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商巡视完高炉之后,又查看了钢铁厂的铸造车间,炼钢车间。这两个车间都是钢铁厂利润最高的车间,现在铸造车间主要是帮助蒸汽厂铸造各种高价值的零件。 而百炼钢的价格在虽然一直在下跌,但因为铸造成本高,一斤仍然有上百钱的价格。 大汉马车厂各种成轴滚轴的核心部件依旧要用百炼钢来制造,同时大汉的各种车床,镗床,铣床,他们用的工具钢,也必须是特制的百炼钢,这些工具钢价格更高,不少工具钢的价格和黄金等价。 同时大汉贵族们喜欢的宝甲,宝剑,宝刀也却少不了,这些由石墨坩埚练出来的钢铁,实用价值高,市场广,让钢铁的价格仍然维持在高,大致上与黄铜的价格差不多,仍然可以算是一种贵重金属。 而后郦商又视察钢铁厂的配套设施,钢铁厂附属幼儿园,这和后世的幼儿园还不一样,钢铁厂职工满半岁的幼童全部安置在这里,这里的职工会在下班之后会带自己的小孩回家,幼稚园主要是为职工解决后勤事务,属于钢铁厂的福利。 除此之外,还有钢铁厂附属的小学,中学。霸上钢铁厂真不差钱,每年的利润就超过了上亿,对于自己的后代投入也是极其舍得的,这些小学中学设施好,教师多,师资力量连长安城的都没几所学校能比。 这些设施郦商已经看过多次,所以并不感到稀奇,只是这次视察让他大吃一惊的,霸上钢铁厂居然还弄了一个钢铁职工学校,里面有几百十五六岁的青少年。 这就让郦商很无语了,在关中之外的郡县,一个郡都未必弄得到一座学府,你个钢铁厂居然弄职工学校,郦商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事情传出去外面会如何对自己口诛笔伐。 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朝廷欠债几十亿,要想办法精简人员控制开支,钢铁厂这边却肆无忌惮的花钱,连技工学校都给弄出来。 郦商有点生气道:“朝廷不是三令五申的下达过命,作坊要以盈利为主,钱财要尽量投入到生产上,少弄一些配套设施。” “朝廷的学府每年投入是上亿钱以上,你这是昏了头了也弄这个,你这钢铁厂的利润全部填进去,也不够一座学府的消耗。” 大匠田安马上道:“我们这是技术学校,消耗没有朝廷那么大,而且这些是学生也是半工半读,主要是让他们熟悉钢铁厂的技术和工作流程,为这些学生后续接管钢铁厂的工作打好基础,花费其实很低,主要的花费就是聘请了几个夫子和修建这座学校。” “这不是花不花钱的问题,而是该不该花的问题,外面的情况你们也清楚,今年朝廷为了节省开支,从朝廷到地方,整整精减了2万汉吏。” “朝廷屡次掀起来的反腐大案,加起来都没有这次精简的汉吏多,汉吏的怨气可谓是沸反盈天,朝廷砸了那么多人的饭碗,你们还搞这一套,你信不信只要有任何一家报刊报道了此事,你这个大匠就做到头了,你怎么就没有一点政治觉悟。” 田安马上解释道:“手下这也是为了稳定人心,不得不这么干。” 郦商迟疑的看着田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田安道:“从朝廷的屯垦令下达之后,钢铁厂大部分职工惶恐不安,根本无心做事,因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的子女成年,或者快要成年,但因为这是经济危机闹的,还没找到事情做。” “本来这也没什么,我们钢铁厂职工的俸禄高,养自己子女也养得起,等过了这段时间,让他们出去找事也是一样。” “但屯垦令上不是说,只要没有工作的丁口,都有可能被抽中去边郡屯垦。 这些职工就担心自己的子女真被朝廷抽中,很多职工找到了属下,说是要想要让儿子来接自己的班,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的子女找一份工作躲避屯垦令。” 