界中山岳江河灵秀之气汇聚而成！” 张牧之目光一动：“龙君不妨详细解说一二，贫道也能长长见识。” “昆仑乃山川河岳之祖脉，天地灵秀之气皆出自昆仑，而后随着山川、河流往四方流散，滋养我华夏万里疆域。” “天下大小山脉、河流之中的灵气汇聚之后便为龙气，故而这昆仑山又有龙脉之祖的说法，万物生灵得了龙气便能化龙。” “如乱世之中如有胎儿得了龙气，降生之后便为蛟龙命格，行争龙之事，使天下革鼎。” “群雄逐鹿，若有哪个英雄将大小草头王全都灭尽，那便是吞食了所有蛟龙的命格，自家便是真龙天子。” “若有山中蛇类，水中鱼、鼍吞食了龙气，便会头上生角，腹下生爪，化为蛟龙之身。” “蛟龙虽占了個龙字，却不是真龙，只算是强横些的妖怪，不能长生，若作了恶事被天上神灵知晓，还要降下雷霆将之轰杀。” “然而一山一河之灵气并不足以使蛟类化龙，故而蛟龙若想更进一步，还有许多功夫要做。” 张牧之心中好奇，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民间传说的‘走蛟’之事？” 江宁龙王哈哈大笑：“小天师果然见多识广，不过这‘走蛟’之事，如今却行不通了！” “这是为何？” 江宁龙王止住笑声，解释道：“这‘走蛟’之事，实际上是蛟龙离了自家盘踞的河流，去往其他江河中吞食灵气精粹。” “这些蛟龙在水系中一路潜行，由河入江，由江入海，途中为了汲取水中灵机，往往掀起大浪，淹没沿岸农田村舍，作下许多恶事。” “而今山有山神，河有河神，大小城池中也有城隍神管理，更有诸多修道人行走天下。” “哪个蛟属敢行‘走蛟’之事？往往刚露头便要被打杀了去。” 张牧之点头，随后又问：“那蛟龙之属出路又在哪里呢？” “唯有一途可走，那便是受封成为水中神祇，受百姓香火祭祀，进而退去蛟体，成就龙身。” “便如小龙这江宁河龙君之位便是人道朝廷所封。” 张牧之抚掌赞道：“龙君得封正神之位，庇护江宁河两岸百姓风雨之事，自有功德加身！” 江宁龙王却摇了摇头：“小龙和那些蛟龙之属受封后成就的龙神又有不同！” “敢问有何不同之处？” 江宁龙王于是便开始解说自家来历。 元朝至正年间，江宁县铜井镇有一个年轻人名叫吴乘龙，幼年丧父，和母亲一起耕种了几亩薄田，勉强能度日。 一日吴乘龙背着筐到山中割草喂猪，突然发现昨日已经割过的地方，居然又重新长出蓊蓊郁郁的野草来。 吴乘龙心中好奇，趴下身子查看了片刻，捡到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白玉珠子，于是便欢欢喜喜地带回家给母亲观看。 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了，吴乘龙手中白玉珠放出莹莹光芒，照射的满室皆明，母子二人这才知道是捡到了宝贝，心中都十分欢喜，睡觉的时候就把玉珠藏到了米缸里。 到了早上老母起来做饭，打开米缸忍不住惊呼起来，引来吴乘龙一看，原本快见底的大缸居然已经被白米填满了！ 母子两个都觉得是那白玉珠的神异，于是从米中将珠子翻找出来，放入装铜钱的木匣中，到了第二天一看，果然得了满满一匣黄澄澄的铜钱。 从此母子两个的日子就过得便滋润起来，不再为吃喝发愁，慢慢也攒了钱给吴乘龙娶了一房媳妇，只是这白玉珠的事情并未向刚过门的媳妇透露。 如此又过了两年，吴冲龙的媳妇吴秦氏渐渐发现了蹊跷：家中几亩薄田收成不好，丈夫、婆婆却不着急，每日清闲得很，似乎全然不为吃喝发愁的样子。 更奇怪的是家中真个就从不曾缺了吃喝，即使有个旱涝之灾，白米细粮也从不曾短缺，于是吴秦氏就在夜里追问自家丈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吴化龙也没有瞒着自己的枕边人，便把白玉珠之事一五一十说了，哪里想到妻子秦氏却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大嘴巴，回娘家时便把此事透露给自家哥哥秦四郎。 秦四郎在县衙里当差，为了巴结上官，就把此事透露给县令……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大家所想的那样，县令以吴乘龙涉嫌命案为由前去搜寻白玉珠，一番争吵大闹之后，吴乘龙心急之下一口便把玉珠吞下肚子。 县令大怒，让众差役抓住吴乘龙欲要开膛破肚取出玉珠，岂料吴乘龙突然变得双目赤红，力大无穷，三两下便将差役打得狼狈逃窜。 接着吴乘龙便感到口中干渴的厉害，三两口就喝光了家中水缸里的水，顾不上母亲、妻子的劝阻，如一阵风似的冲进村外河里伸长脖子喝水。 等老母和妻子追至河边的时候，吴乘龙已经整个人都跳进了河里，头上长角，手脚变成了利爪，身上生出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已然是一副蛟龙的模样。 吴化龙顾不得母亲和妻子的惊诧，大吼一声从水中冲出，飞到县衙里杀了县令，抢了许多金银带回家中，嘱咐妻子为母亲养老，随后驾黑云腾空而去。 “那枚白玉珠是山川龙气汇聚而成，我吞食之后就如蛇类吞食龙气一样，化成了蛟龙之身。” “因为我并非是感染龙气后从母胎降生，所以无法成为豪杰参与乱世争龙。” “也是我运气好，过了几年便天下大乱，修行之人都隐匿不出，我才没有被人斩妖除魔……” “我化为蛟龙后并未作恶，反而偶尔给两岸百姓助些风雨，后来太祖横扫天下，听了我的故事，便降下旨意封我为江宁龙王……” 张牧之听到此处，忍不住感叹：“原来龙君是以人身成就龙神之位，这份机缘当真难得！” 江宁龙王爷笑道：“所以小天师当知晓，我原本是人，跟那些鼍、蛇、鱼受封成神的龙王并不是一路货色。” “他们是因为有天条律法约束才不会害人，小龙我是原本就不作恶的，小天师同我结为好友，日后呼风、降雨之类的事儿，小龙都能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