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韩翦竟然没有给他任何的回应,而是极为罕见地笑了一笑。 等太子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韩翦已经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他再开口,说出来的话就不是只能他们两个人听见了。 眼见着那个猩红色的身影像是在雪雾之中,太子才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开。 等走出了乾元宫的范畴,他才猛然想起来,方才竟然是他这么个一国储君在送那个阉人! 想到这一点,太子的脸都快要被气绿了,他怎么敢的? 实际上太子并不在乎方才那个问题的答案,在他看来,等他登基上位,那个姓韩的是一定不能留的。 只是这登基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 可恶! 韩翦出现在乾元宫的偏殿的时候,洪文正从正殿里出来,立刻给他倒了杯如热茶,笑着问道:“师父将太子打发回去了?” 韩翦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喝了一口茶之后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洪文不以为意,自他跟着韩翦开始,师父就是这么个态度,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所以便自顾自地往下说,“方才陛下已经醒了,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很是不高兴。” 韩翦还是没有说话,屋子里就只有他们师徒二人,“看样子,陛下还是不放心太子殿下,这偌大的江山,殿下怕是撑不住。” “撑不撑得住,也是他们萧家的江山。” 韩翦放下茶杯,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洪文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不管师父如何得陛下的宠爱,可是这句话是实打实的大逆不道,这…… 他立刻疾步往窗边而去,就听到韩翦懒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没有人!” 说着便起了身,“行了,既然陛下醒着,那我去看看。” 前院宫里,裕丰帝确实醒着,只不过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些吓人。 明明才刚刚知天命的年级,却像是年近古稀。 脸上的一点儿肉都瘦干了,头发也掉了许多,更是快白尽了。 见到韩翦进来,便将自己手里的公文放下了,长长地叹了口气,“看到了没有,这一个个的,根本就没有一个真的关心朕的,都是惦记着朕底下的那把椅子。” 韩翦就站在不远处,垂手侍立,没有接这话。 这几句不过就是眼前这个帝王的牢骚之语罢了,韩翦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他只要站着就行。 让裕丰帝看到这里有一双耳朵即可。 “朕那么多的儿子,有哪一个真的关心朕的身体如何?原来还觉得老七是个不错的,朕还想过要帮帮他,将他三个从前的势力收拢一些交给他来把着。 结果你也看到了,竟然想起了歪门邪道,那些东西若不是你翻出来的,朕都不敢相信,焉知朕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与他那些行为有关。”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儿烟气的灯火在跳跃着燃烧着。 裕丰帝便又说起六皇子来,“他生母低微,朕念在他小时候惦记着给朕糖糕,才给他找了高贵妃这个养母,不然在这深宫里头,哪里有他活下来的道理。” 这事儿韩翦自然清楚得很,这事儿发生在裕丰帝在潜邸的时候。 只不过就是韩翦都不知道,原来裕丰帝当初给六皇子找高贵妃竟是因为一个这么小的原因。 所有人都认为是裕丰帝看重高贵妃,在她明明有两个自己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还要再给她添一个儿子。 是为了对抗赵皇后。 裕丰帝又接着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只不过是从皇子说到了朝臣,又说起眼下的局势。 “一个个的,都以为朕马上就要死了,都来捧着太子,分明是忘了,这天下,还是朕的天下!” 韩翦直到这个时候才开口,“陛下,大同那边的战事十分吃紧,奴婢听说,太子似乎打算在年后有所行动。” 骂了这么一阵儿,裕丰帝的气也消了不少,闻言便能皱眉不悦道:“什么变动,他懂什么?战场上的事儿,是他一个软包能清楚的?” 这样的话都出来了,可见是对太子极其不满。 韩翦仍旧不为所动,接着道:“殿下对宸王不满已久,大约是想借着这次的机会,换上自己的心腹。” 裕丰帝顿时大怒,“他是没有脑子吗?萧钰就算再如何令人讨厌,打起仗来也不含糊,这个时候不用他,让他回京城来膈应人么?” 说着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指着那折子道:“就这个架势,明年这仗就能很快打完?与其耗尽他那么一点儿脑子想什么阴招儿,倒不如让萧钰打完了仗,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死后的哀荣算什么,那一支彻底绝了才要紧!横竖谢家的那个女娃娃是生不出孩子的。” 听到这话,韩翦的脸上竟然罕见地露出了些许疑惑。 裕丰帝大约是觉得好玩,竟指着他笑了出来,“怎么?你竟然不知道么?” 韩翦连忙行了一礼,“奴婢不敢妄加揣度。” “她不是这一世的人,”裕丰帝的目光忽然落到了琉璃窗外的夜空里,声音变得有几分说不出的飘忽,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玄妙的事情,“原本来这里,就是一场无意中错乱的纠葛,所以,这个世界里没有她的精魂,她生不出儿子的。” 韩翦听到这些,就知道,这一定都是国师给裕丰帝灌输的理念,心里也就不再当回事儿了。 眼下这个君王,变成如斯一副模样,大部分的功劳都是来自于那位国师。 在韩翦的眼里,那国师或许真的有几分玄妙的本事,可在他看来,点儿本事,半点儿有利之处都没有。 这种神神叨叨的人,就应该绑在树上被烧死。 当然这样的话是决然不能让眼前的皇帝听到的,不然恐怕死的人是他自己。 想到了什么,就来什么,裕丰帝忽然开口道:“国师怎么好几日都没有来了?怎么?难道连他也敢对朕不敬了?”c0 韩翦连忙道:“陛下有所不知,国师预感到了一些天机,因缘巧合之下,得了一名女弟子,如今已经成了圣女。 为了我大启的千秋万代,国师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培养圣女,做好下一任国师的接班人。” 这话原本是再正确没有,也附和裕丰帝一直以来的价值观。 可是这一次,韩翦说完之后,裕丰帝却猛然站了起来。 只不过因为如今他的身子太过于虚弱,这一起来,便有些气喘吁吁,眼前也一阵阵地发黑。 等好容易喘过气来的时候,才发现韩翦已经在一旁淡定地扶住了自己。 裕丰帝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如此不堪了。 他的目光落在韩翦脸上许久,对着这张死人脸,他看不出任何的东西,但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 当即扶着桌子,一把将韩翦给甩开了,“去!去将他给我叫过来,培养弟子?朕都还在这个位子上坐着,他换什么代?嗯? 朕是他一步步扶着走到这个位子上来的,如今朕正是需要他的时候,他换什么人?是不想再替朕做事了?还是有了别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