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楼里四处找你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进门前乌鸦拦住了源稚生:“里面的情形看起来是蛮……糟糕的,按说老大你现在这么虚弱我们不该立刻带你来这里,不过这里面的东西实在太重要了,隐瞒消息的责任我们三个可承担不起。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的?”源稚生皱眉。 他的状态依然很糟糕,但扶着樱的肩膀勉强能行走。 医生简单地帮他处理了伤口,乌鸦就遮遮掩掩地说有些重要的东西老大你要不要看看?他们进入和铁穹神殿相同的地下楼层后,又乘坐一部连源稚生也不知道的电梯继续下降,最后到达了这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对于铁门背后有什么源稚生心里已经大致有数了,这里的地面上满是粘液,毫无疑问大群的死侍曾用肚皮行走过这条道路,那么铁门背后就是死侍的巢穴。 他原本猜测死侍是从下水道游进源氏重工的,但负责船坞警戒的人却说除了一条误入下水道的鲨鱼没看到任何奇怪的东西,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死侍的巢穴就在这座楼里。 “反正我们只是把发现的东西汇报给老大你了,你们大人物的事我们可一概不清楚啊!”乌鸦说。 “闪开!”源稚生推开铁门。 尽管已经有所准备,但是亲眼看见这一幕的时候源稚生还是头皮发麻微微战栗。这是一间摆满工具的屋子,铁迹斑斑的铁制手术台、锋利的刀具、切割骨骼用的齿轮、空中垂下来的铁钩,加上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这里看起来根本就是一处屠宰场。 令人震惊的是对面的墙壁完全由玻璃砖砌成,那面玻璃砖墙已经坍塌了,后方的储水箱泻出了数万吨水,地面上仍有半尺深的积水。积水中形如幼蛇的生物还在抽动,它们刚刚长出白色的鳞片,却已经拥有锋利的骨质爪和狰狞的肌肉。果然第二代死侍比第一代死侍有着更加强壮的身躯,只不过这些幼小的死侍还没来得及长大,如果今晚对上的是这样的东西……源稚生从乌鸦手中接过手枪,一枪一个打穿了那些死侍胎儿的心脏。 “这些东西是被豢养的,我们在水箱里发现了大量鱼类,牛羊的尸骨,看起来整只的大型动物被扔进去当它们的食物。也有死侍的尸体,被啃的很干净,这些东西饿起来什么都吃。”乌鸦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捂嘴。虽然曾是道上穷凶极恶的王八蛋,但没想到这种血腥的事还是不由得让人胃里难受。他去水箱里看过一眼,谁想底部满是骨头和腐烂的有机质,他差点把晚餐吃的番茄肉酱意大利面吐出来。 乌鸦招了招手,有人抬上了一个圆形的金属罐,看起来满是装石油的桶。金属罐已经被人用乙烷火焰切开,里面的货物一览无余,那是一个畸变到一半的人体,颜色苍白,还保有双腿。它仍然活着,但似乎被注射了某种麻醉药物,深深地沉睡在干冰中。源稚生对准它的后脑连射几枪,黑色的血流进了干冰里,这名死侍死在睡梦中。 “几个小时前通过潜艇送到地下船坞的货物被我们截住了,管船坞的那帮家伙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只知道是上面要的东西。据说每隔几天都有一个这样的金属罐被运到大楼里来,实物也是都通过那艘小潜艇运进来的,算起来每天有几十吨货物用小潜艇运进来。”樱说。 “负责建造这栋大厦的是丸山建造所对吧?”源稚生问。 “是的,由他们全权设计全权施工,因为是家族自己的建造所,所以我们没派人监督。”樱把准备好的资料递到源稚生手里,“从设计图来上看这个养殖池并不存在,但它肯定是丸山建造所修建的,这毫无疑问。因为它的水源是铁穹神殿中的地下水过滤,而铁穹神殿也是丸山建造所的作品。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能做到。” “老大,要不要把丸山建造所的几个负责人拉来问话?”乌鸦谨慎地建议:“我和夜叉两个去审,你和樱别在旁边看着,我几个小时就把秘密榨出来给你。” “不必了,丸山建造所确实能建成这个养殖池,但他们并没有这座大厦的管理权,建成交付之后就会被发现。