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霞,古霞……”阮元眼见这时唐庆云已是全身无力,气若游丝,想来医者之言非假,即便听到了自己加封宰相的喜讯却也再无缘安享宰相人家的生活了。不由得轻轻抱住了她,不住啜泣道:“古霞,你……你要好好活下来啊?杨吉走了,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家人,我……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啊……” “夫子,我……我已经很满意了啊?”唐庆云自觉体内力气正在一点点消散,可阮元的身体,却又给了自己温暖,也向阮元笑道:“夫子可是忘了,道光八、九年的时候,我两番大病,当时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日,不想我还多活了两年呢。到今日,我心愿已足,又有何遗憾呢?只是夫子,我……我现在好冷,你能……能多抱我一会儿吗?” “古霞,这是自然之事,你又何必相问呢?我……我一直在啊……”阮元这是也已是泪如雨下。 “古霞,你……你且好好的歇息吧,我和月庄也在呢。若是你身子不舒服了,只管叫我们就好,我们……我们都是好姐妹啊?”到了这时,一旁的刘文如和谢雪眼看唐庆云身体已然不支,回想着三十年姐妹情谊,也一并哭了出来。谢雪与唐庆云年岁相近,自唐庆云入府之时便与她要好,三十年来一向亲爱有加,这时眼看她竟要走在自己前面,更是泣不成声。 “夫子,两位姐姐,你们也别哭了,我……我有你们做我的家人,在阮家享了三十年福,我有何遗憾啊?三十年前,我家中贫寒,两个叔叔差点把我卖进青楼,是夫子和你们几位姐姐,给了我第二条命,我这辈子能和你们在一起,是莫大的福分啊?书之姐姐,夫人去了扬州,家里以后还要你操持呢,月庄姐姐,孙子们最喜欢你了,你们都不要……不要伤了身子啊?”唐庆云看着刘谢二女,也再次嘱托道。 “古霞,你别说那些丧气的话,你才四十五,我们都是过五十的人了,按理说,咱们家应该是你活到最后才对啊?你可千万别自暴自弃,我们……我们舍不得你啊?”谢雪看着唐庆云这般模样,心中犹是难过,便也主动靠了上来,和阮元一前一后贴着唐庆云的身子,冀求再给她一丝温暖。 “月庄姐姐,我也舍不得你啊?以前那入夜之后,你我联句对诗的日子,我一直都记得呢。可是……”唐庆云看着一旁已经哭成泪人的谢雪,也向她安慰道:“天数有常,我心里是清楚的,如今我天数已尽,何需强求呢?这一生总是写了好多诗,也总是可以流传后世了,我没有遗憾的。只是可惜,倒是要让两位姐姐为我送终,还把你们担心成这样,是我对不起你们了……” “古霞,我……我知道,你是咱们家诗情最盛的好妹妹,能和你共度三十年,我……我也很开心啊?”刘文如也在一旁向她安慰道。 “是啊,我……我承认,我诗才其实及不上你的,以前你开心快乐的时候,咱们家也都是一片欢声笑语,那样的日子最好了。”谢雪也一边擦拭着泪水,一边扶着唐庆云道。 “两位姐姐,你们都……都喜欢我,我……我也喜欢你们和夫人,如此……如此就好了……”唐庆云一边笑着,一边无力地看着阮元,道:“夫子,我衣襟里面,是你那日送的翡翠,这两年我一直戴着,我……我很喜欢,我走了以后,你就把翡翠放在我的手上,我……我就可以一直记着夫子了……” “嗯,古霞,我知道的,你……你别怕,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呢,你就安心下来,我们、我们陪着你呢……”阮元也向唐庆云点头道。 “夫子,我……我毕竟没有孩子啊……”唐庆云却忽然想到一事,也向阮元叹道:“以前我去过雷塘的祖墓,我知道,如今家中众人,或许是不能尽数葬进去的,既然如此,倒不如你将我葬在北湖,和我那位素未谋面的江姐姐一起,她的墓我也见过,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孤单呀?既然我都说了,夫子也免了日后一件为难之事,你看……怎么样啊?” “这……好吧,我答应你,彩儿在天之灵有你作伴,她会开心的。”阮元一边哭着,一边也答应了唐庆云最后的请求。 “哈哈,夫子,我……我好累呀,你让我睡一会吧……”唐庆云眼看家人相伴,丈夫和两个姐姐都与自己亲如一体,虽是弥留之际,却也是心绪空明,再无牵挂,向各人笑道:“夫子,不管你怎么想,古霞我……我心里最爱的就是夫子了。