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啊,你咋个睡在这啊?” 余知乐睁开眼睛,茫然的看着推他的人。 是一个看起来差不多五六十岁的老人,头发花白,皮肤蜡黄,参差不齐的胡子。 老人穿着很朴素,很旧的短袖和长裤,裤腰带是红色的。 只是一根绳子而已。 老人看起来很慈祥。 “我这是……” 余知乐皱了皱眉,看了看周围,坟头林立,无数的墓碑伫立着。 墓碑有石头的有木头的,但大多数都是木头的。 他现在就躺在一处小坟上。 “难怪我感觉后背湿淋淋的……” “娃,你哪里的?怎么跑这来睡?是不是受委屈了?”老人伸手拉起眼前这个小伙。 小伙很高,也很帅,穿的城里那些孩子一样的衣服,看起来很精神。 老人替余知乐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然后双手合十对着那座被睡了的小坟拜了三拜,嘴里碎碎念念着。 “有怪莫怪,还在还年轻,不懂事,我在这里和您赔不是了!” 余知乐看着这一切,眼前的视角有些不一样,略微有些不适应。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没有缺?” 眨了眨双眼,确实能感觉到另一只眼睛。 “我身上的鬼……” 余知乐心里忽的悚然起来,他身上的鬼消失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血液流动的感觉,甚至是空气进入肺部然后吐出的感觉。 情绪激烈了起来,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的感觉出现在心里。 “这是不安?” “对了……” “失去了鬼,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不安是正确的。” “娃,快跪下。” 老人拉了拉走神的余知乐。 余知乐下意识的听从了老人的话,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有怪莫怪,孩子还小,不是故意的,您多担待,不要跟孩子计较!”老人这次不再是碎碎念,而是大声的说出来。 余知乐看着小坟,小坟不大,墓碑是木头做的,坟头上的泥土被压下去了一些,仔细看去,是一个人的形状。 “娃,磕头。”老人凝重的说道。 余知乐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没有动。 见这娃子无动于衷,老人顿时着急了起来。 “娃,听我的,磕头,不然晚上回去会招邪的!” 似乎这话让这个年轻人有了忌惮。 墓碑上的名字其实很不错。 出自【庄子秋水篇】庄子和惠子的对话。 算是一个典故。 余知乐还是磕下了头。 见年轻人磕头,老人松了一口气。 等年轻人磕完头,老人扑通跪下也磕了一个头,嘴里依旧重复之前的碎碎念。 余知乐看着这一切,思考着这是什么情况。 不安被压下去了,慌乱并没有用。 “娃,下次再受委屈,也不能睡在人家的脑袋上,人家要是不高兴了,可不管你受没受委屈。”老人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 余知乐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不高兴,但这座坟的主人肯定不会不高兴。 “知道了……” 余知乐沉默了一会说道。 记忆没有什么缺失,但得谨慎,这里可能是某个人关押厉鬼的地方,那个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人,特别是对他。 他这次来这里是偷家的。 “走,天快黑了,有什么事情等明天再说,今天先去我家里住一晚。” 老人提前地上的锄头。 “锄头?” 余知乐心里警惕了起来,之前似乎并没有看到这把锄头。 “身上的鬼消失了,我的注意力和观察力也变差了?” 他可以确定锄头之前就存在的,因为老人拿起锄头的时候,杂草并没有第一时间立起来。 “娃,伱是哪家的娃子?”老人看着余知乐,拉着他朝着坟场外走去。 这座坟场跟之前他进入的那个坟场差不多,只不过这里要比之前那座坟场要干净一些。 应该是有人在照看,坟头有人在填土,没有烧完的纸钱还很新鲜。 杂草也只是刚刚起一点头,并不茂盛。 “我不是这里的,我是上山的时候迷了路,困的不行,就随便找了一个地方睡下了,并没有注意这里是什么地方。”余知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同时表现出一副失落的模样。 老人叹了一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他看了看余知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没有多说。 后面要说的什么,余知乐猜不到,他现在的脑子胀痛的厉害。 就仿佛里面装了很多东西一样。 根本没有心思去猜测老人没有说完的话。 “失去了厉鬼,我强行记住的东西导致我大脑满载了?” “不,应该不是……” 余知乐否定了这个想法。 人的大脑是诡异的,它告诉人们它是最重要的器官。 它一旦承受不了,就会采取应急措施,比如失忆,忘却。 “老伯,我们这是哪里?”余知乐晃了晃脑袋,似乎这样会让自己的脑子舒服一点。 “槐村,娃你来山里玩,没有打听清楚?”老人有些疑惑的看着余知乐,槐村是这里唯一的村子,也是最大的村子。 余知乐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老人是个人精,见到这一幕,就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唉,你说你这娃,受委屈了也不应该到处乱跑啊。”老人摇了摇头,但最终也就是说了这一句而已。 老人走在前面,是下山路。 一条小道,不大,是泥土路。 “槐村啊……” “还真是没有错……” 余知乐看着周围的树林,树林不大只有一点,树林的下面是田地,种着红薯。 这些红薯是符合时节的。 “娃,我们这个村子晚上会有些不一样,你得有一个心理准备。”老人忽的转头看向了余知乐。 老人神情极其凝重,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 “什么不一样?”余知乐一愣,情绪波动很大。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叫你跑的时候,你就跑,不要回头,跑出村子你就安全了。”老人没有说不一样的地方。 老人看了看天色,即将黄昏,老人加快了步子。 很快,一座不小的村子出现在眼前。 村子真的很大,差不多有半个小镇那么大。 黄昏将至,炊烟四起,鸡鸣犬吠显得村子很热闹。 “记住出村的路线,到时候不要跑错了。” “跑出村子之后,等到天亮你就安全了,到时候你再回村子,我将一切的事情都告诉你。” 似乎是见到了村子,老人心里放松了不少,步伐不由得慢了下来。 “老伯……”余知乐惴惴不安,有些惶恐的开口,可话还没有说完,老人就摆了摆手。 “不要问,对你不是件好事。” 老人的话不容置疑,让余知乐闭上了嘴巴。 老人带着余知乐进入了村子,这个村子还算熟悉,有些地方是他见过的。 村子的情况还算平常,就是有一件事情比较古怪。 家家户户,几乎是每个人都有人拿着磨刀石在屋子外面磨刀。 有些人磨着菜刀,有些人则是磨着柴刀和杀猪刀,甚至还有砍刀。 刀在黄昏下,泛着寒光,不开玩笑的说,这刀要是砍在人身上,肯定是可以砍进去几厘米的,甚至可以砍断骨头。 当两人从这些人身边路过的时候,这些人都会停下磨刀的动作,直勾勾的看着余知乐。 眼中有着杀意,这种杀意丝毫没有掩饰,就这样明明白白的透露了出来。 不仅仅是针对他,也针对老人。 老人冷眼看着这些人,没有说话,只是脚步匆匆的带着余知乐朝着村子里面走去。 等两人离开,他们则继续开始磨刀。 余知乐观察着这一幕,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这个村子很恐怖。 老人的住处距离村口有一段距离,七拐八绕之后,老人来到了一间土坯房外。 老人推开房间门,将锄头放在了门内的墙壁旁边,然后看了眼余知乐,“晚上没有饭,怕你受不了,左边那个房间你可以住,虽然脏了点,但也比睡牛棚好,天黑了我会喊你,不要睡太死。” 顺着老人指着的方向,余知乐看到了那间房间,不大,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还是破破烂烂的,随时都有要坏掉的迹象。 