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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wenty-one 道歉与杀手与戏剧开场(1 / 1)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默然忍受命运的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扫清那一切,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莎士比亚

  蜜莉恩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天,那天是她与自己带出来历练的弟子一起护送商队踏上返程的最后一天。原本前一天夜里一切都还很好,她甚至还和商队里刚刚诞下孩子的妇人一起讨论了孩子未来的名字,但当她清晨醒来时却闻到了令人作呕的浓厚血腥味,不知多少人的血把沙砾浸透染红之后又呈蛇形流入帐篷。在掀开搭在帐篷上的羊毛毡毯后,她首先看见的是满地被贯穿胸膛或刺穿喉咙的尸体,那个从头到脚都被血淋湿变成猩红色的少女站在尸山血海中,还未凝固的血顺着她的剑尖滴落在刚刚死去的婴儿的脸上——那个孩子在一夜间杀掉了除了她们之外所有的人。

  “早啊,老师,昨晚您睡得好吗?今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说呢······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和您断绝关系了。反正您现在也只是想杀了我吧?所以我就自觉消失就好。”随手抹去脸上鲜血的少女此刻像是恶鬼一样狰狞和恐怖,而她脸上无所谓甚至是有点儿享受的笑容则让蜜莉恩瞬间感觉到怒血上涌。不过蜜莉恩并没有出手,她只是在压下沸腾的怒气和杀意,缓缓握紧拳头的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给咱滚。”

  “别让咱再见到你,梅西尔。”

  “这个地方和以前王国的阿兹瓦还挺像的呢,真是令人怀念啊吼吼!不过咱呢,不太喜欢这样的地方啊,真是太臭了!污水的味道,疾病的味道,垃圾的臭味······还有尸体的腐臭。”背着由坚韧布料制成的巨大行囊与破旧毡毯的蜜莉恩在抬爪挡住从头顶投下的灿烂阳光的同时,仰头望着建立在浮桥上随着海浪上下移动并嘎吱作响的海上群屋,这些老旧的木制建筑不知为何屋顶都是怪状歪斜的,她步入其中就仿佛进入了一个怪诞的小王国。

  要不是亲眼所见,蜜莉恩根本无法想到在以神圣与秩序著称的奥赫洛夫圣教国境内,居然会有海姆玛塔塔海港这样混乱与黑暗共同滋生,能让海盗,妓女与寻欢作乐者欢愉的另类天堂。当她忍着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迈过地上大大小小的污水坑走到以前厨师阿诺夸赞过的苹果醋酒馆门前时,一个衣衫褴褛,瘦得骷髅一样的女人忽然从背后拉住了她的衣摆:“啊,是没见过的大美人啊!你要是和我玩的话,我可以不要你的钱哦?你放心我会让你很舒服的······对了,你给我买一点儿麻草叶吧!一铜板的就足够了!”

  “咱不需要你陪,这些钱给你,你自己去买吧。”盯着女人看了好一会儿的蜜莉恩忽然垂眼叹了一口气,然后她从钱袋里拿出一枚金币放在女人的手中。而这个女人在拿到钱后连感谢的话都不说就扭头飞快地跑远了,就像是害怕蜜莉恩忽然反悔把钱收回去似的。

  麻草是各国都十分常见的药用植物,这种即使是在废土上都能茂盛生长的植物边缘呈锯齿状,成熟时会生出灰红色斑点的灰绿色叶片。将叶片磨碎服用或者燃烧产生的烟气会让人上瘾,带有毛刺的枝干与叶茎渗出的白色浆液有毒性,但稀释后可作为调味料使用——据说这种调味料价格高昂,因此在贵族中也是千金难得。再加上这种植物教国是禁止在市面上流通的,如果没有职业药师开出的证明,就无法通过正常手段购买,就连黑市也只有廉价的叶片贩卖。因此蜜莉恩也只是在图鉴上见过麻草的完整形态,同时她也很清楚沾上这种东西的后果,所以对此完全是避而远之的态度。

  蜜莉恩在进入苹果醋酒馆后便随意地在以木桶与圆形木板搭起的木桌前坐了下来,然后饥肠辘辘的她向那个百般无聊的肥胖侍女要了一桶麦芽酒和大份的煎培根配黑面包。而由于现在酒馆里没几个人,所以侍女很快就把蜜莉恩点的东西送了上来:“先结账啊,这些加起来一共三十铜板。不过看你不是常客,就少收两铜板吧。酒杯的话就在桶里,有什么需要大声叫我就行,我在楼上休息。”

