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居然没下雨…” 沈河一边往灶台洞里丢柴火,一边很隐蔽的扶着腰子,嘴里仍念念有词。 他虽然不喜雨天,但如果因为雷雨的关系没有睡好,一身疲惫自然就有了借口,他也可以堂而皇之地捂着腰子,借此掩饰体力不足的心虚。 不过问题不大,自己又不是真的虚。 只要以后稍微节制一点,一旬一次,嗯,三…五次与娘子亲热,想必很快就能调养过来。 想到这里,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接着掀开面前锅盖,从容不迫地往米粥里丢了几颗枸杞,拍了拍手,吹着口哨又把锅盖重新合上。 稍稍可惜的是,他买不起海参。 即使这个世界有吃人的妖,有长生的修士,有各种惊天动地的法术,但前世那些耳熟能详的大补之物,也依然不是普通老百姓有条件享受的。 “也不知有没有海参妖,想必吃了之后会很补吧…” “相公?” “……” 沈河惊了一下,等看清来人,这才扶额苦笑:“娘子你也真是的,吓我一跳。” 顾南汐目光很隐蔽的在他很隐蔽捂着的腰子上扫了一眼,说道:“时辰不早了,怕相公误了上值,便过来看看。” “有什么误不误的,反正就那么点月钱。”嘴上这么说,但沈河还是飞快熄灭灶火,将锅里的米粥盛了出来。 等他再端着一碟咸菜上桌,顾南汐也已经帮他把面前的那碗粥吹凉了。 此时天已透亮,雨后的晨风吹开雾霭,又随着阳光轻飘飘地落在家里,别有一番清新凉爽。 顾南汐夹了一筷咸菜放进沈河碗里,犹豫道:“相公其实不必做这些庖厨之事的。” 沈河鼓着腮帮,口齿不清又满不在乎道:“这有什么关系,况且总得有人去做吧。” “我也可以的。” “你确定?” “我…” 顾南汐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目光不自然的瞥向灶台一角——那里有明显被火焰熏烤过的痕迹,也是她第一次下厨时的得意之作。 但如果将九霄御火真决的威力再降低半成,应该不会再烧起来了…吧? “不要想那么多嘛” 沈河没注意娘子逐渐危险起来的眼神,只是轻声安慰道:“在我们老家,男子下厨做菜再正常不过了。” “嗯…不过相公啊…” “嗯?” “你刚才扶额苦笑的样子以后不许再做了。” “咦,你不觉得很帅吗?” 沈河一边说着,一边故意抬头,试图露出他那并不明显的下颚线。 顾南汐不自觉扭开脑袋,她很难直视眼前男人摆出这幅模样。 或许这就是相公经常所说的“油腻”吧… “相公别胡闹了,上值要迟了。” “好吧。” 沈河只能埋头猛干饭,片刻之后丢下碗筷,双目空洞的望向天空,喃喃道:“上值啊…” 怎么穿越了还要当社畜啊魂淡! …… 上值,也就是前世的上班。 自顾南汐伤势彻底痊愈之后,沈河便开始琢磨如何养活生计这档事。 但很快他就陷入迷茫之中。 他没有前身记忆,连读过什么书都不知道,更别提去努力考取功名。 他也不会发明创造,不像“血手人屠”会做松花蛋又懂经商,而他沈河连模仿武大郎卖炊饼都做不到… 最悲伤的是,这幅身体长期营养不足,以至于杀个鸡都费力,想打零工做些体力重活都没人搭理。 无双城很大,街道车水马龙,人群熙来攘往,骄阳刺眼,霓虹恍惚。 无双城又很小,甚至无法容纳他这一个小小的异乡来客。 就在沈河彻底绝望,甚至在犹豫要不要放下所有尊严和节操去碰碰运气时,好运终于来了。 九龙青衣招贤纳士,广收有胆有谋之好汉。 九龙青衣? 沈河顿时被这很有逼格的名字给唬住了,花了好大力气才打听明白这到底是干啥的。 南晚有妖,祸乱十一城。 虽然有修士卫道凡间,可修士毕竟稀缺,大多数修士又受门派规矩所限,没办法经常下山除妖。 