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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艺速成班(男朋友亲你了...)(1 / 1)




“书桌脚?”迟帘通过季易燃的角度找到他视线落定点,“我还寻思你发现了什么宝贝。”
季易燃低眸不语。
“老季你这走神走的,”迟帘的眼里闪过点探究,他恍然,暧昧地将手肘搭上季易燃的肩膀,“思春了?”
季易燃起身:“我回去了。”
游戏赢了的背景音响起,迟帘一看,对面举小白旗了,他懒洋洋地靠着床沿:“行吧,符明早给你。”
季易燃的脚步停了一瞬又接上:“不急。”
迟帘匪夷所思:“你不急?你把篮球队当命,你跟我说你不急?”
季易燃没回应,他沉默地走出了房间。
……
迟帘打了会游戏把手机往床上一丢,他趴在书桌前的人椅背上面,看符文勾画在黄纸上。
时间都走慢了,迟帘的心静了下来,仿佛不知不觉间从激昂蓬勃的年少时光一步跨进了游遍山川的平静晚年,坦然面对日月变迁,生老病死。
迟帘的腰背缓缓弯下来,鼻尖碰到了眼皮底下的发丝,他蹭一下,又蹭一下。
陈子轻停笔呼气:“我手酸了,不画了。”
“那就不画。”迟帘还在蹭他。
“画一张还好,几张会让我很累,十几张我不睡觉都花不完,耗神长白头发。”陈子轻像被狗蹭,他揉了揉酸痛的手,“季同学不急着要吧?”
“他不急。”迟帘从后面对他锁喉,“别动,我看看你有没有长白头发。”
陈子轻抓住脖子上的手臂:“画多了会长的,从鬓角开始白,再是额前,头顶,脑后,一根根的长,藏在黑头发里面……”
他慢慢轻轻地说着,没注意到气氛的变化。
迟帘掐住他的脸逼他仰起来,从上面盯视他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陈子轻眨眼:“没想什么啊。”
迟帘掐着他脸的力道不减反重,指腹陷进他皮肉,把他的脸掐得变形:“顾知之,我可以准你在遇到我之前有喜欢的人,但是我们现在已经确定关系,你要对我负责,就不能三心二意,脚踩两条船。”
越说越混乱,越说越离谱,还把自己说生气了,他一踹书桌,甩手就要走,一股力道阻止了他。
衣服被拉住了。
“松开。”迟帘没回头。
小手指被勾了一下,他的心脏瞬间就被电流击中,又麻又疼。
“你怎么乱给我按罪名。”陈子轻听到了不正常的喘息声,他赶紧站起来去抱迟帘,刚抱上就被挣开,伴随一声冷语:“别抱我。”
现在他要是真的不抱了不管了,那今晚没法睡。
他熟练地再去抱上去,这次又被睁开了。
但动作幅度小了一些。
他第三次抱迟帘,抱住了。
“你看我哪像是能三心二意的人,我只能一次做一件事,一心一意。”陈子轻双臂拢着瘦瘦高高的少年,踮脚把脑袋靠上他肩头,拿出让他没辙的茶话,“哥哥不要生气了嘛,我会心疼的。”
迟帘果然没辙,他那股子怪异的感觉烟消云散,来得快去得更快,抓都抓不住,好似是他突然发神经。
“还抱着我干什么,我不都被你哄好了吗?”迟帘拍打腰上的手,“顾知之,你是不是觉得把我拿捏得死死的,我成了你的囊中之物?”
陈子轻晃了晃脑袋:“我不敢那么想,你愿意被我拿捏,我才能拿捏,你不愿意,我做什么都没用。”
迟帘愣了愣,转身看到他脸上的掐痕,泛着点红的眼眯起来:“顾知之,要是哪天蹦出一个你的前任,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陈子轻严肃地提醒道:“家暴是犯法的。”
迟帘:”……“
他想到更好的办法,笑得好看又嚣张:“那我就把自己的腿打断。”
陈子轻怔住了,一双手捏住他的两只耳朵拎起来,他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嵌着一片夏夜的眼里,耳边像有蝉鸣和雷雨的喧闹。
迟帘抵着他的额头,语气里尽是胜券在握的自信:“反正你馋我身子,我腿断了,你不得心疼死。”
陈子轻讷讷:“是啊,我会心疼死的。”
“你怎么这么呆。”迟帘放开他耳朵,笑他,“呆子。”
陈子轻笑了笑:“我有时候是挺呆的。”
迟帘被他的笑容弄得喉头一痒:“顾知之,你笑起来还是一脸可怜巴巴的哭相。”
陈子轻嘴边的弧度收了回去,他垂下眼不说话,身上漫出一层失落。
“没说你丑,我都看习惯了,操,我不是那意思,”迟帘少有的笨拙,“我能跟你搞基,冲的是你的内在。”
好像怎么说都有歧义。
“你不具备我喜欢的长相都拿下了我,这还不厉害?顾知之,我要是你,我吹一辈子牛。”迟帘在他耳边说。
陈子轻又笑了起来:“是啦。”
迟帘偏头看旁边,怎么感觉有点腻歪。
啧,确实腻歪。
腻歪就腻歪,谈恋爱哪有不腻歪的。
迟帘只是跟眼前人抵了会额头,脖子就酸死了,他拧眉表情严肃,看起来是在深谋远虑什么大业,实际是在想以后接吻的时候怎么办。
像他们男高生,接吻不都是半小时起步,他弯腰弯这么狠,脊椎会变形的吧。
他驼背了,出门还怎么给顾知之撑面子?
不行,必须想对策。
迟帘心不在焉之际,陈子轻跟他说:“那个王研出现在视频里是为了找人,她不会找你的,她要找的人是……”
“谁?”
迟帘问出的瞬间,脑中就迅速分排归纳信息,一堃认识的,熟人,发小里面的,
“老谢?”迟帘笃定道。
陈子轻惊讶,这就锁定目标了吗?