  难怪阿诺会对这里赞不绝口的,原来是价格原因吗?说的也是,在这样混乱的地方还能有一家价格合理的酒馆,换做谁都应该觉得是个奇迹吧?而且这里还比较干净,地上也没有太多的垃圾······迫不及待将煎得焦黑的培根夹在面包塞进嘴里的蜜莉恩目送着那个侍女踏着嘎吱作响的木梯回到楼上的房间,之后她用在浑浊酒水里漂浮的木制酒杯舀了满满一杯酒,痛痛快快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哈!真爽!咱可是好久都没有喝酒了,今天就痛痛快快地多喝点儿吧吼吼!说不定以后就没这个机会了呢!”

  随着时间的流逝,酒馆外太阳开始西沉,灿烂的阳光逐渐淡去,让人不安的血色夕阳染红了海一般蔚蓝的天空,那些从早吵闹到晚的海鸟随着归来的渔船的增加而逐渐消失了踪影,偶尔能听见有粗鲁的叫骂和吆喝声,也许是在岸上歇息的海盗们准备集体出海抢劫了吧?不过听说哪里曾经有一艘神出鬼没的海盗船非常出名来着······

  当蜜莉恩喝干最后一口麦芽酒并将酒杯重重砸在桌面上时,一个瘦小的身影终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酒馆,然后这个人在蜜莉恩对面无声地坐了下来:“我遵守约定来了。”

  无声坐到蜜莉恩对面的梅西尔声音极轻,她有大半张脸都隐没在阳光所照不到的阴影中,同时一股沁人肺腑的奇异香味钻入了大口吃喝的蜜莉恩的鼻腔,于是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多年未见的弟子,在过了很久之后才沉声说道:“梅西尔,好久不见。那么多年过去了,你的眼神终于变了。”

  “您真是过奖了,不过在您的面前,我应该还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梅西尔在轻笑了一声之后随手将一些奇异的干花撒在了自己和蜜莉恩的脚边,于是一瞬间有什么在空气中蔓延开然后将她们两人与周围的环境分隔开来。

  这些名为狐狸手套(foxglove),又被称为毛地黄,形似地黄但是美丽异常的花是某位妖精赠给狐狸以降低它们足音的工具。而这些花在魔法使中被作为施展结界的媒介,使用它们作主干,再辅以魔力便可形成一个隔绝视听的简易结界。

  “瘟疫的事情,是你和那个活尸动手解决的吧?你的身上还残留着那股死人味儿呢,不过好像还有一个陌生的味道······是新的朋友吗?”将左腿搭在右腿上换了个坐姿的蜜莉恩耸动鼻翼嗅闻梅西尔身上除了香气之外的其他味道,之后她在用爪托腮的同时咧嘴笑道,“果然孤身一人还是不好受吧,小混蛋?”

  “其实只是合作关系而已······尤里希娜很清楚我没办法和任何人成为朋友,但是互利互惠的盟友还是可以的······”梅西尔颇为无力地争辩了一句,然后她慢慢地将视线移向窗外。

  当阳光驱散了长久笼罩的阴霾的时候,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与诅咒总算消散,从魔力失中恢复过来的龙特娜安总算能够起身活动了。而经过梅西尔和尤里希娜两个人的劝说与开导,原本打算和白荒一起继续从前的那种生活的白莲楠决定和尤里希娜和龙特娜安一起旅行——这也就意味着她要和相识不久的梅西尔分开了。不过在分别之前,她还是没忍住抱着梅西尔大哭了一场:“呜呜呜呜······到了分别的时候了呢,梅西尔!吸——以后要再见面应该会比较困难了吧?对了,你可一定要注意身体啊,之前我好像看见你吐血了······”

  “哼,说不定下次你会在教国首都见到这家伙被送上断头台呢,特别是以梅西尔这种‘多管闲事’的能力,她总有一天会再和教会的那群讨厌鬼对上的。不过这一次······应该不会再出现那天的悲剧了。”龙特娜安一边给满身是凝固血迹的赫格斯清理身体,一边故意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声说道,而从她身边走过的尤里希娜则微笑着掐了一下她的腰:“梅西尔现在已经很小心了,所以教会的那群苍蝇根本找不到她的。对了,我到时候在包里放些增血增重的药,你可别忘记喝了。”

