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同行六十年 第四章 丛林法则 三月份车宏轩和王秀一起开始上学读书,一个多月后就 出情况了。 有一天王秀放学回来跑到车家,神情紧张地告诉车家妈 妈:“阿姨阿姨,你家宏轩好几天没去上学了,和后院的小石头俩人逃学。” 妈妈一惊,停下手里的活问:“他在学校被欺负了吗?” 王秀瞪大眼睛说:“我们班有几个学生可坏了,不学习,专门打群架,老师都管不了。每到下课的时候就坐在宏轩桌上没头没脑骂他是捡大粪的,还管他叫小地主。我想让我哥去帮他,可我哥也不敢,怕人家。有一次他们还把他帽子抢了去在操场上往天上扔,男生都起哄拼命地抢,就连大班的男生都参加了,闹得学校没法上课。那次他被张老师罚站了,还被学校点名批评。那以后,他就不爱上学了,跟我说坚决不念了。” “谢谢你了孩子,回来我打他。” “大娘你可别说是我告的状。” “不会的。” “带头闹事的同学比他大三岁,是降级到我们班的降级包子,外号鬼头孟老疙瘩,在学校谁都惹不起,在街里又因为老孟家是大户,也没人敢惹。” “好的孩子,我知道了。” 那天,车宏轩虽然背着书包早早离开家,却没去上学,和后院的小石头鬼鬼祟祟跑到南河沿去玩。 这些天正赶上农家陆续开始浇地,上下游用水的多,河里的水就慢慢少了很多,大片沙滩已经裸露出来,蛤蚌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个坑,伸手就捡。 这下两人可乐坏了,要知道这个季节无论是开河鱼还是这些蛤蚌,那都是最肥的季节。这些蛤蚌做汤的时候下锅里一煮,汤马上变白,像牛奶似的非常鲜美。 两人兴高采烈地顺着河向下游抓蛤蚌。到下午放学的时候每人都捡了一堆,很重没法拿,况且很多蛤蚌还在往外吐水。 车宏轩急中生智,想出一个鬼点子,把裤子脱下来,裤脚用裤带扎上,将蛤蚌装在裤子里。 两人估计应该是放学的时间了,便穿着裤头,扛着蛤蚌各自回家去报功。 车宏轩高高兴兴地跑回家来,把蛤蚌倒在洗衣大盆里,进屋找妈妈。 “妈妈,我抓了很多蛤蚌,做汤或者明天包韭菜馅饺子吃。” 没想到妈妈瞪起眼气愤地问:“你们学校搬到南河沿去上课了?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逃学了?” 车宏轩傻了,知道自己犯了大毛病,短时间不可能抓到这么多蛤蚌,这不是不打自招吗?他呆呆地愣在那里,额角冒出汗来。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让你爸去找他家。” “我不想念了。” “熊话!打小胖那个劲头呢?不上学不行,明天让你爸送你去。如果学校老师不管,让你爸揍他!” “能不能给我换个班?” “不能,你记住,你要是打不过人家,那你就得受气,你就得忍着,躲是躲不开的。你要是一定想做个马尾巴丝穿豆腐——提不起来的货,我们谁都没办法,谁都不能跟你一辈子。” 车宏轩哭丧着脸说:“其实妈妈我并不怕那个鬼头孟老疙瘩,只是他是孟队长(孟大愣子)的侄儿,我怕给家里惹祸,所以从没敢打他。” “你个小孩子,想那么多干什么?就是惹了祸我们也不怕他!别看我成分不好,你爸却还是贫雇农,怕什么?要是这也怕那也怕这个土大门就别立了!” “好吧妈妈你别生气了,我明天去上学,我不怕他。” “你怕有用吗?谁会因为你怕就不欺负你?从今天起你给我好好上学,谁欺负你你就挺住让他打,不许哭!