能建成这个养殖池,并且悄悄运行它那么多年的人只有一个,他能对丸山建造所下令,他也对这栋大厦有管理权。”源稚生轻声说:“去找政宗先生,说我要见他。” 夜叉和乌鸦对视一眼,深鞠躬。进门之前乌鸦啰啰嗦嗦地说了那些话就是猜想到了这个养殖池背后的主人,家族中权力最大的两个人分别是橘政宗和源稚生,他们自然是完全相信源稚生的,但他们也不敢怀疑橘政宗。即使他已经不是大家长了,可他是蛇岐八家的功臣,可以说没有橘政宗就没有蛇岐八家今日的局面,在对猛鬼众的作战中他又是最决然的武士,那他为什么要偷偷得豢养这些由鬼堕落而成的死侍呢? “在这里见么?”乌鸦还捂着鼻子。 “不,这里太让我恶心了。去壁画厅,帮我准备一些烈酒,给死去的兄弟们准备一些白布,别让他们就那么躺着。” “是!”樱低声说。 …… 源氏重工,壁画厅。 火场做了简单的清理,满地的鲜血都被烈火烤干了,焚烧殆尽的古铜色骨骸躺了满地,死去的执行局干部们也被烧成了骨骸,但他们是焦黑色的,源稚生抖开白布一一盖在他们身上。 “政宗先生到了。”乌鸦疾步走到源稚生背后,压低了声音。 “你们出去吧,让我和政宗先生单独谈谈。”源稚生头也不回。 “我们会在外面警戒。”乌鸦鞠躬之后冲樱和夜叉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撤出了壁画厅。 长明灯重新点燃了,偌大的空间里就只有这盏孤灯的光晕笼罩着源稚生和橘政宗,满地都是尸体,墙壁上是被熏得漆黑的壁画残片,神魔在火焰摇曳中翩翩欲舞,气氛森严诡异。 “老爹,是不是有些事到了该跟我说的时候了?”源稚生端坐在古铜色的骨骸中。 “其实你早就怀疑我了,对么?”橘政宗轻声笑笑。 “说不上怀疑,但我知道有些事你没有告诉我。我已经去看过你在地底下的研究所了,还有那个巨型储水池,很先进,看一眼一辈子都忘不了。但我不想在那里跟你说话,所以才请你来壁画厅。”源稚生点燃一根烟,转过身来。 他愣住了,橘政宗的装束跟以往截然不同。平日里橘政宗最喜欢穿的衣服就是和服,里面是条纹布的素服,天冷了就再罩一件黑色羽织,完全是日本长者的模样。但此刻,橘政宗一身棕色的戎装,肩扛少校军衔,脚蹬高筒皮靴,从风格来看这已经是颇有些年头的旧时军装了,可穿在橘政宗身上依旧挺拔熨帖。军服臂膀上缀着醒目的徽章,徽章由剑、盾和红五角星组成,徽章铭文“kГБ”。这三个俄文字母代表一个曾经威震世界的暴力机构,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它更为人所知的名字是“克格勃”。 “你是克格勃成员?”源稚生问 “曾经是。”橘政宗抖开一块白布铺在地上,双膝跪下,挺直腰杆,从怀里抽出一柄短小的怀剑横置于前方,把带来的长鞘白刀扔给源稚生。 “要我为你介错么?”源稚生接住那柄刀。 看来橘政宗来之前就做好了剖腹的准备。 “我经常都想,如果有一天我要剖腹来为我当年的罪孽谢罪,那我希望你是介错人。”橘政宗说。 “介错人也不是什么砍人头的活都接,剖腹前让我听听理由吧。”源稚生拄着长刀坐下,和橘政宗相对。 “我前半生所犯的罪孽堪称罄竹难书。这世上只有一种办法能让我从罪孽中解脱,那就是死。”橘政宗低声说:“我的真名是邦达列夫,克格勃的情报员,彼得大帝号是我亲手沉进日本海沟里去的。” 源稚生脸色微变:“说下去!” “21岁时我加入了克格勃,是最年轻也最优秀的情报员,在此之前我的人生非常幸福,唯一困扰我的事是一些古怪的记忆。在模糊的记忆中,我出生在一个雪白寒冷的地方,那里荒芜的叫人绝望。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一份名为δ的机密档案,那是克格勃对北极圈内某个港口的调查报告。那个港口属于苏联,可是连克格勃都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档案中夹着一份名单,名单上只有一串编号,这串编号代表一群孩子。20世纪60年代,这群孩子被彼得大帝号破冰船从北极圈里带了出来。孩子们被送进莫斯科的孤儿院,然后进入不同的国家机关,这是个实验,目的是观察那些孩子的社会性。”橘政宗顿了顿:“我就在那座孤儿院长大。” “你是其中的一员?” 橘政宗微微点头:“古怪的记忆终于被证实,那不是臆想,而是洗脑不完全留下的记忆碎片。