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在方洞天慷慨请客,吃过地道风味的燕京小吃后。 李慕玄和陆瑾在白云观正式住下。 三人住在同一间屋内。 算不上拥挤,但床肯定是睡不下,于是便打起了地铺。 “李道兄,师父让我把这个给你。” 此时,上完晚课归来的方洞天,拿出白日那看相的书,递给李慕玄,开口道:“他老人家说,接下来这段时日,你就算我白云观的挂单道士。” “跟门下弟子一样,早晚功课必须要上,而且得接待香客,看相算命。” 所谓挂单道士。 一般是指道士外出云游,到其它道观留住,称之为‘挂单’。 但住不能白住,而是要给观内做事,守观内规矩,且比门内弟子还要严格,一要验证道牒,二要自己准备衣、发、冠、巾、袍、袜、履等等。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业务要熟练。 至少经文得会背。 否则道观有资格拒绝挂单。 “接待香客?” 听到要接客,陆瑾开口道:“我们不白吃白住,自己出钱可以么?” 他倒不是好逸恶劳,只是这么多年,在三一门内,他还没见师兄接过几回客,通常不是在修炼,就是在看书。 更别说,师兄哪会看相啊? 正因如此。 作为师兄的心腹师弟。 他当然要替师兄解决后顾之忧,让他安心修行,不被这些俗事所扰。 而听到陆瑾的话,方洞天摇了摇头,“你可以,但他不行。” “师父说了,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以往在三一门如何他不管,但在白云观,就得做事,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他绝对不拦。” “另外,吃用上要跟观中弟子一样,戒律也一条都不能破。” 话音落下。 方洞天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本厚厚的书册。 “李道兄,这是本观的早晚功课经,上面还有门中戒律,伱需牢记在心,过两日早课时师父会亲自考校你。” “没通过你也可以走了。” “明白了。” 李慕玄点头,接过书册。 粗略的翻看一眼,发现上面的经文数量要比三一门多上不少。 戒律更是严苛繁杂,如不能吃牛肉、狗肉、乌龟、鸿雁,以及一切荤、酒,同时不得有心践踏虫蚁 一套下来。 其实跟拜入白云观没啥区别。 只是没有名分罢了。 不过这些戒律对他来说倒是小事,一来简单,二来又不用遵守一辈子。 至于接待香客善信,这一世他确实没怎么做过,但他在梦中当了数十年道士,这种事对他而言并不难。 况且,这也算是修行的一种,正好可以观察世间众生百态。 而此时,见师兄答应下来。 陆瑾便不再多言。 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感觉这老道把师兄当弟子对待? 毕竟哪怕是挂单道士,但像他们这样的修行者,也不需要特地去背诵经文,更别说还要严格遵守戒律之类的,一般只要不影响他人就好了。 “莫非这老道对师兄图谋不轨?” 陆瑾心中思忖。 决定先观察两天,然后再看要不要汇报给师父,省的师兄被拐走。 就如此。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 翌日清晨。 李慕玄在跟着方洞天上完早课后,便开始接待往来香客。 并非主动拉客的那种,而是在殿旁放上一张桌子,挂好幡旗,备好黄纸、朱砂,笔墨纸砚,然后就跟庙祝一样静坐在那,等香客主动上前询问。 “希望这些香客识趣点。” 不远处,陆瑾心中有些发愁,怕师兄被那些香客给甩脸子。 一想到师兄可能要赔笑。 他心里就膈应。 毕竟师兄这样仙儿般的人物,那里需要去讨好他人! 思索间。 一名大腹便便,身穿绸缎的中年男人,走到李慕玄看相的桌前。 “小道长。” “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听到这话,李慕玄如实道:“贫道昨日刚来,在此挂单修行。” “原来如此。”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然后瞥了眼幡旗,狐疑的说道:“看道长这么年轻,也会给人看相算命?” “只是略懂一些皮毛。” 李慕玄开口,关于相书,他就看了昨晚方洞天给他的那本。 术士之道更是没怎么沾过边。 “呵,小道长倒是实诚。” 中年男人微微一惊,随之也来了几分兴趣,反正又不花钱,全当听个吉祥话,随即他说道:“那请您给我算算。” “行。” 李慕玄点了点头。 下一刻。 他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金光,而后说道:“这位香客你面露福相。” “乃是富贵有福之命,生来便锦衣玉食,一生平安顺遂,只是眉眼下有条横纹,近来可能会遭遇不顺心意之事,恐怕有碍家业,伤及情义。” “真的假的?”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几分不悦。 “贫道这儿不论真假。” 李慕玄执笔在黄色符纸上画了几道,淡淡道:“你若是信我,便抓五钱决明子、五钱菊花,连带着此符一起放在枕头下。” “同时遇到急事之时,心中默念这几句口诀。” 说着。 他在纸上写下一段经文。 见此情形,中年男人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半信半疑的看着李慕玄。 对方这年轻的样貌,外加前面说略懂,让他不敢轻信,可看对方这淡定从容,且头头是道的话,让他不敢不信。 正想着。 李慕玄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这两日应该时常会感觉到胸肋疼痛,口干口苦,失眠多梦。” “道长您怎么知道?” 