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孔璐华西下的同时,林则徐也正式得到朝廷改任,成为新的江苏巡抚,一路南下江宁。而江苏布政使之职,这时也已经换成了先前帮助陶澍完成漕粮海运的陈銮,陶澍、林则徐、陈銮三位方面名臣同时坐镇江苏,一时间江南也是士民欢跃,深感督抚得人。这日林则徐方才抵达江宁,便被陶澍和陈銮迎入两江总督府中,而随后三人需要商议的,就是新的盐商之制了。 “少穆,如今你可以重回江苏,真是太好了。”陶澍眼看三人都已落座,便即向林则徐言道:“这接下来的盐法改制之事,我一直想着,若是少穆能够回来,合我们三人之力,那才能事半功倍,若是只有我一人啊,哈哈,只怕扬州那边,我是什么事都办不成的了。” “这……不知扬州那边发生了何事,至于盐商盐法改制,我在江苏任职不如总制这般长久,也还望总制赐教才是。”林则徐也对陶澍问道。 陶澍尚未答话,一旁的陈銮已经向林则徐笑道:“林中丞,你或许还不知道吧,扬州那边,如今有将近一半的盐商被陶总制查抄,这些盐商本身在扬州又颇有声望,所以如今扬州绅商,大多恨陶总制入骨啊?听说有些文人游戏打牌,都要在牌中加入两种新牌,一种是桃树,另一种呢,是砍伐桃树之人,若是出牌时出了桃树牌,那定要再出一张伐树牌,用以砍伐桃树啊?这谐音之语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说陶总制要是依然孤身一人,可如何去办扬州之事呢?” “哈哈,若是这些人再这样闹下去,只怕过得几日,扬州人都不敢种桃树了,也说不定呢。”陶澍也向林则徐笑道:“至于改制之法,我如今已有了个想法,毕竟现在一半的盐商被革除了总商之职,原先他们控制的盐场也空了出来,后续办事就方便了。少穆,你在浙江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票盐’之制啊?” “这个我听说过,是前明之时传下来的一种旧制,但我也听说,只是浙西几处多山州县在用。”林则徐道:“这所谓‘票盐’之制,指的是可以让百姓到盐运使司领取盐票,每一票准贩盐若干,百姓交钱买了票,就可以按票中行盐之数去盐场提盐。不过这种办法用的不多,用在多山之地,也只是因为那些地方偏僻,交通不便,一般盐商不会去那边贩盐,听说山东也有一些山地在用。” “那如今我更进一步,把这‘票盐法’用到整个两淮之地,你看如何?”陶澍问道。 “这个嘛……只怕有些难处。”林则徐也担忧道:“首先,这种办法目前只有少数山区,交通不便之地在用,能不能推广到更大的地方,尚未可知。其次,两淮从来习惯了盐商行盐,可这‘票盐法’一行,必然有许多散商前来认票贩盐,散商行盐,随时进,随时出,又不如盐商熟悉食盐销路,是否稳妥,下官不敢下定论。” “我看如今之势,行用这‘票盐法’倒是并无不妥之处。”不想陶澍却对这种办法颇为自信,向林则徐和陈銮道:“以前两淮之地,所有盐场事实上,都被各路盐商瓜分殆尽,咱们有改制之法,也无从下手,如今盐场空出来许多,自然需要新商人前来补上不足。而旧日盐商,正是因为他们世代行盐,早已失去了祖辈积极进取之念,所想的不过是安享其成,这样的盐商面对私盐,却要如何应对?而私盐之事,这些年我们也已经发现,一味严禁,是禁不得的。既然如此,倒不如化私盐为官盐,准许有能力贩盐之人买票之后,自己去盐场领盐出售。至于旧有的总商,我也不会再为难他们,他们若是还有营商之能,一样可以按旧制认窝行盐,但若是他们再竞争不过那些凭票行盐的散商,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可是,在如此之大的两淮改用票盐法,前来认票行商之人,必然要比浙江、山东那些多山之地多上数倍,甚至十数倍。以前浙东两省散商不多,朝廷尚能管辖得当,这人一多起来,或许……”林则徐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们管辖他们,只在认票这一件事上,剩下的事,就看这些散商的能耐了,咱们还担心什么?”