我对自己展开了反洗脑,通过注射药物,逼迫自己强行回忆起那段记忆……最后我回到了记忆中北极圈内的无名港,那里遍地冰雪,我和一大群孩子在盛开着黄花的草地上玩耍。δ不仅是一份档案的名字,也是一项研究,在这项研究中,无数的试管婴儿被培育出来。我是第一批孩子或者说第一代产品,第一代用试管婴儿技术制造的、带龙族血统的混血种。” “继续。”源稚生强自克制,不流露出太多表情。 “那座港口的地下藏着一具完整的龙王尸骨,也有从苏联各地发现的混血种,研究项目的负责人赫尔佐格博士从他们身上提取‘完美基因’,再利用完美基因制造全新的人类。”橘政宗说:“那是世界上第二个研究龙族的科研中心,卡塞尔学院是第一个,但它拥有的‘材料’比卡塞尔学院还多。” “为了证明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 “当我掌握这些资料之后我就必须回一趟故乡了,我必须和赫尔佐格博士见上一面,当然,不是用‘产品’的身份。我给自己造了一个假身份,罗曼诺夫王朝的王孙、纳斯塔西亚的孙子,我来自世代守护龙族秘密的家族。” “沙皇家族确实流着龙血?”源稚生问。 “有可能,根据克格勃的情报,沙皇的女儿纳斯塔西亚被红军枪杀并抛尸矿井,但那具尸体无故失踪了。到底是纳斯塔西亚死而复生还是她的尸体被人偷走了,没人知道,我只是利用了纳斯塔西亚的故事而已。我要伪装成赫尔佐格的同路人,这样他才愿意跟我分享龙族的秘密。为了赢取他的信任我还伪造了一张两亿美元的本票,这对一个克格勃高级情报员来说不难。” “你想从赫尔佐格那里得到什么?” “我只是太想知道那个秘密了,那是龙族文明,是人类文明之前的史前文明,打开了那扇门之后就能进入神话般的世界,谁能克制自己的好奇心呢?可我没料到那里有更激动人心的东西等待着我。”橘政宗顿了顿:“跟伪造的身世比起来,还是那张两亿美元的本票发挥了关键性的作用。那时苏联即将解体,赫尔佐格的研究卡在了关键的地方,他迫切需要支持,所以连他这样的老狐狸也放松了警惕。他对我展示了他的‘工厂’,那是个巨大的育婴车间,密密麻麻的保育舱就像蜂巢。其中有两枚是最特殊的编号分别是π和,那是你和稚女,赫尔佐格说这是他最为满意的作品……显然过去的家族中也有人渴望进化成龙,所以他们跟赫尔佐格合作,也正因此才会有我们这些通过基因技术诞生的人存在……赫尔佐格想要批量制造的就是这样的新人类,来组成所向无敌的军队。” “他并不是想要复活任何一个龙王!”源稚生忽然明白了:“他是要取代尼德霍格登上王座!” “是的,他想要的是世界的王座。这疯狂的构想唤醒了我的贪欲,赫尔佐格可以,那我为何不可以呢?新人类的种子就在那里,谁抓住机会谁就是创造世界的人。” “既然你、我还有稚女都是利用家族提供的基因制造的,那为什么只有我和稚女继承了皇的血统,你却没能继承皇血呢?” “因为你们的基因样本来自一个伟大的男人,而我的基因样本源自普通的橘家后裔。我的母本基因来自名为橘千代的女性,父本基因来自名为拉夫罗夫的俄罗斯人,所以我的血统并不纯正,只能说是橘家的旁支血统而已。但你们不一样,你们的父本基因来自名为上杉越的男子,他曾是蛇岐八家的大家长,那个时代唯一的、最强大的皇!” 源稚生一愣:“上杉越?我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家族的历史中也没有写到过他。” “因为他对家族来说其实是个耻辱,家族不愿把他的事对普通后代公布。他是家族历史上最奇怪的皇,不是纯粹的日本人,而是中国、日本和法国的混血,他受教育也是在海外,在里昂大学拿到了博士学位。可以说他是彻头彻尾的法国人,在其他家主看来他根本就是个怪物,完全不懂日本文化,根本不适合成为日本黑道中的皇者。但根据千年不曾动摇的家规,他继承了源自神的皇血,就必然是蛇岐八家的最高领袖。在他在位十一年里他把蛇岐八家弄得千疮百孔,他的退位根本就是一场出逃,逃走前还顺手把家族原本的神社给烧了。” “他还活着么?” “没人知道。”橘政宗摇头:“从那一天开始,他就彻底地从历史中消失了。” “老爹,事到如今能跟我说实话么?”在漫长的沉默后,最终还是源稚生开口了:“你是想要复活神么?” “单看那个基因实验室你会很容易地想到是我在幕后策划神的复活,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期待神的复活,我为什么又要在迪里雅斯特号上安装核弹去毁灭高天原呢?” 源稚生一怔:“你是一开始就想用核弹杀死神?” “是的,所谓进化之路,必先复活神,但我不能允许。”