听到这话,中年男人顿时一惊。 “观相所知。”李慕玄面色平静执笔写下一份药方,说道:“你照此方抓药,一日早晚两剂,平常多注意调理。” “是是是。” 中年男人连连点头。 本来他心中还有些不信,但症状被说中后他瞬间便信了。 看样子,这小道长是有真东西啊! 随即,他便准备掏钱捐赠。 “贫道不收钱。” 李慕玄摇摇头,“你可以捐给道观,或者拿去行善事,积阴德。” “有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多积阴德,来日或有福报善果。” 话音落下。 看着眼前这小道士不为钱财所动,身上一副超然物外的气度。 中年男人眼中闪过几分敬意。 瞅瞅什么叫高人。 这就是啊! 随即,他果断喊来下人,让他们回府上取五十现大洋捐给白云观。 然后朝李慕玄作揖一拜后,将那药方、黄符和写有经文的白纸,视若珍宝的揣进怀中,决定按照这法子试试。 而就在中年男人刚走,陆瑾和方洞天两人连忙上前。 “师兄,你竟然会看相算命?” 陆瑾惊讶的看着师兄。 “会一点吧。” 李慕玄开口道:“刚才那人肝气郁结,心火炽热,这样的人易急易怒。” “遇到事情时情绪不稳定,有道是相随心转,不舒服的时候所见之事,自然是百般不顺心遂意,而急躁又容易口出恶言,说出伤人之语。” “所以我才开出药方,写下经文,让他遇事时能保持清静。” “可那黄符呢?” 方洞天此时好奇的问道:“难道只是骗人,让人心安的么?” “不全是。”李慕玄摇摇头,开口道:“朱砂有清心镇惊,安神名目之功效,另外两味药材的效果也差不多。” “可道兄你这说是看相算命,但皆是医理,名实不副,不是哄骗他人么。” 方洞天蹙着眉头。 “你觉得这看相算命什么?” 李慕玄直接道:“所谓的命,也只是术士利用规律推算而出的未来。” “我刚才透过医理所见,虽然没有那么具体,但对普通人而言已经够用,他若听我的不一定平安顺遂,可至少身体能养好,遇事能冷静对待。” 话音落下。 方洞天本想再说些什么。 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李道兄这好像也算不上骗人。 只是按照病症说出偏坏的一种可能。 如此想着。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陆瑾,问道:“你师兄不是没有接待过香客么?” “为什么感觉炉火纯青的模样?” “师兄确实没接过客。” 陆瑾点点头,然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知道我师兄最擅长什么么?” “忽悠人?” “呸,瞎说啥呢?你要再这样诋毁我师兄,咱俩兄弟都没的做。” 陆瑾啐了一口,然后满脸敬重的看着师兄,“我师兄这人就一个优点,只要他愿意,不论那一道都能做到极致。” “” 方洞天有些无语。 觉得陆瑾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了。 不过有一说一,他刚才从李慕玄身上确实学到了一样东西。 自信。 或者说理直气壮。 回顾自己之前看相经历,大部分人不愿给钱,就是因为自己都不够自信。 你自己都不相信,凭什么让别人相信你?而算命这东西,内容其实都是其次,重要的是让别人相信你说的话。 当然,若是有真东西。 说出来时。 心里面自然会有底气。 而就在几人交谈后,很快又来了一名香客找李慕玄看相算命。 对此,套路自然还是差不多,李慕玄游刃有余的应付着,碰上疑难杂症就上手去把脉、摸相,没病的就按相书说两嘴。 富人就劝向善,多积阴德。 穷人就换委婉点的说辞,让他们把钱用在刀刃上,观里不差这点钱。 碰上妇人诚心求子 那自然是开方子让对方调理身体。 而对于已经重病缠身的。 李慕玄无能为力。 毕竟他又不是什么神医,让人调理身体还行,病入膏肓他也无力回天,只能让对方若是有条件,可以去医门世家济世堂看看。 不过也算是一一给出了应对之法。 就如此。 悠悠一晃两月时间过去。 李慕玄整日看相算命,名气也逐渐变大,甚至已经快成了白云观的招牌。 有些时候,他早课还没上完,外面便排起了数百人的队伍。 刚开始还全是身体有疾,或者好奇自身命格的居多,但后面有求前程的,有问姻缘的,甚至还有求他改命改运的。 对于后面几种。 李慕玄要么说几句客套话,要么就是直接明言做不到。 但不知为何 他越是这样。 就越是有人相信他有改命之能。 只是碍于报应不敢出手。 于是什么奇珍异宝,或者金银钱财,甚至高官厚禄都许了出来。 对此,李慕玄自然没有搭理。 不过有一说一,随着接触的人越来越多,他观法的数据库也在不断扩容,对某个人未来大致走向的预测也越来越准。 毕竟他还从没观察过这么多人长时间的走势。 以前基本都是擦肩而过。 不会驻足停留。 而某一日夜里。 偏殿内。 元正老道坐在蒲团上,两侧都是二十多岁出头的弟子。 “经过这两月,你们对三一门那弟子如何看?” 话音刚落。 平常负责香油钱的弟子率先开口。 “师父,要不您收他为徒吧,我觉得此子可带我白云观做大做强!” 此言一出。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 李慕玄在的这两个月内,观内的香油钱比以往足足多了两倍有余。 且这笔钱主要还是来自于富人捐赠。 没有任何负担。 而此时,听到弟子们的回答。 元正老道面色一沉。 “一群混账!” “整日惦记那阿堵物!” “为师问的是这个么?我是在问你们,对此子待人接物的态度如何看!” 元正老道开口,心里想着却是你们以为为师不想? 可这是我想收徒就收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