你记住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江山是打出来的,不是躲出来的!” “妈妈我懂了,明天不用爸爸送我去上学,我自己去。” “不能做鸟小子,那样没人瞧得起你。” “我明白了妈妈。” 从心里讲车宏轩确实并不畏惧鬼头孟老疙瘩,只是他不想惹事,不想让妈妈操心。尽管妈妈现在这样说了,他还是想尽量避免打架,因为他知道自己家在村子里势单力薄。 第二天车宏轩上学前,偷偷把家里一把锈得不像样的破铁锤包起来放到书包里,然后才忧心忡忡地来到学校,在学校大门外站下,等到上课铃声响了才踏着铃声走进教室。他错误地认为这样做可以避免和鬼头孟老疙瘩接触,免得打起来。 上完第一节课,车宏轩尽快收拾书本,准备早早出去,避免和鬼头梦老疙瘩接触。 还没等车宏轩站起身,鬼头孟老疙瘩就张着那张糊满鼻涕令人作呕的臭嘴,一边骂着“捡大粪的”,一边大咧咧摇头晃脑地走过来。 梦老疙瘩右手拿着老师讲课用的木尺子,一下下往左手心里打。他一屁股坐在车宏轩书桌上,两腿正好拦住车宏轩的出路。 同学们都把目光投过来,有几位鬼头孟老疙瘩的“狗腿子”也跟着围过来,还有些爱凑热闹的同学也跟着乱喊乱叫,不怕事大。 这时候班主任张老师并没走,她对鬼头老疙瘩喝了几声,见稍微平息一点才慢慢走出去。 其实没有哪位老师愿意惹鬼头孟老疙瘩,因为他曾经在背后用石头块打过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找到他家里,家里人竟然放横,没说一句人话,这令老师们没办法。 有时候像张老师这样的女老师,还被梦老疙瘩等几个熊孩子跟在身后无缘无故地叫骂。 王秀生怕车宏轩吃亏,赶快跑过来。 车宏轩压住心里愤怒的火焰,整理好书本,放进书桌里,然后瞪圆两眼猛地站起身,指着孟老疙瘩鼻子喝道:“你给我滚开!给我闭住你那狗嘴!” 孟老疙瘩猛然一惊,他哪里遇到过这种情况,愣住一下马上缓过神来厚颜无耻地笑了,右手的木尺“啪”地一声打在书桌上,敲山震虎,打开车宏轩的手,指着车宏轩鼻子骂道:“你妈的,翻天了?你个捡大粪的小地主,给我老老实实跪下,磕三个响头今天老子饶了你,否则我要了你这条小命!” 车宏轩不用分说,左手一下揪住孟老疙瘩衣领,右手使尽全身力气“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然后抡起拳头对准鼻眼之间就砸下去。 那时候小朋友管这叫“通天炮”,不知道对方怎么样,车宏轩只觉得自己的手麻酥酥的。 鬼头孟老疙瘩没有准备,被两记耳光打得两眼冒金花,还没明白过来又被一个“通天炮”砸个大头朝下,仰面朝天,重重栽在地上,血从鼻子里流出来。他哇一声痛哭起来。 鬼头梦老疙瘩的一位“狗腿子”大喊一声挥舞着拳头奔车宏轩冲上来。 车宏轩飞起一脚,正踹到“狗腿子”腹下。那小子“嗷”一声惨叫,捂着裤裆痛得在地上打滚。这叫声音撕心裂肺,令人恐怖,看来真是疼急了。 鬼头梦老疙瘩哪里吃过这样亏?镇静一下越来越觉得窝囊,搽干眼泪爬起来就扑向车宏轩。 车宏轩使足了全身力气,跑上去使尽全身力气就是一个“窝心脚”。 鬼头梦老疙瘩“嗷”一声摔出两米多远,后脑壳磕出个鸡蛋大包。他两眼冒金花,天旋地转,一手捂着冒血的鼻子,一手捂着嗡嗡响的脑袋,又“哇”一声大哭起来,掉头就跑,边跑边喊:“哥呀快来,打死这个小兔崽子!” 那位躺在地上的“狗腿子”见情况不妙,也跟着跑了出去。 令另外几个鬼头孟老疙瘩的“狗腿子”本想上来打群架,还没等动手,车宏轩就恶狠狠地奔他们去了。 这些熊孩子被车宏轩的威猛吓坏了,一溜烟跑出教室。 教室里立即静下来,每个人都把羡慕的目光投向车宏轩。 