橘政宗攥拳:“只可惜我动手得太晚,神已经离开了高天原。” “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吧。” “今天来这里,我已经有了自尽的觉悟,也就做好了和盘托出的准备。”橘政宗坐着深鞠躬:“故事还得从我和赫尔佐格会面之后讲起,我想侵吞赫尔佐格的研究成果,但我没有足够的实力。这时我想到也许能借助蛇岐八家的力量,如果我把全部的研究资料和π、这两个试管培育出来的超级混血种送给蛇岐八家作为礼物,他们一定会支持我的研究。毕竟这世上很少有人不对力量动心,而且日本又是避开追踪的好地方。于是我向赫尔佐格建议把研究中心搬走,我想把重要的资料和胚胎都带去日本,赫尔佐格却建议我们把整个黑天鹅港炸掉。” “毁灭线索?” “对,因为那些研究人员也都知道龙族的秘密,留下他们等于留下竞争对手。” “你们杀了多少人?几十?一百?还是几百人?更多的数字我都不敢猜了。” “是,我们杀了很多人。前方就是世界的王座,我和赫尔佐格都被贪欲控制了,被贪欲控制的人跟魔鬼没有区别。我甚至比赫尔佐格做得更决绝,炸毁黑天鹅港之后我开枪打碎了他的心脏,最终如愿以偿地带走了你们兄弟和古龙胚胎,登上彼得大帝号破冰船航向日本……” “只是在航程中,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变故。”橘政宗脸上流露忽然出惊恐的神色,显然那噩梦般的经历二十年后还在纠缠他:“深夜里,船员们听见底舱中传出巨大的咆哮声,我们去检查,却发现古龙胚胎仍旧静静地泡在液氮里。这说明那枚胚胎已经拥有了自我意识,它的呼喊正在侵蚀船员们的意识。我们加倍地谨慎,但越接近日本异状就越明显,我们被日夜不停的噩梦折磨,深夜里我们被低语声唤醒,命令我们去打开底舱的门,没有坚强意志的人很难拒绝那命令。” “很快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轮机长消失了,有人看见轮机长在深夜里走进驾驶舱,拿走了底舱的钥匙。我们再度去底舱检查的时候惊呆了,底舱中长满了血管和带筋膜的肉质,那些东西就像霉菌一样演着地面生长。液氮管道被人砍断了。我们知道轮机长死了,他没有抵抗住胚胎的侵蚀,把它从液氮中解放出来了。” “胚胎本该发育成古龙,可为什么会变成莫名其妙的肉质团?”源稚生问。 橘政宗摇头:“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我们封锁了底舱并把舱门焊死。但那根本没用,舱壁上出现暗青色的血管,和钢铁融为一体,古龙的胎血在整条船中流动。船员逐一被龙血污染,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能抵抗龙血的毒性,我不断地清除死侍,命令剩下的人加快航速,能帮我们处理胚胎的只有家族,我们拼了命也要在东京入港。还剩最后100公里的时候,我意识到来不及了,胚胎已经具有相当程度的智力,它根本不允许我们登岸,它想把我们通通杀死在海上。我带着你、稚女和绘梨衣登上了救生艇,走之前我启动了沉船程序并凿沉了其他救生艇,以确保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从彼得大帝号里逃出来,所有船员都被污染了。” “人总是这样,犯了第一个错误,就会犯下更多的错误,用新的错误挽回旧的错误。”橘政宗长叹:“那时我才意识到龙族血统根本不是人类可以掌控的东西,我希望自己犯下的罪孽就此结束,把一切都沉进深海里……但我没料到救生艇上也有人被污染了……” “稚女么?”源稚生惊问。 “不,是绘梨衣。”橘政宗的声音萧瑟悲凉:“是我的女儿绘梨衣!” “你说绘梨衣是你的女儿?”源稚生下意识地摘下纸烟,狠狠地在掌中碾碎。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不清楚绘梨衣的身份,只记得橘政宗第一次带绘梨衣来跟他见面,是在神社中,大风吹落着漫天的樱雪,绘梨衣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橘政宗说这就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的上杉家后裔,她的血统已经获得了家主们的认可,但她的健康状况不太好,随时随地需要医护人员在旁边,今天恰好是她不舒服的时候,你就只能这样跟她见面了。 