陶澍也向林则徐解释道:“这票盐之法,我看关键在于认票,只要他们把盐票的认票钱交上来,对于官府而言,盐税就够用了。而他们为了尽快把盐出手实现盈利,也自然不会哄抬市价,到时候,盐价也很容易降下来,正是官民两便啊?少穆,所谓用兵之法,奇正相合,这票盐旧日是用奇之法,如今时异、事异,它为什么就不能成为用正之法呢?” try{ggauto} catchex{} “陶总制,既然您已经有了计划,那……我也愿意一试。”林则徐听着陶澍之语,清楚即便票盐法仍有不足之处,其中之利,同样是显而易见,若是能够兴其利而防其弊,或许就可以在两淮开辟一条全新的盐务之路,想到这里,便也答允了陶澍。 “好,太好了!少穆,如今我已经有了些办法,还需要咱们几个一并商议才是,待我们把章程拟好了,就去上奏皇上,请朝廷那边,通过咱们的票盐章程!”陶澍眼看林则徐愿意和自己合作,心中大喜,也当即和林陈二人商议了起来。 很快,陶澍等人拟定的票盐法章程,便即送到了朝廷之中。 一、由盐运司刷印三联空白票式,一为运署票根,一留分司存查,一给民贩行运。民贩纳税请票时,该大使于票内添注民贩姓名、籍贯、运盐引数及所欲行销之州县,按道里远近,立限到岸,听其销卖,票与盐不准相离。 二、每盐四百斤为一引,场盐价格六钱四分,抽税照寻常商税酌减三分之一,即交银七钱二分,再征委员薪水、缉私经费共五钱二分,一引合计收银一两八钱八分,此外不得另有需索。 三、滞岸各州县所招徕民贩,由该州县发给赴场买盐护照,载明薪水、年貌、籍贯。海州附近居民及各省客民到海州贸易者,在海州领取护照。 四、民贩买盐出场后,须经卡员查验,前往指定口岸销售,盐包以一百斤为一包,每引四包,到认销口岸后,向当地州县衙门缴票。 五、各口岸衙门、胥役兵丁,不得向民贩索取陋规。 “你等可再看看,这票盐之议,是否可行,还有何不妥之处吗?”道光这一日也召集了军机处及各部重臣,与各人商议起票盐法的施行之事来。 “回皇上,这票盐之法,依臣所见,确实可以收足盐税、减盐价两大实效。但除此之外,却也另有一事,似乎有些不妥。”文孚当即向道光言道:“若是票盐之法一行,则两淮诸多散商必将蜂拥而入,占据盐场行盐,这样对于剩下的两淮总商而言,只怕是大有不便,总商没了足够的盐场,又有身家之限,只怕以后总商所行之盐,会日渐萎缩,长此以往,只怕去年清查盐商,抄没家产之事,还要在两淮重现。” “皇上,这票盐之法上足赋税,下抑盐价,是以臣不以为其不便。至于总商,能争得过散商,便可以任由他们去争,即便争不过,及时退出便是,其实不需朝廷再去查抄,所以票盐之法,应该可行。”不想这时,竟是曹振镛出言支持了陶澍。 “曹太傅,这票盐之法,对我而言,倒是无关紧要,可对于曹太傅而言,您可要想清楚啊?”文孚也向曹振镛道:“我听说,曹太傅也是盐商世家出身,怎么这一次,居然要和自己的家族过不去了呢?” “皇上,臣是盐商世家出身不错,但臣一家两代都是进士,所以臣之家虽是商籍,读书习气,却也和寻常士人无二了。”曹振镛这时也向道光解释道:“臣之念,亦是士人之念,臣同族之人能够行商有所积蓄,自是好事,可若是他们不能经营获利,臣之家相比于寻常士人,难道还算穷吗?更何况臣已是太傅,族人又兼盐务,本就有与民争利之嫌,所以行盐之事对于臣而言,乃是无可无不可。再说了,文中堂,就算我一家只是寻常士人,不是盐商,难道这天下之间,还会有饿死的宰相吗?” “是吗?既然曹振镛出身盐商之家,都不介意票盐改制,那朕看来,你等其他人又何必再多言票盐之不足啊?这新制就先让陶澍他们施行,日后再看效果吧。”道光眼看曹振镛对于盐法都没有异议,便也同意了陶澍所拟章程。 很快,票盐法便即得到正式施行。 票盐法实行之后,由于旧有“陋规”已有部分得到章程认可,成为定制,是以陶澍也对盐务之中冗滥的陋规大加裁削,严令各处官吏不得滥行索取,至少短时间内,盐务陋规也有了明显改善。当然,道光之中,力图清查陋规之人也并非只有陶澍,阮常生上任清河道之后,也对道府开支进行了清点。这日阮常生便即将下属吏员尽数召集到道府衙门之中,向各人言明清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