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没有信息差,就制造信息差! “父亲,这”冯振脸色微变。 这若是真做了。 他们冯氏恐跟长公子彻底交恶了。 冯栋冷哼一声,寒声道:“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吗?” “扶苏对我们商贾有偏见,他的眼中就没容下过我们,既然他容不下我们,我们何必再去讨好?” “忍让有用吗?” “他的剑都快落到我们脖子上了。” “他不仁,我们不义。” 冯振脸色变了变,最终目光冷了下来。 他们冯氏之所以出此下策,未尝不是长公子一味相逼? 而今长公子对他们步步紧逼。 还不容他们反抗? 冯振拱手道:“父亲所言甚是。” “我们此举也不算过分。” “盐铁缺少,本就该涨价,但官府设定了范围,我们自当遵守,所以先关店等官府态度,这也情有可原。” “只是” 冯振迟疑了一下,疑惑道:“就我冯氏一家?” 冯栋摇了摇头。 他从树上扯下一片树叶,用手揉的稀碎,冷声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吩咐出去时,动静弄大点。” “让其他家族的人听到,他们知道会怎么做。” “现在官府不是在有意切断我们的联系吗?那就先通过此举沟通,不过这不是长久之计,等事情再闹大一些,就直接派人去其他家,通知他们约定一同求见长公子,去问询长公子建议。” “我们商量着去官府,这总不能说是私下串联吧?” 冯栋阴恻恻一笑。 闻言。 冯振眼睛一亮,拍掌道:“父亲你这手段绝了。” 冯栋冷笑一声,道:“之前我们不能急,现在我们不能拖,拖的越久,官府那边出事的几率越高,因而只能选择倒逼官府,加之,我们各大商贾间没办法私下联系,拖得越久,互相猜疑就越重,因而必须尽快见上一面,安抚人心。” 冯振点了点头。 冯栋看向冯振,拂了拂袖道:“现在下去布置吧。” “我有些乏了。” 冯振道:“我这就下去安排。” “父亲多保重身体,家族现风雨飘摇,还需你主持大局。” 冯栋额首道:“我没事。” 冯振看了冯栋几眼,快步跑离了。 冯栋望着冯振背影,沉重的叹息一声。 良久默然。 一股不安气氛笼罩着本一片生机蓬勃的院落。 冯栋手撑着漆案,缓缓坐了下去。 他有种预感。 冯氏真到了亡羊歧路之时。 若是这次的谋算不能得逞,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也会注定沦为官府的血汗商人。 这种预感无比强烈。 他抬起头,却见几片桃叶,被风刮落。 冯栋盯着这几片翻飞桃叶,最终将目光移向了远方。 他弓着背脊。 脑海中渐渐浮现一道身影。 他现在已很是肯定,给扶苏出谋的定是此人。 “钟先生。” “为何要揪着我等不放?” “我商贾何曾得罪你?要为你这般针对?” “你究竟要图谋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冯栋缩了缩身子,那本就模糊的身影,在此刻彻底消散了。 冯栋看了看四周,却是一无所获。 在方才冥思时,他隐隐已感觉到事情不对。 这次的事不会那么轻易结束。 扶苏或许图谋的不多,但身处暗处的钟先生,绝不会轻易罢手的。 他定有图谋。 而且图谋的只大不小。 只是钟先生具体在图谋什么,冯栋苦想良久,却始终没有半点头绪,甚至都不知该往何处想,这人太过神秘了,没有人知道其底细,也没人知晓其深浅,然但凡出手,就注定惹得哀嚎一片。 他已有些怕了。 但他也实在没得选。 他老了。 族中的人大多庸碌。 他半截身子已入土,若不为族中多争取一下,只怕等自己死后,冯氏根本争不过。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临到头会对上个钟先生。 冯栋再次长叹一声。 他抬头看向随风轻舞的片片桃叶。 满眼唯剩落寞。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西城。 散发着山花椒的鱼香散溢四周。 扶苏也是味蕾大动。 嵇恒给扶苏盛了碗饭,两人就围在火炉旁吃起了午餐。 扶苏夹起一块鱼肉,若有所思,开口问道:“先生是有意留我?” 嵇恒看了后身后的酒壶,淡淡道:“算也不算,收了酒,自然要做事,前面所说,不值价两壶。” 扶苏看了嵇恒一眼,沉吟片刻,突然道:“先生此言,是指外界会出事?” 嵇恒笑而不语。 扶苏又看了嵇恒几眼,最终也埋头吃起了鱼。 他相信嵇恒不会无的放矢。 就在这时。 屋外传来一道声音。 