  “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就用信鸟联系我吧。如果是你的话,无论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我都会立刻赶到你身边的。”尤里希娜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走近梅西尔,然后踮起脚在对方冰冷但柔软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而感受到尤里希娜嘴唇触感的梅西尔则在愣了一下之后,也低下头回吻:“你在这方面可真是一副老妈子(oy)的样子,不过我会记住的。”

  “呜哇!这、这是什么特殊的仪式吗?”目睹尤里希娜出格举动的白莲楠下意识地捂住自己和蹲在旁边白荒的眼睛,然后满脸通红地问道。而将污水泼在地上的龙特娜安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人并“啧”了一声后说道:“别在意,那是魔法使相互告别的礼仪,以及亲吻嘴唇有坦诚和祝福的意思,你要是想歪了就自己面壁去吧!”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咳咳,既然已经告别了,那我也应该走了。白莲楠,龙特娜安,愿命运女神一直眷顾你们。”提上提箱和提灯的梅西尔在对面前三人一狗微笑的同时,靠近了举起定点迁跃瓶的马戈德里什,之后她像是自嘲一般轻声自语道:“如果这便是结束的话,我真是连哀悼的时间都不剩下啊,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停止前进。”

  “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梅西尔。咱很清楚你总是想要让自己和别人撇清关系来避免无辜者被自己牵连,但是你这样只会把你爱的人越推越远······还有咱是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无论这背后有什么缘由。”蜜莉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颇为烦躁地叼住了被自己冷落已久的烟管,带有薄荷香的烟气在黑暗中出现又消散。坐在蜜莉恩对面的梅西尔沉默着将垂在胸前的头发后捋,之后她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小心开口道:“蜜莉恩,虽然我知道这份道歉可能来的太晚了,但是我认为这一切都是由我的独断专行造成的,所以非常抱歉。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并不后悔杀掉那些人,但是至于具体为什么我并不能告诉您······”

  “这件事情其实不用你说咱也知道了,因为和‘那个’有关系吧?”注意到梅西尔闪烁其词的样子,下意识地皱紧眉头的蜜莉恩忽然伸出手朝头顶指了指,而一瞬间露出惊讶表情的梅西尔随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她连忙低下头向蜜莉恩道歉:“对······对不起!我忘记您最讨厌的就是遮遮掩掩不把事情说清楚了!”

  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那个灵魂无暇的圣人。任何的罪恶与污秽都不应该留在你的身上,所以我······为了让你保持高尚而承担了一切,但是这些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吼吼,这时候可没功夫在乎这些了,而且咱叫你来也不是为了让你在咱面前反省的。”蜜莉恩在手背上敲了敲烟丝燃尽的烟管之后眯起了眼睛,而她的瞳孔也随之收缩,“没想到咱终于有机会去见咱的丈夫和孩子了,想必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了吧?梅西尔,这一次请帮帮咱吧。不过在此之前,咱先来说明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了······”

  倒映着天空如色彩艳丽的油画般美丽的血红夕阳与成群归巢海鸟的污水坑也同样倒映出了金棕色杂乱短发的少女如野兽般敏捷的身姿。她毫不在意地踩着飘浮着垃圾与蛆虫尸体的水坑,然后轻而易举地踩着由石块垒砌起来的粗粝墙面,爬上了奇形怪状的屋顶眺望归来的渔船和破烂旗帜肆意漂洋的海盗船群。

  到了夜间就变得凉爽起来的海风吹乱了德斯坦因长时间未洗而凝成条状的头发和那身经过多次缝补而显得破烂不堪的囚衣,过了许久后她忽然张开干裂的嘴唇伸舌舔舐自己渗血的嘴皮:“在去找目标之前,先活动一下身体好了。嗯——听说在这里不能招惹海盗对吧?那我就去骚扰看看好了。”

  “······原来您过去还遇到过这种事情吗?也难怪我总能感觉到某种让我不太舒服的东西,啊,不过因为气息太淡了所以我也只是戒备而已!”听完蜜莉恩的说明后,对于自己未来要做的事和需要做的准备都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的梅西尔一边用手指轻叩桌面,一边用另一只手卷曲的食指顶住下巴,之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别的意思。

  “咳咳,首先咱们得找帮手。最好是能够担当探路人,同时对古代遗迹有相当了解的专业人士。当然也得靠得住,毕竟半路忽然跑路了可就难办了。”蜜莉恩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盘被煎得焦黑的鸡蛋和牛排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在进遗迹前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毕竟深入有古代魔法的沙漠可不是闹着玩的。特别是你这种小不点儿,一不小心可能就被黑飓风或者沙尘暴吹走了。对了,你过来的时候应该没吃东西吧?吃点儿?”