月庄姐姐、书之姐姐,还有夫人,你们也是我最好的姐姐,若是有来世,我们……再做姐妹……再做一家人……”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终于渐渐黯淡下去,再不可闻。 try{ggauto} catchex{} “古霞,古霞,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啊……” 道光十二年二月初四,阮元侍妾安人唐庆云,因旧患疾病,医治无效,在昆明督院去世,终年四十五岁。 唐庆云去世之后,阮元等人各自哭了一场,便也只得将唐庆云遗体入棺安置了。谢雪与唐庆云平日关系最好,眼看唐庆云过世,更是哭得痛不欲生,忽然一日,谢雪竟向阮元提起,自己想护送唐庆云棺椁回到扬州,帮她入土为安,也算是陪她走完最后一程。阮元清楚谢雪心意,便也答允了她,并且让袁三陪同,护送谢雪和唐庆云的棺椁,一同回归扬州而去。 而随着冬去春来,粤北的连州之役也终于进入尾声,在曾胜等人的进攻下,赵金龙屡战屡败,只得依靠姑婆山死守。这一日曾胜与湖北提督罗思举、贵州提督余步云商议得当,二人作为侧翼看守下山要道,不使赵金龙残部逃脱,曾胜则作为进攻主力,亲自带队突入山中,直抵赵金龙老巢。 只是这日傍晚,曾胜所部便已行了数里之地,可是一路之上,竟没有一个敌军身影,曾胜诸多下属看了,也不觉疑惑起来,一名副将当即对曾胜问道:“曾镇台,这……咱们走的路没错吧?这我怎么感觉,路上根本没有贼人啊?您说万一……万一贼人在我们背后设伏,想要阻击我等,可如何是好啊?” “这件事你们就放心吧。”曾胜看着手中那份地图,向几名副将道:“这张图,是阮中堂离别之际送给我们的,如今咱们打仗也有好几个月了,咱们按图打仗,哪一次输过?贼人所能把守的险要之地,哪一次不是真的有人在看守?至于后面,我们早已留下后队看守,你等不必担心。按阮中堂这张图所绘,再转过一个弯,贼人多半是要留下一个哨卡,这个哨卡一旦突破,后面就是赵金龙最容易屯聚之处了!你等切莫多言,我们转过这处山道,便即清楚了!” 各人一时也是半信半疑,只得随着曾胜一路翻过了这处山坳,但就在这时,山坳之前却出现了一片火光,紧接着,一座竹楼的影子便即出现在各人眼前。 “大家看,果然不出我等所料!”曾胜欣喜之下,却也冷静,知道此时官军绝不能被敌军发现,只好压低了声音向下属副将道:“一会儿还是按咱们的计划,迅速投掷火具,烧掉这个哨卡,之后鸟枪兵、抬炮迅速跟进,随时准备开火,贼人不会留太多人看守这个哨卡,他们大部队都在哨卡后面,所以后队不要畏惧,只要看到贼人栅栏,便做好全体进攻的准备。一会儿听我号令,冲过去!” “是!”几个副将眼看前面敌军布置与图纸预测几无二致,便即对阮元地图再无疑问。 很快,姑婆山里便即燃起了熊熊大火。 而大火之中,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枪炮之声。 “全歼贼人,在此一举,冲啊!” “砰、砰!” …… 曾胜的突袭果然获得了成功,在云南官军的冲击之下,一夜之内,赵金龙在姑婆山建立的山寨便被摧毁,而罗思举与余步云也在山下一并截杀逃亡之人。到得次日,战斗便已结束,姑婆山上的赵金龙所部被一网打尽,接下来要做的,也就是确认赵金龙本人身份了。 “各位大人,这……这就是我们大王了。”很快,在几个俘虏的指认下,曾胜便即找到了一具焦尸,虽然尸体已被烧得面目全非,但为首一个降人却看得清楚:“我……我们大王的样子,我昨日还见到过,就是这样一身青衣,衣服上有花纹的,昨天咱们根本不知道各位大人已经到了山上,所以大王他……他走不掉的。” “是吗……”曾胜端详着面前焦尸,一时也不敢确定实情,但正在此时,罗思举和余步云也已经上了山,一同走到曾胜面前。曾胜当即向二人拜道:“罗军门、余军门安好,下官已经将寨中贼人尽数歼灭擒获,如今已经发现了赵金龙尸首,只是……下官尚不敢确信这就是赵金龙本人,请二位军门听下官一言,下官有个法子,或许……” “曾镇台,你这个办法还不错,这样吧,我和余军门马上就下去,问过我们那边的降人,如何?”罗思举在诸人中年纪最长,听了曾胜建议,斟酌片刻,便即同意,也将曾胜之言吩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