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星花一番严肃的话说完，拖把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记得，你，经历，一次？】 听到它这样说，海星花的触手一下子都垂了下去：【是的，那次，兽群刚刚建立，大部分同伴，被它吃掉，我和长老找到现在营地，幸存。】 它不会忘记那一天，它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海域，到处都是血，赖以为生的水是暗红色的。 宽鳍鱼之前的上一任海域霸主，化作尸体横亘在海草之间。其余的猎手，只余飘散的鲜血，不见半块血肉之影。 它找到了那道隐藏在岩石里的海沟，挤在石缝里，恐惧的激素贯穿身躯，空白的脑海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念头： 它要活下来。 它和长老很幸运，那头远道而来的强大猎手吃饱了，不愿意在浓郁的血腥味里搜寻小鱼小虾，很快游走了。 咔啦咔啦在那一天迎来了大洗牌，大量强大猎手消亡，顶级掠食者的位置空缺了出来。 宽鳍鱼趁机上位霸主，长老的兽群也得以在宽松的环境中，度过了最早也最脆弱的时期。 那是一次海域的死亡，也是一次新生。 海星花与长老，是兽群里最清楚真正强大的猎手有多可怖的。 尤桓虽没有体验过寰海的强大猎手有多么利害，但毕竟当怪兽当久了，经验丰富，立即催促道：【那么，我们应该赶紧回营地，建立隐蔽与防御工事……或者干脆迁移兽群。】 拖把头与十触手从两个同伴的语气里听出了事态的紧急，顿时连饭也顾不上吃了。 几个猎手匆匆向营地赶去。 “嗡――” 回程途中，尤桓又一次听到了那阵剧烈的震响。 那是自然风暴的声音？还是海水被什么庞然巨兽掀动，而涌起的海浪？ 他并不清楚，但那震响相比上一次是从更近的地方传来的，这是不妙的预兆。 来到簇拥营地海沟的岩石群边缘。 因为螺壳变大，他已经不能从原本那条缝隙挤进去，而是从一个地洞钻了下去，在游过一段通道后，前方映入了海沟的高耸石壁。 海沟上方被密密麻麻的岩石挤得只剩下一线天。 这个深度就算没有遮住也没什么光，营地里靠一种发光海草照明。 他晃晃触手，难得地点亮了自己身上的细胞。 绚烂的橘、黄、蓝、紫等色彩变幻不息，照亮了营地里平常的场景，也吸引了众多成员的注意力。 第一个赶到的竟然是尖刺头。 相比第一次见到它，它变大了近乎一倍。 这是因为受到尤桓这个“劲敌”的刺激，这段时间它像疯了一般狩猎、战斗、进化，不仅体型增长，攻击手段也迭代了一轮。 不止它，实际上兽群大部分成员都强大了接近一倍。 在对彼此的学习、对敌人的争斗中，它们进化出了比以往更优越的器官。 这群从育儿袋里出来的家伙，在身体结构、触手分化上的创造力，着实令尤桓叹为观止。 各种奇奇怪怪的进化方向，应当是这一类生命的共通特质。 而尤桓经过这段时间的琢磨，就明显发现自己这个种族和它们的特质不一样。 如果没有遇到兽群，可能他的进化会趋向触手的密度增加以及毒性增强，此外就是增加再生能力。 但寰海的特点之一就是生命的无穷可能性，不管天生带来的特质是什么，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往任意方向进化。 就好比尖刺头，进化得像个脊椎动物一样。 “？”尖刺头就好似感应到有人在心里念叨自己，狐疑地四下看了一圈。 随即它将目光集中在尤桓身上，其余同伴自动从它的视野里被排开。 它斗志昂扬地发出了一段精神讯息：【我现在，比你强，再来，决斗！】 【……】尤桓摆动触手表示拒绝，【现在有更重要的消息，要通知长老和所有成员，不是决斗的时候。】 【重要消息？】尖刺头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后退了一步。 