聪明人都很会玩,他玩不过,迟帘是个例外。
或者说是这个年纪的迟帘。
“你又是知道阿飘找谁,又去她的学校,顾知之,你别告诉我你其实能和阿飘通话。”迟帘自顾自道,”我就说你怎么好好的跑去嘉南中学。“
迟帘想到他之前去“揽金”,接触那个“黑向“乐队,不禁更加怀疑他能通灵。
电影照进现实,自己是主角的男朋友。
迟帘估摸这就是真相,他在房里走动,内心不知在纠结挣扎哪一方面。
“我不会什么都帮的。”陈子轻说的含蓄又直接,“我也不能什么都帮,我主要还是读书上学,和你谈甜甜的恋爱。”
迟帘的思维逻辑劈里啪啦崩了个细碎,半天都接不上来。
顾知之对他的影响力这么大了吗?他的眼底一掠而过被冲击的茫然:“非要有甜甜这个形容词?”
“非要有。”陈子轻坚持地说。
迟帘瞥他,这也是个情感白痴,恋爱怎么可能只有甜,那是童话故事,并且只能骗不超过五岁的小朋友。
季家室内篮球场,季易燃练了一个多小时的交叉步,澡都没洗就去了谢家。
谢浮不是没见过他大汗淋漓的样子,却是头一次见他刚从球场下来,眼里没有篮球,是空的。
“你队里的事还没解决?”谢浮收着桌上的笔墨纸砚。
季易燃在门边坐下来,头发里都在滴水:“差不多了。”
“那你,”谢浮终于来了点兴致,“想谈了?”
季易燃的眉骨轻抽。
“真的?”谢浮的兴致拔高了一截,他从桌前绕出来,问一个身在家规森严的世家,注定要联姻的人,“说来听听。”
季易燃把双手摊在眼前,看着手上的厚黄茧子和指骨挫伤留下的痕迹,他这手,没有美感。
谢浮在趣味性大的事上分外有耐心,他不催促,径自去书架那里拨弄整齐的书籍。
过了至少两根烟时间,书房里响起季易燃平铺直叙的声音:“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要怎么做?”
谢浮不像迟帘幼稚,孟一堃刚直,他心思深沉,又擅于掌控别人的情绪,年纪轻轻就有了人生讲师的雏形。
然而这次他竟然半晌都没出声。
季易燃说:“你也遇到了。”
谢符发出短促的笑音:“我的世界不存在错的时间和对的人,只有对的时间和对的人,不对也必须对,不像你,在这自寻烦恼。”
“我没立刻回答你,是在想要怎么给你指点迷津。”他拿下一本厚沉的英文原版书籍,翻了翻,书墨的味道扑进他鼻息,有安神的效果。
季易燃沉默几瞬:“我不需要你指点迷津,我只是要个人听我说出来。”
说了,就行了,他准备离开。
“怎么不跟阿帘说,不是去过他家吗?”
季易燃的目光扫向谢浮书房阳台,站在那里能看见迟家大门。
谢浮理解地笑:“他们小情侣热恋期黏糊,你一旦说了,就会成为他们嘴里的瓜,他们晚上在被窝里把你当作共同话题促进感情。”
季易燃继续走。
背后传来谢浮的建议:“有首老歌的名字是你的疑惑,你不妨听听。”
季易燃停步,在手机上搜到播放。
歌声飘到书房里,他听了一小段,关掉:“不适合我。”
“还要适合你才听?“谢浮揶揄,“老季,你这躁动样,像极了阿帘没弯前。”
季易燃没表态。
直到谢浮说:“你也弯了?”
季易燃不答反问:“灵魂共鸣的概率,大吗?”
“我在念高中,一辈子还长,概率不会小。”他自问自答,抹了把滴到下巴上的汗抬脚出去,步伐比来时轻快许多,不再困惑。
书房里静了片刻,谢浮将手中的书籍放回去:“灵魂共鸣?那是什么感觉?”
“想必一定快活疯癫,什么时候让我也感受感受。”他轻叹着摘下手表,随意扔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字里行间有对哪一瞬间的向往期待,面上却没多大波澜。
书房外传来喊声:“儿子,夜宵吃不吃?”
“不吃。”谢浮把门关上了。
季易燃第二天带着迟帘给他的两张符去队里,发给了两个前锋,并告诉他们怎么做符水。
其他人也会有,要等一等。
“队长,我跟我老婆结婚的时候,高低要给你磕三个头!“小前锋去超市给女朋友送符了。
季易燃低头看手机上的信息,王放犹豫着从队伍里出来,走到他面前问道:“队长,我妹妹她,”
“完成她的遗愿,她就会走。”季易燃收起手机。
王放音量压得很小,他眼发黑脸惨白,毫无青春期的活力:“她能有什么遗愿,她但凡有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就不会……”
“都会有。”季易燃淡声。
王放握了握拳头:“可她不和我说话,她只跟着我。”
季易燃刻板道:“我已经知道,她的遗愿。”
王放愕然,队长是怎么知道的?对了,他为了队员的生命安全,花钱请了很厉害的大师。
那我再也不会被妹妹跟着了吧。王放龇牙咧嘴笑起来,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队长,你今天拿的符跟我那三张,”王放尴尬改口,“大邱的三张,两
批都是那个转学生弄到的吧,他认识的高人是真的高人,没有造假。”
王放不会想到就是转学生画的,都不会那么想。
一个高中生,年纪那么小,怎么画得出来,难不成真的喝了加水的孟婆汤有上辈子的记忆?那不是段子吗。
王放祈求地看着队长:“可以告诉我高人住在哪吗,我想去拜访拜访。”
“不方便。”季易燃说,“别找他。”
那个“他”指的是转学生。
王放失望地“啊”了声,下一秒就听见队长说:“你从今天开始正式加入训练,今年的冬季高校篮球赛,你打大邱的位置。”
“我,我打大邱的位置?”王放傻了,磕磕巴巴地说,“那大邱他,他知,知道吗?”
