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外滩公寓，坐车回梅机关的路上，桥野龙一让西木秀村写一份关于对井上昭弘最后的考察报告，提交情报部。 “大佐，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说。” “我感觉胡莲香对井上昭弘的表情暧昧，她从屋子里出来时见到我们非常慌乱，按礼节她应该向我们问好，可是她直接去关心井上昭弘。我怎么感觉他们现在是俩口子，井上昭弘不像我理解的那个对妻子忠诚的丈夫，他像是在伪装。” “很好，西木君，你的观察能力有很大进步。我建议你继续深入想下去。” 想下去？这有什么可想的？西木秀村茫然望着桥野龙一。 “你应该想，井上昭弘为什么还睡在沙发上？你可以说他在伪装，可今天我们没有事先打招呼，一大早登门，他根本没有伪装时间，看看他的眼睛和胡莲香的眼睛，都是从睡眠中刚刚醒来。” “我明白了。”西木秀村想了想，醒悟，“女的动了真情，但男的没有。” “这是一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俩人都动了真情，男人不过是因妻子生死不明，不愿意做对不起妻子的事。如果井上加代死了，他才会改变感情的初衷，与胡莲香在一起。” 西木秀村同意桥野龙一的观点，只是，他认为井上加代活下来的可能性极低。 西北风凄厉的嘶吼，卷起的雪花宛如一条银龙在原始森林中翻滚着、挣扎着，想要一飞冲天。这种气候在西伯利亚简直是家常便饭。 井上加代失败了，她没有找到撞到自己的那棵树，她已经精疲力竭，纷飞的大雪分分钟都会将她足迹掩埋，搞不好连回到熊洞都不可能。 她只好折回。 躺在温暖的熊肚上，她掏出饼咬了一口又放回，就着雪吃下去。 这不是办法。 离开熊洞意味风险的成倍增加，倒不是野兽的威胁，就怕遇到穿林风，几秒钟就可以让一个大活人永远倒下。 她知道大自然的厉害，盲目的逃生会加速死亡。她决定等天气变好，一可以识别方向，二不会被风雪吞噬。 她把自己蜷缩起来，利用巨熊庞大的身躯遮挡洞外吹来的寒风。她暗暗祈祷，请求神灵保佑她这一觉睡去还难醒来。然后，她闭上眼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醒来，洞外依然是狂风呼号，她接着入睡。 再次醒来，再次入睡。 等到又一次醒来，她发现一轮光束照在洞外。她连滚带爬出了洞，透过松林，她看到了蔚蓝的天空，洒满大地的阳光。 她兴奋极了，就要站起，一下子摔倒。 由于一直没有进食，她的代谢已经到了极低的水准，连站起的能力都已经丧失。更严重是，她开始头晕眼花，意识模糊，心跳极其微弱，维系生命的各项指数也降到最低。 她不想就此死去，求生的欲望让她重新回洞，但只有两步的距离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等她靠在熊的肚子上，便昏死过去。 她再次醒来，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血，连手也抬不起来。 “我不能死。”她默默重复着，硬是把手伸向怀里，拿出酒。她怎么也拧不开盖子，好像盖子被焊死在酒瓶上。她急了，张开嘴，咬住瓶盖。 也不知用了多长时间，她竟然把盖子弄开，只是她的牙龈、嘴唇都流出血，她大口喘着粗气，颤抖的将酒塞进嘴里。 伏特加如同被点燃的汽油，从她的喉咙一直烧到胃部，迅速将她冰冷的躯体重新达到正常体温。很快，她四肢僵硬的关节能够弯曲，心跳渐渐加快，手脚也灵活起来。 她想起雅申沁科说的话，“关键时刻它能救命”。 她又掏出列巴，吃了小一半。她不敢多吃，此刻胃还必须恢复。 休息了约一个小时，她恢复了三成的体力。从洞内望着树木的投影，她判别出东方的位置，打算将体力恢复至七成就出发。 她感谢神灵，感谢雅申沁科一家，也感谢身边这只熊和树洞。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她活动着胳膊和腿脚，均无大碍，再看太阳与树的偏角，推算出此刻大约十一点左右。 “该上路了。”她想。她不能太晚，如果天黑前看不到人家，就不可能那么幸运找到“熊旅馆”了。 她刚要起身，突然，她停住，把耳朵朝向洞外。远处一阵窸窸窣窣声音传来，是老虎？狼？ 她紧张起来，全神贯注辨别声音的朝向，听着、听着，她大惊失色，是人，还不止一个人，他们大声喘着气，每一步都踩着厚厚的雪，雪在脚下发出“唰唰”声。 她有些红润的脸瞬间苍白，她听出声音逐渐变大，对方明显是朝自己这个方向来。她颤抖起来，此时遇见人和遇见虎狼没有区别，他们会把她抓回去重新坐牢，或者就地枪毙。 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她看了一下洞口，幸好刚才是爬出去的，没有留下脚印，只有身子压出的雪槽。 她也不怕把熊弄醒，颤悠悠扒着熊背上的皮，迈着腿爬上熊身体。熊像是痉挛，忽地抽搐一下。外面的声音已经离洞口十来步了，她咬牙，硬是一头扎进熊屁股后面不大的缝隙，大头冲下呆着。 “你们看，前面有个树洞。” “我打赌里面有只冬眠的熊。” 一小队苏军巡逻队在洞口站住。 “这家伙个头可不小，咦，你们看地上是什么？”一个巡逻兵叫道。 井上加代心都快飞出，自己爬行留下的痕迹终于引起巡逻队的注意。 “看着像是有什么东西，你们看熊肚子下面的地，是不是人的脚印？” “安德烈，你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得了吧，老兄，熊要是被惊醒，脾气会很大。再说有什么好看的，指不定是哪个倒霉蛋被熊拖到洞里饱餐一顿。” “万一那个女间谍躲在里面呢？同志，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弗拉基米尔同志，既然你想立功，你干嘛不进去？” 一个听似领队的人发话了，“都别争了，这熊看上去最少也睡了三个月，那个脚窝是它留下的，地上的痕迹是它进洞时拖来的食物，因为是在洞里，所以痕迹没有被雪覆盖。走吧。” 一阵纷杂的声音过后，树洞外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