因为同学们都被这几个人害苦了,都在心里暗暗叫好。当然,大家也为车宏轩捏了一把汗,知道一会鬼头孟老疙瘩的哥哥一定会来,车宏轩一定会挨打。 王秀就在车宏轩身边,亲眼见证了这一幕,她真是吓坏了,这会儿慌张地眨眨眼焦急地说:“赶快跑吧,快回家躲躲。” “不,”车宏轩满脸怒气但却很平静地说,“躲是没用的,我还要上课。” “一会来人打你怎么办?” “我不怕他们。” 班里学委叫李思雨,父亲是公社人保组领导,他笑眯眯过来竖起大拇指夸奖说:“哥们,打得干净利索,大快人心!就像电影里日本鬼子打汉奸一样,这才痛快!” 车宏轩得到这样支持不容易,感到很幸福,他掐上腰狠狠地说:“我根本不怕他们,再闹事我还揍他们!” 还有位同学叫张大华,淳淳朴朴的农民家庭出身,他凑过来说:“不行还是先躲躲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车宏轩坚定地说:“我不怕,坚决不躲。他哥哥来了我一块收拾,打死他们!” 这话令同学们毛骨悚然。 班长古明远也走过来,他父亲是公社领导,自然他在同学们中威望最高,他深沉地说:“还是先回家躲躲为好,让你爸妈去找他家里,这样也可以缓解矛盾。毕竟老孟家是一大户,我们惹不起还是躲躲吧。” 车宏轩说:“不用躲他们,不能惯他们毛病。” 张大华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明睁眼露的事不要逞强。” 李思雨说:“要么我送你回去?” “不,不回去,”车宏轩坚定地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既然敢打他就没考虑躲,跟他们血战到底!” 古明远心眼比较多,又对鬼头老疙瘩畏惧三分,便没再说什么,独自走出去偷偷到校长那里告密。 车宏轩明白古明远去了哪里,这是他需要的,因为这样可以得到学校的保护。他虽然心有余悸,但他明白,如果自己怕了那就什么都不是,日后还得挨欺负,即便打个头破血流也要挺过这一关。他走到教室门口那儿,把打扫卫生用的一把明光瓦亮的铁锹放在门后容易拿到的地方,做战斗准备。他觉得这个比铁锤要好用,起码打得远。 同学们都知道车宏轩的用意,没人阻拦他。 上课铃声响了,张老师静静地走进来。虽然大家都管她叫小辣椒,可她管不了那些没教养的熊孩子。她知道车宏轩打了人,可并没有批评。 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那帮熊孩子看来是研究好了,一 起气势汹汹来了。 有个帮凶洋洋得意地学着鬼头梦老疙瘩的样子,过来坐在车宏轩书桌上。又有两个跟在后边,堵住出路。 坐在书桌上的帮凶指着车宏轩骂道:“你竟敢打人?你爸是二虎子,你妈是地主婆,你是个捡大粪的小地主,一窝都是混账王八蛋!” 另外两个堵住出路的也跟着闹哄起来:“打他,废了他!” “你给我滚下去!”车宏轩猛地站起来,怒目而视,两只拳头握得紧紧的。 同学们有的围过来,有的去叫老师。 那小子伸手就给车宏轩一个通天炮,因为车宏轩早有准备,一下躲过去。 车宏轩热血沸腾,铆住了劲一拳砸过去,准准的砸在那小子鼻子上,那小子“哇”一声一头栽到地上,血当时就从鼻子里淌出来。 车宏轩回头又是一拳,砸在堵路的那位同学的鼻子上,那人更窝囊,捂着脸“哇”一声跑了。 另外一个见情况不妙,拔腿就跑,少挨了一拳。 躺在地上那位同学刚爬起来,车宏轩飞起一脚又把他踹个跟头,他爬起来捂着鼻子一溜烟跑了。 整个教室里鸦雀无声。 没几分钟鬼头孟老疙瘩带着哥哥以及那三个挨打的同学气势汹汹地来了。