自它身后，长老迈动密集纠缠的触手，也不知算爬还是游地赶了过来。 它没有眼睛这一结构，但这一刻，它好似和海星花对视了。 似是感知到了长老的凝重，海星花一下站得笔直，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了代表担忧的信息素。 长老抬起触手，兽群成员自四面八方聚来，它郑重其事地说道： 【各位，我已观察到了，海水在哀泣，兽灵在咆哮，有一个可怕的猎手，正在接近“咔啦咔啦”！】 此言一落下，营地里顿时炸开了锅。 “可怕？足以毁灭群？” “我们，抵御！” “‘咔啦咔啦’，我们，鱼群，强大，击退它！” “听上去，可怕，害怕，害怕！” 不同分工、不同性格、不同实力的成员，各种不同话语混杂在一起。 在尖刺头咆哮着“我，杀死敌人！”的动静中，尤桓挤到了长老身边，再度说出了刚才和海星花它们说的提议。 要么就地防御，加筑工事，要么……直接逃。 他知道一个世界，底层与顶层――不，都不需要顶层，中层即可――之间的实力差距能有多么绝望。 【……】长老听完建议，叹息一声道，【来不及撤离了。】 长老将精神力量与肉体融合后，进化出了十分先进的感知器官，能够把精神力无声无息地辐射出去，探查范围极广的海域。 它说来不及，岂不就是说…… “轰隆！” 尤桓第三次听到了那个震响，这一次的距离近到足以听清声音的本貌。 那是一头庞然巨物在海水里爆发速度，然后一口咬中猎物的声音！ “嗤啦――” 血液如水墨喷洒而出，丝带般从营地上方飘过去。 紧随而至的是一道急速掠过的阴影。 过于巨大，也过于快了。 甚至于只是一瞬在营地里投落了漫天的漆黑，然后一线天又重现于世。 可就在这一瞬里，尤桓捕捉到了一些细节。 例如那荧蓝圆环状的斑纹，还有红色、紫色、白色相间的怪诡纹路…… 这些细节和他记忆中的两处场景重合在一起。 第一处，是拟态者刚登场时的模样。 第二处，是第一次冲出海面，飞向高空后，在远方惊鸿一瞥看到的疑似鱼鳍的结构。 拟态者也不能凭空变幻成一个模样，它当时的形象必定有蓝本。 再结合最近新猎手增多的异常。 他意识到，拟态者所拟态的“原主”，可能来了…… “轰！”思索被一声撞击打断。 海沟之外像是发生了一场战斗，整个营地的石壁狠狠一颤，上方岩石稀里哗啦地震落碎屑，在水里迷蒙飘动。 “轰！”又是一声。 战斗结束得非常快。 好像有一个生物，把另一个生物撞烂在了岩石上。 鲜血的味道刚飘过来，就被一个冰冷危险的气息搅乱。 这一次，尤桓透过一线天，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这家伙的只鳞片爪。 大簇大簇的尖刺上印着绚烂的色彩与图案，彰显着它毫不掩饰的张扬“个性”，通常而言，那是剧毒的代表。 看不清身体是否呈蛇形，但光是能看到的这一截，宽度就超过了三米。 真实观测到的信息同步呈现： 【肉质紧实，身体两侧与背部肌肉尤为坚硬，营养程度高，口感麻辣，毒素抗性不强者不建议食用】 这一次，显然不是拟态者，而是货真价实的怪物，一个比拟态者还要巨大的恐怖猎手！ 兽群一下子紧张起来，所有兽触手紧绷，但不再散发任何信号或信息素。 长老无声的命令下，大家向专门挖掘出的，用于躲避猎手的深层石洞退去。 屏息凝神，感受着“它”在海沟外的行动。 恍惚间好像时间回溯，回到了兽群刚刚成立的那个时候。 然而…… 然而兽群与以前不一样了。 曾经的它们是小鱼小虾，可以躲在石头的狭缝里，祈求掠食者不屑于牙齿间零星的肉食而放过它们。 现在不可能了。 嗅闻到了新鲜的血肉，嗅闻到了恐惧，嗅闻到了紧张，嗅闻到了足够多的血食。 “它”就在海沟外头。 “它”即将循着兽群甘美的气味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