源稚生走到病床边看着这个看起来发育得很健康却眼中无神的女孩,她的颈部缠着绷带,据说那是她失控挣扎的时候自己弄伤的。源稚生不由得可怜她也喜欢她,就拿出了自己口袋里那台nds游戏机递给她,算作初次见面的礼物——其实那本是要送给源稚女的礼物。 说起来绘梨衣就是从那时开始喜欢上玩游戏的,源稚生简直不敢想象没有游戏机的那些岁月里绘梨衣的生活,永远住在加护病房里,等着别人来问她感觉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听着心跳仪器单调地嘀嘀作响……就像一个与世隔绝的怪物。 从那一刻起确定了他对绘梨衣的感情,那是兄长对妹妹的爱,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空缺的位置需要一个妹妹来补足。 “是的,绘梨衣是我的女儿,抱歉瞒了你这么久。”橘政宗轻声说:“我给她冠以上杉的姓氏。我的血统能力只是一般,我的女儿按道理说不该具备超级血统,可你会觉得绘梨衣的血统甚至比你还强,那是因为她被龙的胎血感染了。她跟船员们不同,她的体质居然能接纳龙血,从而进化,拥有了‘审判’这样的究极言灵。但她的进化并不完美,时至今日龙血还在侵蚀她的身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是我犯下的最惨痛的错,我触碰了人类不能触碰的禁忌,为此我会失去我的女儿。” 长久的沉默,由心而生的疲惫感,源稚生几乎想要中断这场对话,找个无人的地方静坐,呼吸几口新鲜空气,慢慢地强迫自己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今夜之前他也许还能放弃一切逃往法国,今夜之后他意识到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他将被重重宿命包裹,不能逃亡,唯有杀出重围! “那后来呢?既然话已经说破了,就说完它。”源稚生轻声说。 “我不愿绘梨衣死,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因此我必须想办法延缓龙血对她的侵蚀。于是我根据赫尔佐格留下的资料开始做研究,我给自己整了容换了名字,加入蛇岐八家成为执行局的一员,我捕捉鬼,尤其是注射了进化药物的鬼,用各种化学药剂来延长他们的寿命,赫尔佐格既是疯子也是天才,他留下的资料非常有用,靠着大量的实验我找到了一些方法来遏制龙血的侵蚀,这些研究资料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整理好了,就在你办公室的下层抽屉里,是一个黑色的文件夹。” “你建立那个基因实验室是为这个目的?” “是的,那个基因实验室就是当年赫尔佐格实验室的翻版,但它的目的不是进化,而是遏制进化。我从死侍胎儿的的身体里能够提炼出遏制进化的血清,只有这种血清可以延长绘梨衣的生命。” “你既然掌握了这样的技术为什么不用在稚女身上?他也是鬼,绘梨衣也是鬼,对绘梨衣有效的方法应该对稚女也有效啊!”源稚生激动起来:“既然有了血清为什么我们还要不断地杀人?” “我的故事还有最后一段,听完它你就知道为什么我没能救稚女了。”橘政宗低声说:“进入执行局之后我才发现,要想获得蛇岐八家的庇护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是一个积弱的家族,受卡塞尔学院的管理,家主们各行其是,一点也不团结,我无力同时抚养你们兄弟和绘梨衣,只能把你们送到神户山里去寄养,把全部精力都用来分析赫尔佐格的研究。” 源稚生忽然想起了什么,声音走然变得寒冷:“老爹,你没有为了做研究而故意开发进化药物给鬼吧?” “没有,但有人这么做。我刚刚进入执行局的时候,局里只有十三个人,我们只追杀死侍,对于尚未堕落的鬼,我们只是监控,对于加入猛鬼众的鬼,我们只能放弃。一开始每年需要我们处理的死侍只有十几个,但渐渐的人数不够用了,死侍的数量急剧增加先是几十,然后破百,而且死侍的龙化现象也越来越明显。我意识到这不对,这绝不是偶然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