季易燃简明扼要:“大邱服从安排。”
王放听到队长这么说了,依旧不敢相信:“他怎么可能让我……”
似是顾忌什么,王放慌张地止住话头,他的左手握住右手手肘,指甲抠起了那地方的旧疤:“队长,我中投三分都很一般,我做不了得分卫。”
中锋喝了一嗓子:“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队长那么说,一定是跟教练沟通过的最佳方案,比赛前的这段时间你跟我们配合好就没问题。”
王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神神叨叨:“还有六个替补,其他人不一个个试了吗,怎么就是我,怎么就指定我了,我从高一坐板凳坐到高三,我没有上场的经验,我不行的。”
季易燃直接让大家热身,开始今天的训练:“王放有单独的投球任务。”
这是最后一次告诉王放,你就是接下来的得分卫。
王放像在做梦,他在高中最后一年如愿了,太不真实,他用力掐自己的腿,掐得发紫。
“放哥,看不出来,你是个扫地僧啊。”替补里有人过来对他勾肩搭背,“别谦虚了,大邱那位置可不是随便就能补的,要有绝对的实力,你平时真会藏着掖着。”
一伙替补知道,他和他们没机会表现,都在坐冷板凳。
这不能算教练特殊对待,而是校队不缺打得好的,替补能不能上场,要看队里五个位置的队员情况。
说白了,一切全看运气,王放这不就转运了。
当然,前提是你准备好,随时都能上场,否则运气到了,你是个菜比也白费。
“队长是伯乐,你这匹千里马终于能被放出来跑了。”
“你也算是捡漏了。”
王放被平时不怎么和他说话的替补们打趣,他窘迫不已。
“大邱不出事,你高中毕业都秀不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放猝然想到某种可能,他一下僵住。
“放哥,你怎么……”
王放泪流满面,他蹲下来捂住脸,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大前锋跟中锋对视一眼,一同指着地上的新得分卫看队长:“他这是?”
“嘘——”
季易燃吹口哨:“热身去。”
大家不再议论王放的异常,只有他在那哭,痛苦地发泄着什么。
“啪”季易燃扯起护腕弹回去震麻白皮,王放妹妹的事他不会对外说,能翻篇就翻篇。
周六早上,迟帘打电话叫季易燃来他家拿符,他了解的季易燃十分重视队员中邪事件,只是碍于不好催促他对象才说不急。
因此符一画好,他就电话通知了。
季易燃早起有洗澡的习惯,他带着一身湿意过去时,房里隐约传出轻哄声。
发小要睡懒觉,对象想让他陪自己出去散步,求着哄着。
最后大概是哄好了。
发小改变了生活规律,认真了。
情侣的甜蜜从门缝里一丝一缕地往外溢,无孔不入。
季易燃低头站在门外。
房里安静了两三分钟,门从里面打开,陈子轻毫无预兆地看到大高个吓一跳,脱口而出就是埋怨:“你来了怎么不出声?”
季易燃后退一步:“刚到。”
“刚到啊……”陈子轻抓抓头,想到迟帘把脑袋伸到他衣服里,在他肚子上趴过,他赶紧垂眼检查衣服乱不乱,“那你是有什么事吗?”
季易燃又退半步,立在一个不会让人感到压迫不适的距离:“阿帘叫我来取符。”
陈子轻闻着他身上的薄荷味,懵懵道:“啊,符不都在玄关的柜子上吗?”
季易燃掉头。
耳朵捕捉到一声咕哝:“是不是傻。”
他微顿,默然地拿了那些符回家,他两手按着腿坐在桌前,视线长久地停留在符纸上。
那个人必然耗费了很多心神。
如果只是他请的大师,他可以公事公办地开支票,简单又省事地收尾,不需要考虑其他,但那个人不是。
这份人情他要怎么还,送礼物?不合适。
干脆请吃饭。
季易燃一思虑,订了京市最好的饭店。
必须大家一起去,否则请不成,那个人很粘男朋友,也很不愿跟男朋友以外的同性接触,哪怕是男朋友的发小。
季易燃给迟帘发信息约饭。
清晨有点凉爽,迟帘像被陈子轻溜的狗,困顿地眯着眼走在他后面,手机有信息也不想看。
陈子轻从迟帘口袋里拿出手机,刷脸解锁,进他的微信:“是季同学发的,他想请我们吃饭。”
“为什么请我们吃饭啊?”陈子轻纳闷。
“感谢你画符。”迟帘新奇道,“老季什么时候讲究人情世故了。”
陈子轻往前一倾,迟帘趴到他背上,两条手臂挂在他身前,废人一样让他驮着:“老季请就去吧,符的事一笔勾掉。”
“你在和我谈,他顾虑的多点也正常。”迟帘捋了捋,不再感觉季易燃有任何反常。
陈子轻见过谢浮的一片黑头像之后,又见到了季易燃的头像,一颗篮球,浓郁凶猛的直男味扑面而来,他撇了下嘴角:“一顿饭就能一笔勾掉了啊,十
几张普通驱邪符虽然不价值连城,但是我一张张卖,不便宜的。”
迟帘噗哧笑:“是,顾大师的能力谁敢质疑,那不是我发小我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嗯?”
最后那个字纯属装逼。
陈子轻说:“那就听哥哥的。”
他在微信上回季易燃:好,时间地点你定。
四下无人,迟帘把脸凑在他的脸旁边,很近地和他说话:“怎么回事,会不会模仿你男朋友的语气。”
陈子轻余光一转落在迟帘的睫毛上:“不会。”
迟帘撤回他的信息,打了个语音:“行啊,老季,你到地儿把定位发给我。”
“这就回完了。”迟帘从他手中拿走自己的手机,塞回他兜里。
陈子轻驮着迟帘吃力前行:“你能不能自己走。”
迟帘呵了声:“刚才还叫哥哥?”
他不知被什么短视频伤过,张口就来:“得到了就不珍惜了,顾知之,原来你也这样,你也这么肤浅庸俗,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陈子轻:“……”
“我还没得到你呢。”陈子轻弯了点腰,“你别让我拖着你走,你上来,我背着你要轻松很多。”
“算了吧,你又不是没背过我。”迟帘嫌弃地跟他翻旧账,“我两条腿都挂到了地上,踩着地走,你那叫背?”