魏胜道:“公子,蒙毅廷尉传话,说盐铁沉水之事,已在城中传开,现在城中人心惶惶,很多人都赶忙去各大盐铺铁铺购买。” “蒙毅廷尉请公子速回去操持大事。” 扶苏看向嵇恒,皱眉道:“这是先生要等的?” 嵇恒摇头。 扶苏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高声道:“你回去告诉蒙廷尉、杜少府,城中之事我已知晓,暂时无须去分心。” “诺。” 听到四周脚步声远去,扶苏轻笑一声,道:“先生,我现在可是跟这釜中的鱼一样,被架在了火上,外界不知多少人盯着。” 嵇恒笑了笑,道:“鱼确实挺香的。” 说着。 夹起了一大块,享受的吃进肚。 扶苏摇摇头。 他其实很好奇,嵇恒究竟想做什么?他相信嵇恒所为定有深意,只是一时有些看不穿。 嵇恒并未多解释。 他该解释的早就解释了。 眼下只等结果。 他相信结果会是好的。 不多时。 离开没多久的魏胜去而复返。 他急声道:“禀公子,刚才蒙廷尉再传来信,咸阳各大商贾已通知自家盐铺铁铺关门,不再对外销售,还对外声称,要等官府通知。” “而今城中沸沸扬扬,朝廷若再不出面,局势恐会控制不住了。” “请公子速速归朝。” 闻言。 扶苏面色微紧。 他看向嵇恒,嵇恒依旧云淡风轻。 扶苏面露迟疑,犹豫一二,依旧选择相信嵇恒。 他朝外道:“还不到时候。” “继续去打探。” 扶苏明显没了前面的镇定,多了几分心不在焉。 只是他还耐得住性子。 嵇恒看了扶苏一眼,淡淡道:“有些心慌了?” 扶苏点了点头,道:“有点。” 嵇恒轻笑道:“你认为盐铁之事,最终会不会被曝出来?” 扶苏迟疑道:“应该会。” “不是应该,是一定会。”嵇恒肯定道。 “这是为何?” 嵇恒淡淡道:“你其实可以理一理时间,你从知晓怀县沉船,到我让缭可通知出去,这一段时间,然后代入商贾去想。” 扶苏眉头一皱。 他蹙眉沉思了一下,并未察觉有异样。 他疑惑道:“其中有问题吗?” 嵇恒目光深邃道:“有,但也可以说没有,或者说,原本是没有的,但现在有了。” “你可听说过做贼心虚?” 扶苏点头。 嵇恒从釜中捞起一片崧叶,笑着道:“现在商贾就是这贼,我算过怀县到咸阳的路程,我让缭可传信时,此事应当除了官府,就不为外人知晓。” “商贾的消息灵通。” “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但官府邮人走的是平直官道,商贾的人只能走寻常道路,而今是二月,刚经过一个冷冬,很多道路都变得泥泞坑洼,脚程会慢上不少。” “因而商贾得到消息至少要延后数个时辰。” 扶苏想了想。 对这个说法表示认同。 嵇恒又道:“缭可把这消息传出时,商贾正常是不知情的,因而若你不知是缭可传出的,你会认为是谁人将消息传出的?” 扶苏蹙眉。 他犹豫了一下,不确定道:“官府?” “但官吏会把这事告诉给底层吗?”嵇恒再次问道。 扶苏摇头。 嵇恒笑道:“他们不会告诉给底层的,因为说出去没有任何好处,但却是有可能告诉商贾,若有人跟商贾暗中有勾当,商贾是很有可能知晓的。” “而我前面如何说的。” “做贼心虚。” “你前面的一番举止,已让商贾心生不安,加之开始监视他们,他们心中更是会惶恐,所以你代入一下商贾的视角,你就会感觉,扶苏似乎有些失心疯,已是有些破罐子破摔。” “为了避免继续被针对,人下意识就会转移注意。” “而这时。” “缭可把话传了出去。” 闻言。 扶苏沉思了一会,陡然惊醒了过来。 他惊疑道:“但商贾当时本不该知情的,而这个消息却传出去了,谁人传出去的?在官吏看来是商贾,而商贾则会认为是其他商人。” “而因外面有人监视。” “他们没办法去问出真实情况。” “这就出了一个漏洞。” “所以知不知道是缭可传出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能传出去的就知情的官吏跟知情的商人。” “加之” “商贾的反应太快了。” “这其实就已说明商贾是知情的。” “连带着传出信息的官吏会对这些商人产生不信任。” “若是再切断这部分官吏跟商贾的联系。” “互相只会越发猜忌。” “继而也会迫使他们暴露出更多破绽。” “我全明白了!” 扶苏面露振奋之色。 嵇恒一开始让自己全力针对商贾,其实只是一个幌子,真正针对的是那部分首鼠两端的官吏,经过政令的两次改变,强行制造出了一个信息差,继而将那部分官吏给算计了进去,让他们跟商贾间生出了猜疑。 嵇恒正是通过这层层的信息差,将官吏商贾都给算计了一通,把他们原本严丝合缝的关系,给强行撕开了一道口子。 继而一举翻转了局势。 此等算计。 扶苏是叹为观止。 甚至不由感到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