郦商怒道:“们简直荒唐,朝廷颁布屯垦令就是为了解决青年就业的问题,而不是让你们用这样的方法来躲避朝廷的法令。” “朝廷为了这次屯垦,花了多大的劲,为了快速组建屯垦衙门,天子的主动带头上缴了36亿的资产税,朝廷屯垦军开拓出来的田地也优先分给你们,还帮你们解决耕牛农具口粮的问题,关中那么多农户,学府那么多学子都去了,就你们矫情去不得!” 田安无奈道:“府君,不是我等想要违抗朝廷的屯垦,只是钢铁厂职工的子女,他们从小到大都是在长安城长大,去田地的次数屈指可数,他们连小麦和稻子都分不清,朝廷让他们去种地,他们没那本事,做不了。” “而且钢铁厂的职工为了建设霸上钢铁厂,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这个钢铁厂是他们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他们都是我大汉的有功之臣,属下总不好让他们骨肉分离。只能让他们先进钢铁厂。” 手下也知道这不妥,这些青年毛手毛脚,不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哪里干得好钢铁厂的活,但是那些想要让自己孩子接班的工匠,有不少都是我们钢铁厂的骨干大匠,光这一次制造新高炉的大匠就有十几人的子女面临找工作问题,不为这些大将解决后顾之忧,那座一次能练20万斤铁的高炉,您就看不到。” 更关键的是钢铁厂可少不了他们,这10年来,我钢铁厂的新式高炉都是他们研发出来的,他们就是整个大汉最顶铁匠,他们真要退出了,我们钢铁厂都要陷入罢停。” “为了安抚住钢铁厂的骨干力量,属下不得不以学徒工的名义,招这些人先到钢铁厂来学习,等他们有一定经验之后,再来接手钢铁厂的工作。” 这下连郦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霸上钢铁厂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的钢铁厂,就是因为有这些顶级的大匠。不断研究容量更大,效率更高的高炉。 在天下人还在用1万斤高炉的时候,长安钢铁厂已经用上了,一次可以炼五万斤铁的高炉。 其他地方好不容易研究出可以炼铁5万斤的高炉,霸上钢铁厂又弄出一次性可炼铁10万斤的高炉。 后面的几年,霸上钢铁厂的高炉越来越大,几乎每隔两三年就可以增长一个量级,一直到现在,他可以看到的一次炼铁20万斤的高炉。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可以自主研发高炉的大匠,比他们这些郡守还要稀有,大汉郡一级的高官有近200位。 但能自主研发高炉的大匠却只有几十位,而长安钢铁厂的这些大匠更是这几十人当中最顶尖的人,稀有程度可比大汉的九卿。 单单看他们今年研发出来的20万斤高炉,能为霸上钢铁厂增加2亿钱的营业额,利润增加一亿钱以上。 郦商担忧道:“保住那些大匠的确非常重要,但你这样做也非常危险,这是在饮鸩止渴,某也听过天子上的产业课,行业内作坊的竞争,需要以更少的人力,产出更多的货物,让单位产品的利润在平均线以上,这样的作坊才能存活。” “钢铁厂也是这样,霸上钢铁厂之所以能赚这么多钱,就是因为我们的高炉大,效率高,炼铁成本低,这才能赚钱。 高炉厂的岗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现在多增加了这么多学徒,又弄了那么多,不能给钢铁厂增加利润的配套设施,钢铁厂的利润必然会下降。” “今年地方破产了多少纺织作坊,想必你也在大汉月报上看到。