陈子轻无力反驳,迟帘坐着跟他差不多高,站起来才显身高差距,迟帘上半身比他短,腿很长。
耷拉在他身前的两条手臂收回去,趴在他身上的人走到前面,屈膝塌下腰背,双手扣住他的腿,将他往背上一捞。
他听迟帘说:“这才叫背。”
十一点多,“云祥”饭店大堂进来五个少年。
一眼看去,有个格格不入。
四个熠熠生辉的藏品里混进来一颗沙砾,视线走到他那好像都暗淡廉价了下去。
而且他旁边的少年还是五人里最白的,发光的那种白,衬得他更加灰黑。
快穿过大堂的时候,他一只板鞋的鞋带散了,提提有点长的裤子蹲下来系,旁边的少年停下来等他。
后面三个少年也停了下来,没越过去。
直到他系好鞋带,他们才继续走。
几个前台目送少年们进了电梯,看不到了才收回视线。她们闲暇之余聊八卦。
“老板的侄子很少来这边吃饭。”
“哪个是老板的侄子?”
“手上戴护腕的那个。”
“体育生啊。”
“好像不是体育生,只是喜欢打篮球,文化课成绩非常好,能保送京大,不过那种家世基本都是出国的路子。他不知道怎么今天会过来,还带了圈子里的人。”
“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孩也是一个圈子里的?”
“肯定啊,不然怎么会跟他一起,之前没见过,新面孔。”
“诶,你怎么拍视频了,删了吧,别发网上。”
“我还想靠这个赚一波流量呢,一个个都跟影视公司签约艺人一样,我发了,绝对能火。”
“劝你别发,上个这么做的,回老家嫁人种地去了。”
……
电梯上行,陈子轻跟迟帘离电梯门最近,谢浮季易燃孟一堃三人在他们后面。
孟一堃对着镜子整理他那一头毛,捏几根往上拎拎。
迟帘骂了声:“操,电梯要超重了。”
陈子轻不解:“就我们几个人,不会吧。”
后面响起孟一堃的声音:“是我的偶像包袱太重。”
陈子轻嘴一抽,他惆怅地叹了口气:“哥哥,你们发小之间有你们才能懂的东西,我像个外人,融不进来。”
迟帘回头瞪孟一堃,就你他妈逼逼,会不会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孟一堃冤枉,不是你先逼逼的吗?
他找同排的另外两个发小站队,低声说:“老谢,老季,你们给我评评理。”
谢浮在处理学生会的事情:“小情侣说话你插什么嘴。”
孟一堃听着,感觉自己罪更大了。他把最后的希望压在季易燃身上。
季易燃长了张刚正不阿油盐不进的脸,一定能为他主持公道。
然而他等到电梯门开了,季易燃都没出个声。
孟一堃拉住季易燃走在最后:“老季,你说这个事我有错吗?”
季易燃道:“什么事?”
孟一堃:“……”
“你不对劲。”他搓下巴,“老季,你不对劲。”
季易燃没表情地迈开脚步。
孟一堃自顾自地揣测:“你爸训你了,不准你打冬季篮球赛?你成绩下滑了?队里又有人遇到脏东西?老季,你就说我猜没猜中一个?”
“聒噪。”季易燃回了两字。
孟一堃脸黑成锅底:“我看是你太闷,这年头没哪个妹妹喜欢闷葫芦,我劝你尽早改。”
季易燃的身形几不可查地滞了一秒,闷吗?
在包间落座的时候,季易燃还在想那个问题,他拿起毛巾擦手。
对面的发小也在擦手,那手能让人移不开眼,不像他手指跟关节都因为打球变形,他将手放到了桌下。
“吃饭期间别叫我哥哥。”迟帘没注意桌上的事,他的心思都在身边人这,爹系男友似的教育。
陈子轻直勾勾地看着他的手,眼都没眨一下。
迟帘把手往左放,陈子轻的视线就移到左边,迟帘把手往右放,陈子轻的视线就移到右边。
这画面很难不被人发现,因此牵动情绪,觉得好笑或者好玩。
孟一堃没憋住:“顾知之,你是手控?”
陈子轻还没回答,孟一堃就指着谢浮说:“那老谢这手,岂不是仙品。”
氛围骤然变了样。
迟帘那骄傲的性子,要是他从对象嘴里听到哪个男生某个部位比他优秀,他能醋死。
即便是他发小,那也不行。
但他不说,他表现出无所谓的姿态。
孟一堃这回没嚷嚷自己冤枉,他很抱歉,顾知之没得罪他,他不该给对方出送命题。
“其实美丑是很主观……”孟一堃试图找补。
椅子摩擦地面的刺耳声打断了孟一堃,他根据迟帘挪动椅子嗅出信号,咽了口唾沫不再往下说。
迟帘只想听他对象的答案,别的说出花来也是狗屁。
陈子轻把手伸到迟帘口袋里,握住他藏在里面的拳头,手指挤进去挠他手心,被他攥住。
“孟同学,你误会了,我不是手控。”
陈子轻抬起头,小麦色的脸上写满认真:“我只是喜欢我男朋友的手。”
这答案,能放进恋爱教科书里了。
尤其搭配他的表情和眼神,所有都统一,不会给人一种卖弄自作聪明的感觉。
包间里的气流如常流动,陈子轻没敢往谢浮那瞟一眼,他嘴有点口干,轻声问迟帘:“喝什么呀?”
迟帘朝对面抬下巴:“老季,你点的什么喝的?”
季易燃道:“果汁,还有,”他看手机上的菜单,“椰奶。”
迟帘不满:“没有可乐?”
孟一堃紧跟着问:“也没酒?”
季易燃给他们加上了。
一吃饭,包间里就只剩下进食的轻响。
陈子轻的口味不用人细细观察,他喜欢鱼虾肉,也喜欢萝卜白菜豆腐,没有不吃的。
迟帘故意舀了一勺放了香菇丁的菜到小碗里,让陈子轻给他把香菇丁挑出来。
在座的不止迟帘挑食,只有他表现得那么明显,恃宠而骄。
“你的发小们不知道你不吃香菇丁啊?”陈子轻挑一块香菇丁吃掉,模糊不清地说,“怎么还有这个菜。”
“兄弟之间谁会记这个。”迟帘把腿架在他腿上,最近常这么架着,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家里。
陈子轻不再说什么,他一心吃香菇丁。
迟帘又找事:“你光顾着自己吃,不能喂我一口?”
陈子轻夹了片萝卜送到他唇边,他懒懒散散地张开唇吃掉。
左边响起两声清脆响,谢浮手中筷子打两下碟子边沿:“二位,能否请你们照顾一下单身狗?”
