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六。 申时刚到。 掌武院,獬豸堂。 六队缇骑齐在,所有人都身着大红云纹帛服。 气氛虽肃杀,放眼望去竟是花团锦簇。 许龟年坐在一旁,神情颇凝重。 居中肃立的是正四品指挥佥事顾太宁。 “州部缇骑第二队詹元子遇刺一事,昨日已有结果。” 他环视众人,声音沉重。 “事情是伏波帮做的。” “指使者为敖知弦,执行者为五位拦江鬼。” 堂下依旧肃静。 但这明显出乎许多人的意料。 昨日回溯的结果是高度保密的。 除去作为见证人之一的洪范,哪怕全程在场的武红绫与武如意,也不知晓。 而保密,自然是为了报复。 “可以确定,敖家三人已经在多日前不知所踪,很可能在案发后即潜逃出西京。” 顾太宁继续说道。 “针对他们的海捕文书不日将下发九州。” “今日召集诸位,是要做剩下的事。” 他给了个眼神,边上候着的几位执事立刻将几卷誊抄好的文书下发至各小队。 洪范翻开,发现里面记载的是几位武者的详细资料,甚至连画像、杀法、过往战绩都有记载。 “曾道奇,早年混黑,绰号河妖,现在洗白了,诨号河伯。” 顾太宁的声音在梁间回荡。 “浑然七脉修为,修习《分江诀》,做河运营生,是顺德行的东家。” 他说着,转身往背后挂着的凉州地图上标下地点。 “西京以南一百一十里,三溪县。” 话语未停。 “裘敬安,诨号‘排云’,浑然巅峰修为,精擅多种掌法,行云观观主。” “西京西南一千四百里,弘义城结虬山。” 地图上有了第二个标点。 “段力成,有个外号叫‘摧锋’,浑然巅峰修为,家传《段家刀》,少时外出闯荡,归家后继位家主。” “西京正西一千一百里,伯阳城外段家庄。” 第三个点。 “‘金枪’华安,天人交感修为,浸淫枪术五十年,三年前金盆洗手。” “西京西北五百里,飞鸣城华府。” 第四个点。 “糜俊,一手刺剑术大名鼎鼎,人唤‘飞瀑’,天人交感修为,经营镖局。” “西京往北一百七十里,青槐城。” 第五个,也是最后一个点。 对武者、武道、宗门等信息的常态化搜集掌控,是掌武院的本职工作之一。 依托于此,从昨日黄昏至今还不到一整日,借助回溯所获得的各种碎片信息,五位拦江鬼的身份都已确认。 缇骑们将资料翻完。 顾太宁开始指派任务。 “糜俊在五人中实力最强,镖局里还有几个不弱的帮手,交由第三队与第六队共同负责。” “‘金枪’华安武道不弱于糜俊,但年老力衰,身边只一位独子有些战力,第四队来吧。” 两位天人交感的目标分配完,之后便是三个小队对应剩下三个人。 “段立成刀法凶猛,还有同族拱卫,第一队去吧。” 顾太宁说道。 “吕云师,不要莽撞。” 他顿了顿,又叮嘱一句。 吕云师挠了挠脸皮。 “裘敬安有六位真传,以及十几位外门子弟,交给第五队。” “还有个曾道奇;这厮经营船行,武道为五人中最末,但人手决计不少……” 顾太宁停了下来,看向第二小队,略有难色。武如意的战力在六支队伍中也是出挑的,至于洪范则更不必说了。 但现在詹元子遇刺,白嘉赐人还未回西京,整个第二小队只有两人。 派他们去,不合掌武院以多打少、以强击弱的理念。 洪范深吸一口气,正欲说话,却被抢先。 “佥事不必为难,此番我也同去。” 一身司业官服的武红绫拱手说道。 凉州掌武院六位司业大半身负武道。 然而司业本身只是文官职位,没有出外勤的义务。 “此次不同以往,武司业既有此意,本官自不阻拦。” 顾太宁略一思索,便作批准。 虽然第二队还是只有三人,为五路之中最少,但武红绫一个人的实力便超过白嘉赐与詹元子相加,战力上反而剧增。 “此番前去,抓活的最好,死的也不坏。” 诸事议定,顾太宁最后总结。 “至于伏波帮在城南的总舵,某将亲自带队,一举荡平!” 一声令下,众缇骑起立拱手,鱼贯而出。 三溪县在西京正南方。 第二队三人纵马刚出了城门,洪范便抬手示意降速。 “司业,这匹青骢马便烦请您带上。” 他翻身下马,交代道。 武红绫立刻晓得对方意思。 “我们要一同行动!” 她面容一肃,命令道。 洪范只是摇头。 “十日前,那一剑打这儿过去,痛煞我也……” 他按住心口。 “再等下去,我的血都要烧干了!” 两人对视。 一个呼吸后,武红绫率先转开眼。 “你向来最有主意,既不听我的,便去吧。” “若你死在曾道奇手上,自有我和如意跟上来报仇。” 她又怒道。 “司业说笑了,要杀我,他们怎配?” 洪范大笑道,也不顾路人眼光,在官道上凝聚沙翼,几步便升入长空。 ······ 洪范离开獬豸堂的时候,是申时正。 在这个时点,他是浑然境五脉修为,第六脉冲脉打通接近六成。 这足以支撑百公里的飞行时速。 酉时初,洪范抵达目的地。 三溪县沿河而设,只有两万人口。 原是不大的地方,所以拥有七条大船的顺德行分外有名。 顺德行的总舵设于闹市,门口还倚着位斜眼看人的门子。 人流往来,众目睽睽。 洪范是以压住胸臆,负手往里直入。 门子见状猛提一个醒头,直身欲拦,发现闯入者看着步伐不快,却怎么也追不上。 正堂檐下,洪范停住步子。 “河妖曾道奇何在?” 这一喝声震瓦釜,譬如打了个旱雷,惊动了整家顺德行。 后边很快过来几条壮汉,抱臂堵住去路。 眼见己方人多,踌躇不前的门子又有了勇气,赶将上来一把拉住洪范。 他旋即发现,自己握到的仿佛不是血肉臂膀,而是一根烧热的铁条。 “哎呦!” 门子惊呼一声,远远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