这些地方郡县的作坊他们就是安排了太多的员工,导致作坊的利润越来越低,当经济危机爆发,这些作坊连俸禄都发不起。” “地方上的郡守还心存幻想,把作坊交给朝廷,想要朝廷帮他们解决这个问题。” “但他们怎么也没想,朝廷会把这些作坊清空卖了,把他们空出来的市场份额,交给了更有竞争力的作坊。” “朝廷对这些落后的作坊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就是直接关停,把市场交给效益更好的作坊。” “霸上钢铁厂也是一样,你这样饮鸩止渴,不断增加员工的数量,迟早霸上钢铁厂也会变得入不敷出,到时候你不要想少府会救你们,朝廷只会把钢铁厂变卖,交给效益更好的钢铁,到时候你们钢铁厂的职工,有技术的可能会留下来一部分,其他的人只能变成修路打灰的民夫。” 田安听完沉默不语,他知道郦商说这话不是在威胁他,而是以经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情。 今年的危机让地方上的作坊破产了上百家,这些作坊全部烟消云散,朝廷倒是管了这些工匠,全部编入通政司,成为了筑路工人之一,做着搅拌水泥打灰,这样毫无含量的工作。 当然不想做这些工作也行,可以主动离职,朝廷还非常欢迎这些事情。 很多原本朝廷的在职工因为觉得筑路工人太丢脸了,主动离职,现在已经退了一多半。 钢铁行业是大汉最顶级的工业明珠,是整个大汉技术含量高,投入最高,利润高的三高行业。 今年的经济危机波及了天下大半的行业,但对钢铁行业却几乎没有影响。 这个行业的职工可以说是傲气冲天,霸上钢铁厂的职工更不要说,他们的傲气更胜三分,因为天下最赚钱的作坊就是他们,他们穿着职工服去长安城,普通人只要看到他们制服霸上钢铁厂几个大字都要敬畏三分。 要是霸上钢铁厂破产,田安肯定自己的职工,肯定拉不下脸去筑路打灰。 半天后田安道:“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我霸上钢铁厂,我们新式高炉已经研发成功,接下来就是我钢铁厂扩产的时候。半年后,钢铁厂需要的工匠数量将会更多,正好这批学徒培训出来,可以接手这些工作。” 田安想了想,还是觉得要稳住职工为主,现在钢铁厂利润高达5成,多养几个学徒还养得起。更不要说这些学徒还能用在扩张产能上,隐钢铁厂的患已经降到最低了。 但不这样做的话,霸上钢铁厂根本稳定不了自己大匠,只怕连破产清盘的日子都等不到,没几年就会被其他钢铁厂追上去。 田安的压力也非常大,这几年大汉的钢铁厂越来越多,整个大汉已经有10个郡建设了钢铁工业区,这些钢铁厂对霸上钢铁厂也是步步紧压,尤其是那些民间崛起的钢铁厂,那些人为了吸引朝廷的大匠,什么条件都敢开,几十万的年薪,钢铁厂的分红,只要朝廷的大匠愿意去,这些都可以获得。 只是这些大匠想要一个稳定的生活这才没有去那些民间的钢铁厂。霸上钢铁厂对待大匠的福利待遇已经不如民间,要是连他们子女的工作都不安排好,那钢铁厂真可能留不住这些大匠。所以田安只能主动拒绝郦商的好意。 面对这种情况郦商也只能无奈摇头。他虽然是内史令,但霸上钢铁厂却是少府直辖的作坊,他们内史只有收税的权利,没有干涉霸上钢铁厂经营的权利。 但今天的事情已经引起郦商的警觉了。 霸上钢铁厂出现的这种事情会不会在其他作坊也出现? 要知道霸上钢铁厂体量大,利润高,养几个闲人,短时间还看不出什么问题。 但其他的作坊可没有坝上钢铁厂这样的技术和体魄,真养不起多少闲人。 大汉和大秦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地方郡县除了税收,郡县下属的作坊的盈利,也是地方府衙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在经济危机之前,不少郡县作坊的收入和他们税金收入相当,但税金的收入要上缴提成给朝廷,这些却不用。 所以大汉所有的太守都非常重视他们下属的作坊,地方郡县财政有点结余,他们情愿勒紧裤腰带也要弄几个作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