看着这间跟厕所没什么区别的房间,余知乐在思考,自己该表现出什么情绪。 是不安,还是惶恐,或者是害怕? 老人前后的嘴脸变化的很大,第一次见的时候老人很慈祥,可下山的时候老人就变了,变得很冷淡, 等到了村子,老人彻底变了,前前后后宛如两个人一样。 看谁都带着杀意,那充满狠毒的眼神完全不像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反而像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老人已经不在意余知乐了,急急匆匆的冲进了厨房,然后拿着一把杀猪刀就走了出来。 “晚上的时候,任何人喊你,你都不要答应,只管跑,村子的人,白天是好人,晚上就是畜生。” 老人瞥了眼余知乐又说了一句,然后提着杀猪刀去堆放农具的地方,拿出一块磨刀石和一些水,随后坐到了门口开始磨刀。 磨刀的声音很刺耳,刀口在石头上来回摩擦的声音,让余知乐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这里。 余知乐晃了晃脑袋,似乎是因为自己脑海里面出现的想法感觉到了可笑。 “真是个废物啊,没有了厉鬼就那么怂了吗?” 他眯眼看着老人,然后回想起进村的场景,男女都在磨刀,对任何人都带着杀意。 “刀,我没有,但你们有啊。” 余知乐揉了揉眉心,转身走向了院子里面的水缸。 “今天晚上应该就可以知道这个村子的情况了。” “这个村子的古怪,应该就是那只鬼造成的了,就是不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模样。” 村子里面的诡异,让余知乐想到了杨间在老家遇到的鬼梦事件。 “有关梦的鬼,应该都是差不多的情况……” 看着水缸里面的倒影,是他的影子,也只有他的影子。 里面的他脸色不再惨白,神色红润,眼眸有神。 没有了之前那种阴冷死寂的感觉。 怎么看,都是现在这副模样看起来舒服。 老人注意到了余知乐的动作,他没有在意,只是看了眼,就只顾自的磨着刀。 时间过去了,很快天边出现了一轮月牙。 老人也磨完了刀。 “你不去睡觉?”老人坐在院子里面,提着刀,神情无比的冷漠。 坐在台阶上的余知乐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老人,“睡着了还麻烦老伯喊我,所以干脆不睡了。” 老人看着现在的余知乐略微有些诧异。 或者是那短暂的路程让老人接受了余知乐胆怯的设定,现在余知乐平静的样子,反而有些诧异。 “这样也好,能见血?”老人想了想,也不在意这些,直接开口问道。 余知乐点点头,“可以。” 老人眼眸微微闪烁,再问,“能拿刀?” “也可以。” 老人眼眸眯了起来,沉默了一会,起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老人出来了,一把没有磨过的砍刀直挺挺的插在了余知乐的脚下。 “没磨过,你觉得不锋利就自己磨,时间还来得及。”老人重新坐回板凳说道。 看着插在自己脚下还微微颤抖的砍刀,余知乐想了想,将其拔出,站起身去拿老人之前用的那块磨刀石。 弄了点水,余知乐面无表情的开始磨刀。 磨刀的声音再次响起,老人就这样冷冷的看着,看了一会,他突然开口说道,“如果你提起了刀,下不去手,那你可以把刀抹过自己的脖子,反正结果都会是一样的。” 余知乐磨刀的手微微顿了顿,然后抬头看向了老人,“最后剩多少人?” 老人再次诧异了起来,原本冷漠的神情变的缓和了许多,“一个,如果最后是你活下来,那么你最终的目的是那个从山上下来的人,你要是能杀了它,你就是我们全村的恩人。” “它?” “对,它。”老人抬头望着山的方向,“就是它……” “尽力。”余知乐点点头,然后继续磨刀。 老人对于余知乐平淡的表现并不在意,以前也不时有这样的人出现,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或许眼前这个要不一样一些,但也只是一些而已。 在这里,没有任何人是特殊的。 “死亡在这里不是厄难,活着才是。”老人说了一句古怪的话。 “嗯。”余知乐嗯了一声,同样毫不在意,他用拇指测试着刀口的锋利,还差点。 继续开始磨刀。 磨刀霍霍向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