  “这件事就不劳烦您费心了······咳咳咳咳!”梅西尔在摆手拒绝了蜜莉恩的好意之后捂嘴咳嗽起来,不知何时从阴影中出现的马戈德里什递上一瓶颜色诡异气味,让蜜莉恩从生理上无法接受的药。而梅西尔在接过药之后毫不犹豫地仰头将其一饮而尽,然后她在用手背擦嘴的同时叹了口气:“尤里希娜做的药,果然还是好难喝。”

  “魔法使的药虽然味道不好,但是一般都很有效不是吗?当然除了银药之匣之外,应该没人能改进魔药的味道了。”蜜莉恩皱了皱眉头之后相当熟练地拿起刀叉将盘子里的食物切分开来,之后她一边大口大口地咀嚼这些并不美味的食物,一边含糊地说道:“说到准备,咱们得先去买装备,然后再去招募人手。不过咱要的有些装备应该不好买到,特别是晶石灯,耀石这样的东西······梅西尔你有什么渠道吗?”

  “请让我想想。”梅西尔在听到蜜莉恩的问话之后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之后她忽然注意到旁边欲言又止的马戈德里什:“马戈德里什,有什么想法的话你就直说吧。毕竟负责搜集情报的是你不是吗?”

  “渠道的话梅西尔小姐您倒是有的,但是您得和琳恩·浮士德小姐见一面。”马戈德里什在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后认真地说道,之后他为了防止梅西尔一时回忆不起来而补充了一句,“她是梅菲斯特的契约者,也是现在赫莱比亚剧院的建立者,以前也是您母亲的朋友。”

  “浮士德!那家伙不是早就死了吗?咱记得还去参观过那家伙的坟墓呢!”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的蜜莉恩颇有些吃惊地用握着叉子的手锤击桌面,于是因为巨大力量发出呻吟的桌面出现了一个凹陷,“难怪有人会目击到在寻找什么东西的梅菲斯特的。对了,其实咱也打算顺道拜访她的······咳!所以特意准备好了这个,你不用担心票的问题了。”说着蜜莉恩从衣襟里掏出来两张刻着铃兰花和带翼骷髅,边缘还用金漆和蓝漆涂着繁复花纹的木牌。

  “浮士德小姐吗?我其实好久没有联系她了。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去拜访看看吧······”梅西尔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抬起了放在自己手边的提箱,下一秒从打开缝隙中涌出的死灰色雾气以极快的速度凝聚成玛丽的身形。而玛丽在出现的一瞬间便毫不迟疑地抓住从门口横飞进来的东西,然后扭身将其砸在临近的桌面上。

  在发现玛丽接住的是个四肢诡异扭曲,面部血肉模糊的男人后,梅西尔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在她对面的蜜莉恩则意犹未尽地舔着嘴角看向酒馆门口的方向。此时,脸上有个巨大创口的男人正摁着肩膀上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跑进来。而当这个男人撞上了正准备离开酒馆的人的时候,他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抓住那人的手臂恐惧地叫喊道:“怪物啊,有怪物啊!我们船上所有的人都被那个怪物打死了!救救我,我还不想死啊!”

  “哎,把人类说成是怪物是不是稍微有点儿过分了啊,那只丑啦吧唧的海猴子!之前你不是说我是个小个子,用全力都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吗?所以我可是用了全力回应你啊,哈哈哈哈哈!别躲躲藏藏的,给我滚出来继续!”

  “梅西尔,你感觉到了吗?”虽然只是隐约听见来者的声音和闻到其身上浓厚的血腥味,没有看到对方的样貌,但是蜜莉恩的眼神却在一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之后她放下手中的餐具,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破甲剑包着牛皮的剑柄上,而梅西尔则用眼神示意马戈德里什去查看情况后随手将提箱打得更开了一点:“是让人讨厌的感觉呢,不过具体是谁我也不清楚,但是,如果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话,立刻处理掉就好。”





  “······她来了,她来了啊!那个吃人的怪物!我都已经跪地求饶了啊,你就放过我吧!”在听见从酒馆门传来的略有些沙哑和尖锐的女声之后,闯进酒馆的男人变得更加惶恐起来,甚至他像老鼠一样直接躲在别人的身后。而被他死死抓着的路人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所以这个倒霉蛋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正把灌得满满的酒杯放在桌子上的侍女。