梦老疙瘩哥哥以为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吓唬吓唬就完了,便没什么准备。 车宏轩没管三七二十一,拎起铁锹就冲了出去,瞪红了两眼,迎着这伙人恶狠狠地走过去。 这伙人没这个思想准备,一下都愣在那里,距离车宏轩有几米远。 车宏轩手持铁锹和他们相对持。 梦老疙瘩哥哥缓过神来冷笑一下说:“呀呵,小子有两下子呀,不想活了是不是?” 车宏轩瞪圆了眼睛说:“劈死一个够本,劈死两个赚一个,怕你们什么?!” 这时候学校领导们飞跑过来,边跑边喊“住手”,这边才没有打起来。 古明远、张大华和李思雨也跑出来,王秀也吓的浑身发抖跟着跑出来。 古明远告诉车宏轩:“赶快把锹交给我。” 车宏轩知道这没有恶意,便把锹交给他。 古明远让李思雨把锹送回教室。 学校领导先把那伙人带到办公室去。 很快,车宏轩父亲也被叫到学校来。 那时候粮库也是个重要部门,送公粮的时候说道很多,要不要排队,粮食水分和等级是多少,这些或多或少都会掺杂人情在里边。每当有乡亲找到爸爸,他都尽力而为,所以群众关系很好。妈妈也是,不管谁家有了红白喜事,总会到场,所以人情很厚。 家属们见面聊聊,事情很快解决了。 经过这件事,同学们都认识到了车宏轩的厉害,没人再敢惹他。 晚上爸爸喝酒的时候对车宏轩说:“小子,你是爸爸儿子!想在这个世界上立命就得敢豁出去,否则谁会服你?一句话决不能被欺负。当然,下手的时候一定要有分寸,一旦下错手一生就毁了。你一脚踢到人家命根子上那就容易出大事。打架的时候要命的地方不能碰,出了大事就坏了。” “爸爸我明白,以后注意。” 因为车宏轩防暴平乱,从这天起古明远、李思雨还有张大华这些人主动开始结交车宏轩,他们逐渐成了一帮,主导了整个年级的形势,就连大班的也不敢轻易惹他们。 放暑假的时候,古明远带着这帮哥们来车宏轩家帮忙干活,车家妈妈特意给他们做了好多好吃的。从这以后,几位小同学家经常招待他们“吃喝”。 有天班主任张老师利用假期来家访。车宏轩因为上午去抓鱼,累坏了,正在睡觉。 母亲连推再叫,车宏轩翻了个身又睡了。 张老师见状笑笑,把车宏轩的情况跟妈妈交代一下便走了。 车宏轩醒来的时候,张老师已经早走了,如果不是妈妈告诉他,他根本就不知道。 妈妈说:“看你睡的,怎么都叫不醒,刚刚张老师来家访了。原来张老师快三十了还没结婚,这么大姑娘在农村不好找对象啊,就是找二婚也不好遇。可惜那个长相和一肚子墨水了。哎呀,白白净净大个,穿得很时髦,那条白色喇叭裤最时兴。原来她是市里人,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跟随父母来到农村,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你有这么好的老师真是福分啊!” “哎呀,你别说了,为什么不叫醒我?”车宏轩急了,在他心里,张老师神圣而完美,令他仰慕不已。 “叫不醒你,我喊了好几声你都不醒,张老师推推你,你一翻身又睡了,张老师就不让再叫了。” “你为什么不把我拉起来?” “别为什么为什么的,没工夫搭理你!” 车宏轩还是不依不饶地闹,竟然真的把妈妈给闹生气了,她举起手要打他,他这才不再闹了。 后来他才知道,张老师夸他了,还说他把那几个坏孩子管住了,现在班里秩序好多了。 开学后,车宏轩因为能干活竟然当了劳动委员。从这时候起,他开始对上学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