“单身狗跟情侣坐一桌,就要做好心理准备。”迟帘说,“这才哪到哪,我没放出大招已经是手下留情。”
谢浮调笑:“这么秀,不怕秀没了?”
迟帘不屑地扬扬眉毛:“怎么个没法,丧失屠城?”他臭起脸,“顾知之,丧尸爆发你就把我养起来,出去给我找物资吃,我不要变成脑浆爆裂肠子拖在外面的丧尸,丑死了。”
陈子轻:“……”
迟帘瞪他:“不想养我?”
陈子轻分析局势:“我给你找物资会被丧尸咬的。”
“也是,你这么菜,怎么养得了我。”迟帘烦躁,“那我就找个不变丑的方法成为丧尸,再送你去安全区。”
陈子轻一言难尽:“吃饭吧,啊,吃饭。”
迟帘挑剔地说:“香菇丁挑完了吗,你就让我吃。”
“就剩一点了,我挑累了,你弄给我好不好。”陈子轻把碗端到他碗边。
迟帘一眼看穿他的小把戏:“挑个香菇丁都累,撒什么娇。”
说着便把剩下的香菇丁夹到他碗里。
一桌精致的菜肴香气都压不住小情侣的恶臭。
迟帘吃得不多,他放下碗筷起身离桌,手搭在陈子轻的椅背上面,和发小们聊天。
聊了会,迟帘将椅背上的手拿开,按着陈子轻的双肩。
然后,
当撑板,抬脚腾空,下落,再腾空。
陈子轻默默仰头。
迟帘意识到自己的不成熟,他面部一红,别扭地压低声音:“别看了,老子不玩了。”
陈子轻收回视线,接着吃菜。
桌子另一边,季易燃把酒倒进椰奶里混在一起,阿帘早前形容他对象是土基佬茶基佬。
衣品不能说差,只是纯朴自在到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不茶,有分寸,也没乱七八糟四处放射的基味。
那个人的眼里只看到阿帘。
原来基佬并不都是随便,滥|交|滥|情。
季易燃喝了口椰奶酒,后仰一些靠着椅背,他食指顶起手机,转一圈,捏住,又顶起来,漫不经心地重复。
旁边的谢浮也停下了筷子,在转玩手机。他们似乎从小时候开始,手就比较灵活。
除了孟一堃。
这会儿孟一堃最忙,他吃口菜就回女朋友信息,本来他要带女朋友过来参加这个饭局,她拒绝了,说是只有自己一个女孩子不自在,他让她带上闺蜜,她说闺蜜是个显眼包,要是去吃饭,会对着学校里的三大帅哥发疯丢她的脸。
女朋友就没来。
孟一堃把手机放手边,举起半杯酒朝向小情侣:“敬二位,祝长长久久。”
陈子轻不好意思地拿果汁:“谢谢。”
他拉了拉迟帘:“你的呢?”
迟帘一副不情不愿样:“我不喝。”
陈子轻把他的杯子塞他手里:“怎么能不喝呢,孟同学都祝福我们了。”
迟帘的面色变了变,孟一堃他妈整这套不打声招呼。
宾客给新人敬酒似的,三人碰了个杯,孟一堃刚喝完,椅子上的谢浮就轻笑道:“一堃,你挺会给自己找活。”
孟一堃:?
不是说好的顺着阿帘搞基?
“我头打好了,你们不敬?”他凑到谢浮跟季易燃之间。
谢浮沉吟:“我都可以,老季你定。”
季易燃道:“不敬。”
“那我也不敬了,反正阿帘不喜欢这么俗气,”
谢浮的话被迟帘打断了,他不知何时添满了酒,手以绝对的占有性圈着身前人的脖颈,一张白脸因为酒精发红,眼深黑,尽是被挑起兴致的亢奋:“既然一堃都敬了,你俩也来吧,赶紧的。”
于是又上演了婚礼现场的流程。
吃完饭,一行人没立刻各自散去,他们上街闲逛,戴上了口罩。
就这样都有人要微信。
迟帘对年轻女孩说:“让让,有女朋友。”
哪知年轻女孩语出惊人:“没关系的呀,我也有男朋友,就加微信交个朋友嘛。”
迟帘被污言秽语刺激到了,当场比对方更疯:“一起游玩?那没意思。”
不等年轻女孩反应过来,他就又说:“带上你男朋友,我们4p,好不好?”
年轻女孩被杀退了。
呆住的陈子轻被迟帘扯到街边:“有人想加你男朋友的微信,你就在边上都不管?你当自己是死的啊。”
陈子轻弱弱地说:“你自己就能对付。”
“那还不是我生活所迫得出的经验。”迟帘眯眼看他,“你是不是就不怕我被钓走?”
陈子轻说:“怕也没用啊。”
迟帘一噎,他拉下点口罩:“觉得没用就不怕了?”
“没有,我超怕的。”陈子轻立马说,“我做梦都怕。”
迟帘冷嗤,有个他这么帅的男朋友,确实没安全感。他把头上的棒球帽摘下来,扣在陈子轻的头上:“平时你对着我这张脸,是不是忍不住想亲死我?”
陈子轻抬了抬帽檐:“想亲,可是我不想你不高兴。”
迟帘把脸一扳,老子说不让你亲了吗?
“幸亏我们一个班,坐同桌,住一起,不然你也别上课了,光想着我是不是在跟哪个妹妹发信息。”
迟帘这么说,实际是他被人搭讪,并不觉得赚到或者得意,只觉得吃亏的是他。
手机上来了电话,迟帘抬头,街对面的谢浮挂掉,他指了个咖啡厅的方位就和季易燃孟一堃先行一步。
……
季易燃平时周末都要训练,这次破天荒的跟大家吃喝逛了一下午。
他们返程的时候,遇上了街头采访。视频博主举着麦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没人说话,很尴尬,陈子轻只好充当代表:“我们是同学。”
博主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大学生吗?”