  “哎哎,你干什么?打架就好好打架啊,打不赢别人也不要进来求救影响别人做生意啊!”意识到有人想要在酒馆闹事的侍女在用裙边擦手的同时,走上前来吆喝那个举止言行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男人,但她没走几步就被梅西尔抬手拦住了去路:“女士,现在请暂时不要乱走,很危险。”

  普通人可能看不见,但是梅西尔和蜜莉恩都能清楚地看见从提箱打开的缝隙中涌出了如流水一般的透明丝线,这些甚至能够轻易割裂钢铁的丝线无声无息的在酒馆内蔓延并逐渐形成了一个隐秘而危险的罗网。与此同时,出去调查的马戈德里什顺着地上的阴影回到了梅西尔的身边:“是个······也许不是正常人,我没见过背负这么多怨恨和污秽的人类,而且她身上有罗丝的诅咒。”

  “喂,你不出来的话,我就进去找你了!”随着门外那个人话音的落下,一个娇小敏捷的身影从门外直接飞跃进了酒馆。而且她在以不可思议的动作避过空中交叉穿错的锋利丝线的同时,将那个躲藏在餐桌下的男人连同作为桌面的木板一起踩在脚底。灰尘飞扬,木板和地面的碎裂声和男人的哀嚎声充斥瞬间安静下来的酒馆,此时梅西尔和蜜莉恩都看清了袭击者的模样——袭击者是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少女,一头金棕色杂乱不齐的短发似乎是长时间未清洗显得有些油腻,削瘦但肌肉线条明显的身体和苍白的皮肤,仿佛睡眠不足般半睁半闭的深蓝色眼瞳,满口野兽般尖利可怖的牙齿以及破烂的衣服使她和幽灵有些相似之处。

  “这、这家伙不是那个‘食人的德斯坦’吗?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听说她不是早就死在域外了吗?”

  “快,快逃啊,那个怪物她又回来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别挤我,你这个混蛋,居然推我!”

  在所有人都看清来者的模样之后,酒馆内瞬间骚动起来,包括酒馆侍女在内的所有人都惊慌不已地开始互相推搡着朝门口奔逃,而为了避免这些无辜的人被切成碎片,梅西尔不得不命令克里默撤回一些丝线让着充斥着惊慌与恐惧的人潮离开。于是只是眨眼之间酒馆就空了下来,只留下一地客人未来得及带走的狼藉。

  “我啊,最讨厌的就是临阵逃脱的家伙了。你不是要钱不要命,杀人如麻刀尖舔血的海盗吗?那为什么还会怕死呢!”在确认自己没有抓错人之后,少女便弯下腰用腿压住男人的胸膛,然后捏紧拳头砸在这个已经失去反抗力气的男人的脸上:“我说的战斗可是死斗,如果没有必死的决心的话,你和你的那群小喽啰为何要挑衅我呢!”

  一记又一记重拳落在这个肋骨几乎全数断裂的男人脸上,很快他的面骨也被少女的重拳打碎了,浓腥的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溅在少女的脸和衣服上,将她变成了一个染血的恶鬼,但咧嘴狞笑的少女却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

  “真是看不下去,这家伙难道不知道适可而止吗?克里默,给我把她捆住。“由于看不下德斯坦单方面施虐的暴行,所以梅西尔开口命令克里默收紧原本布置好的丝线陷阱,但就在丝线网收拢的一瞬间,少女像是猫一样从丝线之间狭窄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并一把抓住了梅西尔提着提箱的手:“刚刚开始就闻到了,你身上有一股很香的味道呢,就像蜂蜜酒还是什么花的味道······我说,让我咬一口怎么样!”虽然口头上如此询问,但是少女在征得梅西尔的意见之前就张大口咬向了她的手臂。

  “你这家伙要干什么啊!”在旁边警惕的蜜莉恩在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当即就抬臂将自己的破甲剑刺入了两人之间。而只听“哐”的一声,少女的牙齿便结结实实地咬在了破甲剑的剑刃上:“靠,你干什么啊!我只是咬一口而已,又不会杀了她!”

