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次去阵地上采访，遇到一个连长，和我一样都是农村兵，他老家在沂蒙山区，那是革命老区也很穷。我和他聊天中，他说家里刚刚盖了房子欠下一笔数目不小的账。” “他和媳妇结婚不到两年时间，两人感情很好。后来部队调防，他就跟着部队上了前线。在临出发前在给媳妇写了一封信，特意嘱咐叮说自己牺牲了她要活下去，找个好人改嫁。也希望媳妇和家人要多想想国家的难处，不要向组织伸手，家里盖房子欠的账可用抚恤金来还。” 这不就是电影《高山下的花环》男主梁三喜的原型吗？ 方明华心里想着。 “后来呢？”他追问道。 “我采访完回到后方又去了别的部队，就在去年春天吧，我有个战友前恰好是和那位连长是一个部队的，我就打电话让他专门打听那位连长的情况，才知道这位连长就在我采访不久后一次战斗中牺牲了。”李存宝说完狠狠抽了口烟。 房间里气氛有点沉默。 最后方明华打破沉默说道：“李大哥，我觉得你把这段故事写进你的小说，一定会非常棒。” “你觉得可行？” “当然可行，而且相当感人。” “行，我就试试。” “小方，是不是感到有点沉重？那我就再给讲点轻松的。”李存宝笑道。 “什么轻松的？” “这是我采访一个战士给我讲的。”李存宝说道： “说他们连长为了让连队所有战斗骨干对边境认识的更加充分，也为了对敌人的情况更加了解，想了不少办法，自己竟然想办法联系了师炮兵侦察分队用的高倍望远镜架到山头，安排全连骨干轮流进行观察敌情那个战士也去看了。 “你知道他看到什么？” “看到什么？”方明华好奇追问。 “他说他看到半山腰上有几座茅草搭建的平房，门前有一块空地，竟然看到了两个女兵！” “女兵？” “对，战士告诉我说那是敌人洗衣班的。每个连队都有，因连续作战，敌人的兵源很有限，所以有不少女兵充实作战分队。” “第一次在阵地上看到对方女兵，这个战士也感到新鲜，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两个敌人女兵并肩走着，手里端着脸盆，像是才洗了头出来，去晾晒她们的小衣。长长的头发披在肩上，动作、姿态都显的很美。” “他还以为是大美女，当时心情还有点激动，结果对方一转头俺的娘哪，怎么这么丑？！” 李存宝学着那个战士一口豫省话，惟妙惟肖，逗得方明华忍住笑起来。 两人正聊着有战士叫他们去吃饭，就停止谈话。 吃完饭，方明华和一帮作家兴致勃勃进了军营里的大礼堂。和战士们一起观看文工团的表演。 《红星照我去战斗》《战马嘶鸣》都是这个年代的红歌，还有快板、民族舞蹈孔雀舞，看的大家兴致勃勃。 “压轴节目是芭蕾舞！”李存宝低声说道。 芭蕾舞这年头在国内还是个新鲜事，虽然只上演几部红色芭蕾舞，但一般人也很少看到，偶尔在报纸上能看到只字片语，能看到现场表演当然很兴奋。 这次上演的经典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 向前进，向前进 战士的责任重 妇女的冤仇深 古有花木兰替父去从军 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在热烈欢快的歌曲声中，一队穿着红军服装的女演员跳着芭蕾舞步出现在舞台上，立刻引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方明华和一帮作家们安排在前排，他仔细看着一个个姑娘。 穿的是演出红军服装，小腿上绑着绷带，但穿的是短裤，露出修长的大腿。 果然在灯光的照耀下都是健康的小麦肤色，而不是电影中的大白腿。 只是没见到宋棠棠。 她不是跳芭蕾的吗？怎么没出现？ 难道调走了？ 不会吧？ 下连队？ 有可能。 “喂，小方，你在瞅哪个姑娘？个个都英姿飒爽吧？”旁边的李存宝低声笑着问道。 这话？ 话里有话？ 方明华也没隐瞒：“文工团有个我们安西的女兵，我也认识，他的朋友让我捎几句话，我看她在不在。” “她在吗？”李存宝问道。 方明华摇摇头。 “没事，等表演结束，你去问问。” 芭蕾舞剧最后在一片掌声中结束，观众们陆续退场，方明华对李存宝说道：“麻烦给你张干事说下，我去打听个人，迟点回来。” “行，不过不要太晚啊。” 方明华点点头，直接回跑到后台，不过他不敢上去。 姑娘们都在换衣服啊，自己贸然进去会不会当成流氓？ 那问题就大了。 干脆在礼堂外面等吧。 二十分钟后，方明华看到一帮姑娘有说有笑从礼堂里出来，赶紧拦住离自己的最近的一个女兵，扎着小辫子，模样很可爱。 “你好，同志，请问宋棠棠在吗？” 姑娘没有回答他而是借着礼堂外的路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番：“你是？” “我叫方明华，是这次安排来部队采风的作家，安西人，和宋棠棠是乡党朋友。” “你是作家？这么年轻的作家？”姑娘听了很惊讶：“看样子你还没我大吧？” 这重要吗？ 方明华耐着性子把自己作协发的证件给让姑娘看了看，姑娘才相信了。 “你说棠棠啊，跟着宣传小分队去前线慰问，已经走了一周了。”姑娘回答道。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估计快了吧。”姑娘说道。 “有危险吗？”方明华赶紧充问了一句。 “危险？”姑娘看了他一眼：“是要上法卡山的，你说危险不危险？”姑娘说完转身离去。 什么？！ 方明华的心没来由感到紧张。 没办法，方明华只好回到部队的招待所。 刚进宿舍，李存宝在洗脚，看到他进来就问道：“你见到你那位老乡了吗？” 方明华摇摇头：“他们团里的人说她跟着宣传小分队下连队宣传慰问去了法卡山。” “法卡山？！” 李存宝吃了一惊，旋即想到什么赶紧安慰道：“没事，文工团经常要到前线去慰问，不过去的地方都是比较安全的，肯定不会在打仗的时候慰问吧，你放心好了。” 方明华听了点点头。 刷牙，洗脸、洗脚。 脱掉衣服，方明华躺在蚊帐里。 李存宝很快发出低低的鼾声，但方明华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月光如水。 他双手枕在脑后，想起和宋棠棠交往的事。 不管怎么样，希望这个勇敢的姑娘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