陈子轻蹭蹭淌汗的脖子:“是的。”
瞬间就有三道视线集中到他身上,谢浮最慢,他悠悠闲闲地睨了一眼。
陈子轻的样子没人觉得是在说假话。
“你们都好高。”博主仰视的目光投来,他的站姿在两秒内变了五个,像在拍杂志。
陈子轻通过gay的雷达确定,这是个0。
他按了按脸上的口罩:“他们高,我一般。”
博主问道:“你也有180吧。”
陈子轻说:“刚好180。”
“那是你的朋友们太高了。”博主说话的声音夹上了,“都190以上。”
迟帘没耐心地要走,季易燃跟谢浮却奇怪地没动,他们似乎对这个采访很有兴趣。
孟一堃在和女朋友吐槽采访。
于是看起来就是五人里面,三人不走,迟帘觉得他们疯了,他想看看发小们打的什么主意。
博主又开始问,还是陈子轻回答。
“平时追剧吗?”
“不追。”
“今年最流行的梗是什么?”
“不知道。”
“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
“喜欢猫还是狗?”
“狗。”
“能露脸吗?”
“不能。”
博主强颜欢笑:“是有什么,唔,不方便的地方吗?”
陈子轻欲言又止:“我们都是丑男,怕在镜头前露面吓到市民。”
迟帘:“……”
发小们:“……”
博主对让他看不过来的几个帅哥笑:“哈哈,你们的这位同学真逗。”
帅哥们没理他。
博主只能结束流程,他早就注意到这伙人了,他们遮了脸,穿衣打扮跟身材气质依旧引人注目,一看就是长得帅又有钱。
什么丑男,根本没说服力,只是不想露脸。
他知道了,这群帅哥露了脸必定会被全网找,家里万一有点灰色生意,被扒出来就做不成富二代了。
迟帘凑到陈子轻耳边:“他在脑补什么?”
陈子轻摇头。
博主闭麦后还不走,他又问了个问题:“可以说说你们的择偶标准吗?”
陈子轻再次做代表发言:“不可以。”
博主失望:“为什么不想说?”
陈子轻看着他的眼睛:“因为我们中二病,晚期。”
“大学生还中二病?”
陈子轻犹犹豫豫,下定决心说:“有点难以启齿,我和我的朋友们发育晚。”
博主的职业生涯遭到了重创。
孟一堃回去后就把这段采访以文字对话形式发朋友圈,获得了很大的反响,挺多人问回答的一方是谁,很好玩的样子,能不能借来玩两天。
惊得孟一堃快速删评,玩个屁,发小他对象。
怪不得那家伙能掰弯他发小,一本正经地说瞎话的本事绝了,测谎仪都能自毁程序爆掉。
不过,的确好玩。
跟那样的人待在一块儿,不愁没乐子。
迟帘看到孟一堃的朋友圈,点了个赞就退出来,他在奶奶家里,一张脸又冷又臭。
世交家的女儿坐在他身边,他奶奶和蔼地看着他们:“你们早就加微信了吧,平时聊不聊学习?”
迟帘闭眼靠在沙发上不想说话,要是知道奶奶让他带对象过来还有这安排,他才不来。
女生善良地替他解围:“高三学业很重,没有时间聊微信。”
迟奶奶说:“那像周末可以聊啊。”
女生咬唇。
迟帘蹦出一句:“奶奶,周末我要跟兄弟们鬼混。”
“你多大的人了还鬼混。”迟奶奶打他胳膊。
迟帘面部抽搐,我多大,我高中都没毕业,您老这就急着要孙媳,是不是老糊涂了,什么人都往我这领。
有水果甜香味往他衣服裤子上跑,他拍拍打打地站起来:“我去房里找顾知之玩去。”
迟奶奶叫不住正处在贪玩时期的孙子,无奈地叹口气,眼前这姑娘可不好找,模样家世才情一样不差,既门当户对,又般配。
“我孙儿上次来还跟小知之不对盘,这次就成亲兄弟了。”迟奶奶说,“他性子没定,比你们女孩子要晚点,不着急的。”
女生恬静地“嗯”了一声。
迟奶奶握住她的手喜爱地打量她,正要再说点什么,房门被大力打开甩上的响动震到了客厅。
孙子耍脾气地走了出来。
迟奶奶看他孩子气的样子,紧张中带着指责:“毛毛躁躁的,怎么了这是,不是去跟小知之玩了吗?”
迟帘边走边刷手机:“我下楼买烟。”
客厅里陷入死寂。
随后是迟奶奶震惊的叫声:“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站住,我现在就给你爸打电话。”
迟帘人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正在换鞋,无所畏惧。
迟奶奶不可能给儿子报信,她东张西望:“我鸡毛掸子呢,小吴,你帮我找一下鸡毛掸子,看我不抽得那小王八蛋哇哇叫。”
女生手足无措之际,房里跑出来一个人。她看他跑到门口,只用两根手指就拉住了决意下楼的迟帘。
“买什么烟啊,你又不会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
迟奶奶听清了:“他不会抽?”
陈子轻点头。
迟奶奶不做做样子地找鸡毛掸子了,她坐回去笑小孙:“不会抽还买烟,装什么大人。”
迟帘粗喘了几声,委屈地抿唇:“谁装大人,靠。”
“别跟你奶奶顶嘴。”陈子轻把手放嘴边,用气声说,“我只是在跟阿蒙发信息,没有不理你的意思,你说的话我都听着呢。”
迟帘欲要再发火,垂眸发现他打赤脚,脸一沉:“你的鞋呢,你光脚跑什么,又他妈演上偶像剧了是吧。”
“我怕你负气跑了嘛。”陈子轻被他拉着回房间,对迟奶奶和那个女生笑了下。
迟奶奶轻叹:“小吴,你看我说的是吧,跟亲兄弟一样。”
女生笑容勉强,老人家看不出来,她能看得出来,迟帘跟那个男生关系不简单。
但她不会对外说。
读书时期的关系不简单,不代表永远都不简单。
陈子轻已经跟迟帘解释了阿蒙的事,迟帘不知道又闹什么别扭,只在奶奶家待了一天就回去了。
迟帘也不清楚自己闹的哪门子别扭,各种事先后压过来,挺烦的。
烦他太年轻,长大的速度太慢。
况且长大也不意味着成长,那不是等号。
成长比长大更慢,似乎一定要配置风吹雨打酸辣苦涩,否则就不叫成长。
迟帘的情绪一直低迷,陈子轻送给他一盒薯片,是他最喜欢的口味,他懒得拆:“不想吃。”
陈子轻说:“你先拆。”
“拆了你自己吃。”迟帘窝在沙发里拆薯片,他看见了什么,整个人愣在当场。
盒子里没有薯片,只有一朵玫瑰,纸折的。
迟帘机械地把手伸进盒中,捏住那支玫瑰,慢慢取了出来。
陈子轻双手托腮:“这是我自己折的,喜欢吗?”