  “尖锐的牙齿,疯疯癫癫的言行举止······你不是应该在域外的竞技场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略微露出惊愕表情的梅西尔在后退一步摆脱开少女抓住自己的手后,以右脚为支点扭身旋踢在对方的腹间,而这人却在她做出狠厉踢击的瞬间蹬地后翻躲开来。之后少女蹲在地上左手垂地,右手抓着油腻的头发颇为苦恼地说道:“红毛猴子你居然知道我?明明我已经收敛很多了啊,没做什么惹人眼的事情,而且也按照那个人说的用了能隐藏自己本来面目的道具······哦,原来挂坠坏掉了啊。”她说着提起一条以绿松石和金色琥珀制成的吊坠,其中作为术式主体的环状绿松石早就碎成了数块。

  “······”借助蹬踏地面跃起的玛丽在半空做出了凌厉的下踢动作,而直觉如野兽般灵敏的少女则在避开的瞬间,扑到踏碎了地板还没有收住攻势的玛丽身上,然后张口直接咬住了她的脖颈并扭头撕扯下一块肉。深红近黑的血几近露出雪白颈骨的伤口中如喷泉般涌出,少女的脸被喷溅的鲜血覆盖,但是这并不影响她吐出口中的碎肉继续啃咬玛丽的身体,在她身上留下深刻见骨的伤口。不过下一秒她就被玛丽抓住后衣领狠狠地砸向酒馆的墙壁。与此同时,从袖下抽出匕首的梅西尔直接挥手将其当做投掷武器,用力朝重重砸在墙上的少女胸口掷去:“你的‘个性’真是鲜明的一塌糊涂,域外的竞技场之王。而且刚刚那些人不是说了‘德斯坦’这个名字吗?同在黑暗里行走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

  “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那就好好叫出来不好吗?也许德斯坦你应该会更熟悉一些吧?不过你不知道吧,我在竞技场早就过气了,再有趣的战斗观众也会有看腻的那一天的。所以现在我可是恢复本职了呢,接点儿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比如······”少女在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话的同时用手挡住了梅西尔朝自己投过来的匕首,而她的皮肤与刀刃相撞时居然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响,“为了一只白毛的大狗,我才回到这个垃圾堆的。现在找到目标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说完这句话后,她便起身扑向了正吃惊于武器上那一排牙印的蜜莉恩。

  “吼吼,原来你是冲着咱来的吗?”蜜莉恩见德斯坦朝自己扑过来的时候,她毫不慌乱地将手中倒持的破甲剑在手中翻转了半周,然后伸臂用全力朝着对方暴露无遗的颈部直捅而去,但在剑刃与对方皮肤接触的一瞬间,蜜莉恩却忽然皱起了眉头并双脚微动向着侧方迅速地滑开一步,随即她抬臂用沉重的剑柄砸向其侧腹,“你这家伙是故意要接下咱这一击的吗?”

  “哎呀,这就被发现了?我还以为你也是那种抓住别人破绽就一定不会放过的笨蛋呢,结果是多长了一只眼睛的家伙嘛!”德斯坦在抬眉狡黠一笑的同时脚尖轻点地面向外侧翻身体,随即她拉扯开手上手铐之间相接的带刺铁链缠住对方的武器并开始用力拉扯:“武器禁止啊!那家伙不是说你比起使用武器更擅长武斗吗?那就快点儿和我比比看谁更厉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咱现在可是要是争分夺秒的啊,小混蛋!”意识到对手的难缠,眼底有些许焦躁的蜜莉恩在感觉到剑柄从自己手中一点点滑脱的瞬间加大力量将其握紧,同时她用另一只爪在对方身上不要害但是会带来剧烈疼痛的地方全力捶打。不过很快她便吃惊于对方身体的坚硬,自己的拳头就像是在捶打极其坚硬的金属一样。于是她干脆拧动身体旋转,随即忽然松开握住刀柄的手,使德斯坦连带着破甲剑一起朝着墙的方向砸过去,“既然你这么想要的话,那咱就给你好了!”

  “啊嘞?”因为铁链还紧紧缠在剑上,所以体轻的德斯坦也跟着逐渐变得炽热起来的破甲剑一起再次飞向了墙所在的方向。忽然间燃烧起火焰的破甲剑像是张开翅膀飞行的赤红火鸟,它在空中笔直划过时空气都因热量而扭曲,德斯坦缠在剑刃上的铁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炽红色并急速升温,而她本人的脸上则出现了被飘零火星灼伤的伤痕:“喂喂喂······不是吧?这把破剑上居然铭刻了‘燃烧’的符文!那它得有多值钱啊?”