而且说白了,修士除妖,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自己。 妖的皮囊可做宝甲,妖的筋骨可以入药,最后剩下的那枚妖丹更是提升修为的大补之物。 修士往往只会对“大妖”感兴趣,至于那些连入药价值都没有的“小妖”,几乎都是顺手而为之的态度。 可对凡人来说,能让他们家破人亡的妖,又何论大小? 也正因如此,早在大乾国统一南晚时便设立了“九龙青衣”。 九龙青衣分内外两堂。 内堂几乎都是没门没派但渴求修行资源的修士,他们只听从皇室调令,不参与凡间争斗,一心修行只为诛妖。 外堂却与沈河记忆中的衙役捕快差不多了,他们没什么修行天赋,除了少数几个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士,其余大多都是头脑灵活的普通百姓。 没妖时,协调邻里,调查罪证,缉捕案犯。 有妖时,维持秩序,疏散百姓,充当炮灰。 在九龙青衣刚成立时,确实风头无两,就连不少修行宗门都派弟子前来取经,效仿如何更为便利的诛妖方法。 但随着时间推移,九龙青衣的技能树似乎渐渐点歪了。 三百年前,大乾景帝欲纳一女性修士为妃被拒,三日后,那名女性修士所在的宗门被妖魔覆灭,门内两百多名弟子横死山间。后经其他天宗高手查验,现场疑似有九龙青衣出没的痕迹,但因没有实际证据,最后只好作罢。 一百年前,镇守无涯海、杀退无数妖魔侵犯的戚老将军忽然暴毙,戚家十三口也在一夜间被灭了满门。负责调查此事的包龙星包大人还未出城,就也背后中了七十七刀横死家中,最后却被青龙青衣定论为自杀… 二十年前,先帝驾崩,一直忠心辅佐先皇的太吾书院忽逢妖祸,书院十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死了六个,院长嫡孙也在妖祸中不知所踪。老院长不去寻妖复仇,反而一人一戒尺独闯皇宫,将九龙青衣的九位首座打了個半死。 此后老院长封院闭关,没过多久太子暴毙,而四皇子也终登大宝。 本应为杀妖却邪的大杀器,却渐渐沦为朝堂争权夺利的工具,九龙青衣威名尚在,内里早已烂的一塌糊涂。 不过无双城倒稍稍例外。 无双城地处南晚最北,虽妖祸不断,却也远离朝堂权谋的漩涡,再加上无双城主乃十一城中唯一的外姓王爷,他一生都被朝堂猜忌,也因此早就看淡名利,只想守护此方百姓平安。 没了京城权贵的干涉,这里的九龙青衣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无双城人士,修行境界不高,但与城主众虎一心,誓死保卫家园。 令人惋惜的是,修士是无法光凭意志杀妖的。 无双城修行资源匮乏,也几乎得不到大乾皇朝的支持,以至此地的九龙青衣实力最多堪比大宗门的普通弟子,遇到寻常小妖尚能搏命相斗,若遇到厉害些的妖魔,几乎是十死无生的下场。 久而久之,无双城的青衣们几乎全军覆没。 无双城主无奈之下招贤纳士,不求飞天遁地的修士,只要不惧妖魔者,皆可加入九龙青衣。 此举声势浩大,却成效甚微。 百姓们嘴上对青衣感恩戴德,但真要换他们自己上阵送死,又是一副百般推脱的模样了。 刚穿越于此的沈河不清楚其中门门道道,他只是好奇的在九龙青衣衙门处张望了片刻,便被几位瞎眼瘸腿的青衣高手笑呵呵请了进去。 一顿忽悠之后,再出衙门时,他已领好了佩刀与青袍,成功吃上了皇粮… 等沈河弄明白这个“工作”会死人、说什么都不肯去上值时,一个独臂老青衣面不改色的拍碎了几层楼那么高的假山,深深震撼了沈河的弱小心灵。 “背叛青衣者,等同叛国,诛九族,杀无赦。”老青衣如此说道。 “末将沈河,愿为九龙青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沈河微笑以对。 