迟帘没说话。
“我刷到教折花的视频,看了就会了,会了就想给你折。”陈子轻雀跃地说,“第一次就成功了。”
迟帘依旧没说话。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陈子轻话说一半,迟帘拿着玫瑰上楼了。
迟帘一路跑到卧室关门,靠着门蹲下来,高高举起玫瑰凝望:“花啊,他给我折花。”
“顾知之给我折了花。”
仿佛从没见过花,从没被人送过花。
迟帘有点颤的手把花拿近,低头凑上去,鼻尖抵着花瓣,嗅了嗅,没有薯片的香辣味,没有花香。
——可他感觉自己嗅到了,这世上最醇香的味道。
迟帘把花放在怀里,拿起来转了转,又放回怀里,他阖起眼,唇角翘起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所有不安,焦躁与迷惘都烟消云散。
迟帘拿出手机给玫瑰拍照,存进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夹。他趴在桌上,一片片地抚摸花瓣,顾知之真歹毒,这么花里胡哨的哄着他,是要他把一辈子都搭进去。
这花得养起来。
迟帘脑中某根神经兴奋地颤动不止,他去家里储藏室一通翻找,出来时带着一个古瓷瓶。
那朵玫瑰被他插进瓶子里,放在卧室的架子上。
他站在架子前,满意地欣赏大作,转而一想,顾知之看到花有了家,指不定以为他多宝贝。
纸花,永远不凋零,顾知之什么意思,要告诉他什么?
海誓山盟不会说?
迟帘把花照发进小群:好看吗?
下一秒就撤了照片跟信息,不想和人分享。他这么快撤,发小们应该都没看到。
迟帘一样样地看架子上的物品,顾知之送他小玩意,他没回过礼,转账会不会太俗?
这晚迟帘失眠了,他睁眼到早上,捶了下床,靠,还是转账吧。
于是他转了九笔。
迟帘刷牙洗脸的过程中一时突发奇想,决定给对象做早餐。他不知哪来的自信,没让阿姨留下来做技术指导,什么都自己摸索。
谢浮过来的时候,迟帘正在煎鸡蛋。
迟帘闻声手忙脚乱,没好气道:“老谢,你怎么不按门铃?”
“习惯了,”谢浮吃过了来的,他扫了扫犹如被流寇入侵过的厨房,“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做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别他妈调侃了,我要做三明治煎蛋,我切的西红柿还可以?”迟帘举刀,亮出砧板上的一滩。
谢浮端详:“不好评价。”
迟帘顿时就失去了信心,靠,不至于吧,他西红柿都没切成功?
走廊那边有串脚步声由远及近,厨房门边的谢浮没动。
陈子轻隔着点距离就开始找进去的路线,尽量离他远点,却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一直是同一种香水,雪松沉香。
厨房里一团糟。
陈子轻没露出无从下手的表情,他洗洗手问迟帘:“你要做什么早餐?”
迟帘把刀丢在台子上:“随便做。”根本没想好主题。
“自由发挥,挺好的。”陈子轻指着冒了层水珠的鸡蛋,“这是要水煮还是煎?”
迟帘咬牙:“煎。”
陈子轻没走,他在一旁看着,及时表扬:“鸡蛋打得好漂亮,哇,还知道把蛋壳扔进垃圾篓里,好棒啊。”
迟帘手一抖,他硬着头皮继续。
黄油在热锅里化掉,没搅开的鸡蛋倒进去,很快就凝固,他用铲子在四周撬了撬,准备给蛋翻身。
别翻车别翻车,一定别他妈翻车。
迟帘成功把鸡蛋撬起来,换了个边,他全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差点走到窗边面朝天空比个“十”字。
陈子轻没错过他的状态变化,惊喜地说:“这世上最好吃的煎蛋出现了。”
“是给我吃的吗?”
“我好幸福。”
迟帘重拾信心,男朋友又高又帅,你不幸福谁幸福。
陈子轻看迟帘关火,把煎蛋铲进白盘里就去洗手,“哇”了一声:“哥哥煎完蛋还知道洗手呀。”
迟帘太阳穴抽动,不行了,到极限了,顾知之了不起,把他的羞耻心都给勾出来了。他匆匆洗了手出去,生怕走慢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冷不丁地撞见发小还在门边,迟帘瞬息间压下羞耻:“你牛逼,顾知之说的那些你都能听得下去。”
谢浮耸肩:“他是你对象,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在这听?”迟帘说,“你要让他做你老师,学他的茶语?”