  “这件事就不劳烦你操心了······原谅咱现在就要让你彻底闭嘴!”双足蹬踏地面,让自己比出膛子弹速度更快冲出的蜜莉恩握紧了双拳,之后她挥出的每一拳都划破空气发出了清晰的呼啸。终于在破甲剑钉在墙上之前,将铁链中燃烧的破甲剑上解下的德斯坦瞬间低伏身体躲过第一记重拳,然后她也用拳向蜜莉恩进行还击,而两人拳头相接时发出的轰响竟像是铁匠全力捶打钢铁,但相比于德斯坦混乱无章的攻击,蜜莉恩的攻击显然更加有序并且有效:她在曲臂用掌从侧方推开对方的重拳的同时,还以掌推和拳击的攻击方法给其造成了一定的伤害。不过不久之后,德斯坦居然从这些攻击中找到突破的缝隙并在瞬间扑到蜜莉恩的身上,但是当她张口咬向蜜莉恩的肩膀时却发现对方人的皮肤不过是魔法带来的假象,魔法下厚实的毛发让她的牙齿根本碰不到脆弱的皮肉:“切,我就说为什么你看起来有叠影,原来你也和我一样用了干扰认知的道具吗?真有意思,真有意思!让我们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吧!”

  “咳咳咳·····呃咳咳咳!可恶,是恢复跟不上了吗?明明伤口都已经恢复了,但是有别的魔力和我本身的魔力混合在了一起······这就是你所说的后手吗,碧德菲特?”在玛丽被德斯坦咬伤的瞬间,梅西尔像是受到牵连一般用手捂住嘴剧烈的咳嗽起来,血从她手指的缝隙间涌出并溅落在油腻肮脏的地板上,然后和滚落在地上的酒杯中渗出的浑浊酒液混合在一起。另一边,手臂与脖颈上由德斯坦撕咬造成的巨大创口流血不止的玛丽开始从指尖开始化为死灰色的雾气消失。

  在逐渐被染成血色的酒中倒映出来的梅西尔模糊倒影的脸上,那双近乎黑色的眼瞳中洁白的荆棘环在缓慢转动着。当摇曳不断的酒液稍微稳定下来之后,这个模糊倒影的嘴唇开合发出了只有梅西尔才能够听见的声音:“梅西尔,换我来解放玛丽的罪名。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那家伙非常危险,必须得在这里把她处理掉。”

  “不行,我感觉如果在这里解放玛丽的罪名的话,肯定会引来更大的麻烦。现在我们的处境已经不容许我在做鲁莽的事情了,而且就算要做,我也不应该把蜜莉恩卷进来。”犹豫了片刻后,梅西尔垂下眼睛将手摁在那摊酒水上挡住了自己的倒影,之后她抬头严肃地看向在旁边蓄势待发的马戈德里什:“马戈德里什,就拜托你了。”

  “是,小姐。”马戈德里什在听见梅西尔的请求之后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随即他伸手握住从自己脚下影子中冒出的长柄纯黑的镰刀朝正和蜜莉恩缠斗的德斯坦冲去,如同少女秀美眉毛的微弯镰刃被他抡动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几近完美的弧线后斩向了被蜜莉恩击中腹部后正踉跄着后退的德斯坦的腰部。不过在即将被一斩两段的瞬间,仿佛看到背后攻击袭来的德斯坦忽然向前扑倒,之后她用双手撑住地面支撑起身体并抬脚猛力上踢。被踢中的镰刃不受马戈德里什控制地上昂,并与蜜莉恩下劈的破甲剑相撞迸射出刺目的火花。趁此机会德斯坦抽出插在小腿皮带下的匕首,用力刺向蜜莉恩的大腿。

  “马戈德里什,撑住!”意识到德斯坦是想要让自己失去行动力的蜜莉恩眼神一凝,随即她就借由马戈德里什架住自己破甲剑的长镰为支点向前空翻,然后一脚踏在了对方翻手拉紧的铁链上,但经由火焰软化过的铁链根本承受不住蜜莉恩向下踏的压力,仅仅撑了几秒就崩裂开来。

  “咳啊!”因为被踩住胸口,所以瞬间感觉到呼吸不畅的德斯坦张大嘴呻吟了一声,之后她手腕上那副沉重的手铐忽然自行打开并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呼哧——呼哧——小鬼,咱劝你现在老实一点儿,不然的话咱就立刻踩穿你的胸口。而且就算有那份力量保护,你的身体也依旧会受伤。”有些气喘吁吁的蜜莉恩低头看着像野兽一样凶恶地龇着牙齿,一边从喉咙深处挤出低吼声,一边用指甲尖锐的手抓挠撕扯自己小腿的德斯坦,之后她抬手阻止了准备给德斯坦致命一击的马戈德里什:“别着急,我想问问她的幕后指使者是谁。”