若沈河只是孤家寡人,他根本无所畏惧,反正与这个世界没什么感情,连夜出城换个地方继续苟且便是。 可那时他已与顾南汐成亲,不顾一切的“叛村”只会连累新婚娘子。更何况九龙青衣的待遇确实不错,不仅解决了夫妻二人生存所需,还有一笔很可观的阵亡抚恤金。 ‘若我不幸遇难,至少能给娘子留下些什么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沈河硬着头皮踏进了青衣衙门。 第一天上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街角忽然蹿出一只大妖。 第五天上值,忙忙碌碌东奔西走,只因陈老头状告隔壁王老头偷窥自己洗澡。 第十天上值,闲来无事勾栏听曲,却因为盘缠不够,只带回了提前买好的两斤青橘…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终于眷顾,自沈河加入九龙青衣之后,无双城再也没有闹过妖祸。 有传言说,城里出现了一个神秘修士,一身修为可撼日月,震慑无数妖魔。 还有传言说,那个神秘修士是个女子,倾城倾国,犹如天仙下凡。 也不知是真是假。 无双城再无祸事,九龙青衣又成了无双城百姓梦寐以求的铁饭碗,来应聘者差点踏平了青衣衙门。 但城主大人也不是傻子,早早便取缔了青衣招纳,而沈河也莫名其妙成为无双城最后一名九龙青衣。 一晃便至今日。 …… “那我去上值了?”沈河嘴里说着,身子却停在门口,怎么都不肯往前迈步。 “相公快些去吧。”顾南汐好气又好笑的推着他出门,相公自从知道九龙青衣不会危及性命,便愈发懒怠了。 沈河慢悠悠地将佩刀于腰间挂好,顺口问道:“娘子今日还出门吗?” 顾南汐点了点头,柔声道:“唐家小姐的刺绣做好了,陈家小姐想也想看看我的刺绣款式。” “不是让你不要那么辛苦么。” “哪家的女子都是这般度日的,也就相公会觉得我辛苦了。” “我只是觉得…算了。” 沈河无奈摇头,心中却隐隐有些奇怪。 自家娘子的刺绣功底与厨艺水准应该是五五开的…可为什么唐家小姐却总是如获至宝的模样? 而且娘子的人际关系也很诡异。 就拿唐家小姐来说,起先对方似乎很嫉妒娘子的美貌,有事无事便上门挑衅,甚至以其在京城有亲戚当官的背景,试图让沈河丢掉九龙青衣的饭碗。 沈河还没想到什么好法子应对,谁知没过多久,他就看见唐家小姐和顾南汐有说有笑的在家里喝茶,前者态度恭敬,目光里既有恐惧又有崇拜。 只是不知为何,唐家小姐一直戴着斗笠,似乎脸上受了些伤。 接着便是李家小姐、孙家小姐、宋家小姐… 整个无双城都兴起了一股奇怪的刺绣风潮。 那些背景深厚的千金小姐似乎都被顾南汐一网打尽,小小而丑陋的刺绣亦成为她们之间某种交际证明,一副买不到刺绣就会马上横死街头的样子… “相公你又走神了呢。”顾南汐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相公,上值真的那么恐怖吗? “只是觉得娘子太厉害了而已。” 沈河撇开脑海里的胡思乱想,认认真真的看向眼前的人儿:“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我真走了哦。” “嗯…” “真的真的走了哦。” “相公…” “走了走了” 沈河一边摆手一边朝衙门走去。 街头静谧,秋风微凉,头顶朝阳略略有些刺眼,他假装躲避光线又悄然回头望去。 只见那抹倩影依然伫立在原地,似乎只要他在,她便不会离开。 沈河心中也一阵柔软。 “娘子可真温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