谢浮:“……”
迟帘自创的三明治给陈子轻吃了,那是迟帘第一次给他做饭。
陈子轻吃的时候是挺感动的,到学校闹肚子就另说了,他被迟帘扶着走出校医室,两人对视一眼,都默默地移开视线。
迟帘生平首次感到挫败:“我以后不做了。”
“别啊,”陈子轻握住他的手臂,“没有人一开始就会,都是在失败中学会的,你不要不做,我想你做给我吃。”
“肚子不疼了吗就开始煽情。”迟帘把他往怀里捞了捞,“还去不去看迎新活动。”
陈子轻听着外面的广播声:“去。”
……
每年迎新,一中都会大办特办。
各个社团的学长学姐们上台表演,新生们坐在底下看。
陈子轻跟迟帘过去时,主持人结束播报,热烈的掌声欢迎学生会长。
谢浮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身上拢着让人难以忽略的书卷气息,他面含笑意地从主持手中接过话筒,脱稿讲了起来。
理性随和,年级第一的谈吐,不可多得的松弛感,台上的那短短几分钟,行云流水的一番发言,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学生时代的初恋模板。
谢浮讲完了,毫不留恋地舍弃那些盛大的爱慕,似乎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进不了他的心。
他是云上的人。
没人能让他走下来,他只会俯视。
陈子轻在后方蹙眉,原主啊,你害死我了。
“你眼睛往哪儿瞟呢。”迟帘走到他后面,顶他膝盖窝,他差点跪下。
“没瞟,我听歌。”陈子轻说。
“这个月不就要去‘揽金’听,”迟帘叼着校服外套的拉链,“你男朋友要给你撑场子。”
陈子轻回神,他最近常常收到阿蒙发的乐队训练视频,阿蒙两只手都割伤过,大半个月的时间用来康复还是不够,希望到时一切能顺利吧。
十八号晚上七点,“揽金”举行狂欢活动,客户消费全免,会员五折。
陈子轻跟着迟帘去了私人包房。
发小里只有季易燃被教练压着走不开,谢浮跟孟一堃都来了,一大群狐朋狗友在那玩闹,青春气息浓得呛人。
包房有面智能墙直播楼下舞台,陈子轻不清楚阿蒙的“黑天”乐队慌不慌,他反正很慌,这关系到第二个遗愿能否在今晚画上句号。
作为朋友,他也希望乐队能如愿以偿,不辜负每个人的付出。
“黑天”乐队还要一会,包房里又吵,陈子轻有些焦虑,他找了个借口去外面喘口气。
包房里有人被基佬纠缠,在那骂,不时有附和声。
迟帘把茶几一踢,起身出去了。
谢浮不快不慢地在他后面走出包房:“阿帘,一堆人为了你来支持那乐队,你甩脸子不好吧。”
楼下不知是哪个乐队,唱得像锯子锯木头呜呜呀呀。迟帘暴躁地咒骂几声,大步拐去角落:“你们都是直男,我不是了,我跟你们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后谁谈到鄙视抵触基佬的话题,麻烦避开我,我心眼小。”
谢浮好笑:“这是多爱?”
迟帘嘴硬地说:“到不了用那个字的程度。”
谢浮忽然抬起眼帘看向他身后,迟帘登时回头,虚惊一场,他对发小冷了脸:“老子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
“刚才顾知之要是听到了,你回去是不是要跪键盘。”谢浮点了根烟,轻细一口。
迟帘是嘴硬王者:“笑死人,在家只有我做主的份,我能把他训成孙子,那是一点造反的心都不敢有。”
谢浮突兀道:“接吻了?”
“……”
迟帘很想常常接吻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怎么搞的,对象一直没提,他一边偷偷学习接吻的技巧,一边等对象发信号。
“还没。”迟帘说。
谢浮挑眉:“怎么,顾知之不想?”
迟帘为了不被发小嘲笑,口不择言道:“老谢你这是什么世纪笑话,他爱惨了我好吧,我能看得他特别想跟我接吻,情侣促进感情可以吻一下,我担心吻过以后发现不是我喜欢的感觉,到时我没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那就完犊子了。”
谢浮又一次把目光挪到他后面。
迟帘这次不上当:“还来?同一招用两次就烂了。”
谢浮夹着烟的手抬起来,挥了挥:“顾同学。”
迟帘猛地往后看,他家那位就在他身后,他后背滑下冷汗。
……操。
怎么真过来了?迟帘瞪发小。
谢浮弹掉烟灰:“接个吻都顾虑那么多,是真的爱情。”
迟同学虚脱般靠着墙壁:“我真服了。”
陈子轻一步步走近,迟帘眉眼用力,拼命对陈子轻使眼色,给点面子行不行?
烟味飘向陈子轻呼吸里,他看一眼谢浮唇边的烟。
谢浮咬着烟看他。
陈子轻扭头对迟帘说:“你跟我走,我们单独说话。”
迟帘莫名害怕:“有什么是我兄弟不能听的?”
陈子轻直白道:“情话。”
迟帘瞬间站直身子:“那老谢是不能听。”
谢浮在他们离去前转身,朝着另一条长廊走去。这时楼下乐队刚好献丑完毕,谢浮听见了若有似无的声音,很小很轻,
在说——
“哥哥,我们接吻吧,我想知道是不是你喜欢的感觉。”
谢浮掐灭大半根烟,随手丢进了墙边垃圾篓。
至于陈子轻跟迟帘吻没吻上,除了他们没人知道。
谢浮不可能八卦到问他们。因此这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压根就没吻的秘密。
原因是迟帘临阵退缩,他不满意时间地点,太仓促,兜里没带漱口水,姿势没想好等等,屁事多。
陈子轻把接吻抛在了脑后,他坐在包房给阿蒙回信息,给对方打气。
到阿蒙乐队上的时候,陈子轻第一时间没反应,耳边炸起一片起哄的喊声,震耳欲聋。
是迟帘带过来的那群富二代们在喊:“黑天!黑天!黑天!”
陈子轻回了神,赶紧跑到护栏边趴着大叫:“黑天——加油——”
四周静下来,几秒后再次爆起喊声,齐刷刷地呐喊:“黑天加油”。
整得像学校运动会。
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揽金”的经理忙着评估“黑天”乐队的价值,续约是肯定会续的,酬劳要新开。
乐队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等待遇,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阿蒙说:“开始吧。”
大家集体从漂浮状态回到现实中来,走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他们乐队唱的是抒情歌,多以诉说的哼唱方式为主,成了一票电音里的一股清流。
贝斯偶尔拨一下,就是情感中的一段新的篇章。
迟帘拧起眉毛,这歌又柔又悲,歌词里讲的是一对同性情人试探挣扎,打破世俗相爱,最终却无法对抗命运从此别过,他们没有来生,所以再也不见,他不喜欢这种曲子,听着就不积极向上正能量。
乐队的名字也不咋地,白天晴天多好,偏偏是黑天。
“顾知之,我可以不把票给,”
迟帘低声说着转头,后面的话没了声音,他看见了身边人脸上的泪光。
怎么听个破歌把自己听哭了?
想到谁了?
该不会是因为男朋友没和自己接吻,就带入到歌里去了吧?
迟帘哭笑不得,他不是不想接吻好不好,他是太重视,那可是真正的初吻。
妈的,不哄不行了。
迟帘的喉头动了下,亲亲他的耳朵。
他还哭。
迟帘捏住陈子轻的后颈,将他带着转过来面向自己,低头凑近,偏了偏青涩而爆红的面庞找位置,气息乱得不成样,生涩地含住他上唇,吮了一下。
“男朋友亲你了,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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