  “哈哈哈哈哈,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而且你会后悔没有立刻杀掉我的······”同样有些疲惫的德斯坦一边狞笑着说道,一边伸手将尖锐的指尖刺入了自己侧腹的衣服中。而当她准备用力让指甲刺入皮肤的时候,一群仿佛由黄金铸成,不过仅有一根指节大小的甲虫忽然间如浪潮一般从酒馆的各个角落里钻出来,然后它们分成几队朝着除德斯坦以外的人疯狂地扑了过去,特别是踩着德斯坦的蜜莉恩,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甲虫潮给淹没了。

  “切,这个套路倒是有一点儿像某个人的风格。”虽然甲虫潮出现突然且来势汹汹,但是蜜莉恩等人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甲虫们甚至在梅西尔从提箱中掏出某样物品的瞬间就慌忙四散并钻入各处的缝隙消失了。用手挡住眼睛和耳朵以防甲虫钻入的蜜莉恩从厚实的毛发中扯出一只被毛缠住的黄金甲虫,然后反手将其狠狠丢在地上踩死。随即她发现被自己踩爆的甲虫尸体化为了融化的金浆,并且金浆蠕动着在地板上凝成了一句话:“好戏开场。”

  “······梅西尔,这下事情怕是麻烦了。”看到这句话后,蜜莉恩的眉头皱了起来。

  “啊呀啊呀······年龄大了之后果然照顾小孩就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呢,多亏我可爱的切茜娅不需要小孩儿······话说回来,没想到我会在这里遇到两个大名鼎鼎的家伙啊,这可是合约上面没有提到的特殊状况!早知道这么危险,我就不接这个委托了!哎,生活不易,大叔卖命呀!”在回头确定离那家酒馆足够远了之后,感觉到被自己夹在臂下的少女苏醒的贾巴里·贝利松手将她丢在面前没有污水坑的干燥地面上,然后他抬起戴着露出手掌的皮质手套的手,扶了扶自己头上插着各色羽毛作为装饰,宽阔帽檐的圆顶礼帽,用富有磁性且腔调优雅的声音说道:“作为你未来的盟友,我可不允许你在这里使用自己的底牌!忍耐,要学会忍耐,我可爱的小姐!”说完后,他还吹了吹自己鼻下精心修剪的银色胡须并对着德斯坦挑了挑眉。

  “你这家伙谁啊!我又不认识你,不要随便和我搭话啊喂!”在身体与接触地面之前,调整动作完美落地的德斯坦颇为恼怒地龇牙冲面前的男性发出了怒吼,同时她右手呈爪状向着对方的胸口直抓了过去,“居然敢阻拦我,杀了你!”

  “呵,脾气可真大呢,果然你跟我家亲爱的相比差太多了!不过作为一个绅士,对女士就要以礼相待才行啊。”这个一头银色杂乱不齐的短发被手工制作的精美礼帽压住,穿着以光滑灰蓝色面料缝纫,领口还非常奢侈的装饰着以黄金制成的金链的优雅而得体的窄袖外套以及黑色无领马甲与贴身优雅的白色衬衫,甚至还在刻意披着一件蝙蝠似的黑色披风增加自己神秘感的中年男性侧身躲过了德斯坦凶狠的攻击,随即他那双眼神犀利,但是眼角略略下垂的深绿色眼瞳中显出一丝疲态和漫不经心,也正因为如此,他脸上因为上岁数而松弛的皮肤上皱纹也越发明显起来:“你应该才十多岁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难不成是因为没有家人吗?”

  “关你屁事啊,你再在这里对我啰里吧嗦的,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再把舌头拔掉喂狗吃!哎,等等!这个手铐是怎么回事?”一击扑空有点气急败坏的德斯坦抬手握拳时,忽然注意到自己原本已经损坏的手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不过仔细看后她发现这个手铐的颜色和之前戴的那一个完全不同。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歪头张嘴咬了一口手铐的边缘,结果发现这个手铐居然是纯金的:“靠,这是你搞的?这个倒是感觉很华丽······不对!我才不要这种手铐呢,丑死了!”

  “哈哈哈,人生真是有趣,能跟曾经有‘食人的德斯坦’之称的小姐你合作!”完全不理会德斯坦的抗议的贾巴里说到这里时,像是变魔术一般从自己袖中抽出了折叠的胡桃木手杖,然后抓住镶嵌着银色常春藤装饰的顶端将其朝地上一甩展开来,“那么,让我们依照计划开始行动吧,然后一起向着怪物的巢穴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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