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碱地板结的薄薄一层土壳子又硬又脆,汽车轮胎碾上去发出沉闷的“噗噗”声。远处的山脚下有星星点点的光,偶尔夹杂着几声狗吠。 眼下的南方还处处峰峦叠翠,这里却已是朔风如刀的深秋季节。车窗是一直开着的,白天被太阳暴晒过的大地容不下的多余热量此刻正争先恐后涌出地面。 可是车窗吹进来的风却带着凌冽的寒气。 张赛文加了一件冲锋衣,双手紧抓着方向盘缩头缩脑死盯车前的路况。 到了,他站在车前借着车灯的亮光死死盯着眼前的这棵红柳。 经过多番的方位比对,甚至通过脚步丈量的方式。可以确认眼前这棵红柳就是自己亲手种下去的那棵。 或者说,是亲手种下一半的那课。 校园里又迎来一年一度的毕业季。师兄师姐们打包好行囊,有人恋恋不舍,有人迫不及待。 葛一依憧憬满怀给巴山夜雨回信。热情洋溢告诉他自己经过一年的努力磨课。此刻感觉特别有把握,也特别想检验下一年磨课的成果。 因此她报名了学校组织的支教活动,这个支教活动为期一个暑假。需要到祖国的西北边陲,去那里和边远乡村的孩子们一起生活两个月。 除了教给山里的孩子们文化知识,还要努力适应当地的风土人情。 巴山夜雨的回信依然是一张a3规格的宣纸。但字里行间充满了疲惫和对支教这件事的极度不感冒。 通篇密密麻麻的字,总结下来就只有四个字:哦,那你去吧。 葛一依在学生会开学年末的最后一次干部会议,学生会正在组织竞选新的学生会领导和两个副领导。 之前的学生会领导和副领导是大四的师兄,他们已经两三次没来参会了,因为本学期结束就要毕业离校。 外联部的张部长凹着腰,摆了个奇奇怪怪的姿势坐在文艺部葛部长旁边。他一边转着手里的笔一边腆着脸问: 师姐,你说我来竞选学生会领导有多大把握?葛一依满脸笑容看着他说,那你要抓紧写竞选纲领和文案,到时候我投你一票。 张部长停下转笔的手大摇其头:你知道的,我的文笔还行。但是要写竞选文案和纲领,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下手啊。 我看还是留给其他部长们一个机会吧,包括师姐你。 葛一依微笑着张口正要说什么。坐在张部长另一边的组织部长阴阳怪气问: 张部长,你大一就摆烛光阵狂追大二的葛部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没追上吗? 张部长笑着不紧不慢说,追不上哎,你看现在。师姐都大三了,我才大二。 然后转头盯着葛部长问:你说是吧师姐。 葛部长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变化。还是笑吟吟语气轻快说,你这个理解角度很新奇呀张部长。 马上放假咯,今年暑假我报名了西部支教,你还追不追? 张部长沉吟一会说,我看看具体情况再说吧。你先把你们去支教的具体地址给我,我看看要不要追。 既使当成旅游观光我也要去看看我的师姐不是吗? 葛部长毫不犹豫递过来一张纸条。还是笑眯眯说,那我们在这个地方不见不散咯。 坐在她另一边的体育部长语气沉闷说,我是真的看不懂你们这些支教的同学们。 为了一个入党积极分子的称号,自己出钱出力跑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折腾自己两个月。所为哪般啊这是,何苦呢? 葛一依同学低头回了他一句:我不是啊,我是为自己。 出发前葛一依去找辅导员请几天假。说要回去跟父母报备一下,顺便做些准备工作。 辅导员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和忧虑:一依,大部队还没有出发,还有回转的余地。 你可要想好了,支教需要的不光是你的专业知识和热情。还要会为人处世,要忍受恶劣的自然环境。 比如高原反应,强烈的紫外线辐射,当地无法沟通的方言。要受得住寂寞等等…… 葛一依站在辅导员前面表决心:你放心吧老师,你平时不是一直叫我们要理论结合实际嘛。难得有这样的锻炼机会我不想错过。 自然环境多恶劣对我都不是问题。我家虽然现在是处在城乡结合部,但我小时候也一直算是农村地区,吃苦耐劳方面你不用担心我,我能处理好。 辅导员看她态度这么坚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其实,辅导员对每一个报名支教的同学都是这一套固定说辞,这是工作上的例行公事。 需要考验的,只不过是你去做某件事的决心和毅力而已。自此以后,每每午夜梦回。感觉坚持不下去的你都会不争气地回想起你今天信誓旦旦的样子。 好巧不巧的,交完请假条离校。差点跟拽着一个面庞青涩的学妹的张部长撞个满怀。 张部长大大方方打招呼,师姐,原来你玩真的啊。这就准备动身了? 她满面笑容回答说,对啊,要准备准备出发了。师弟你要记得我们的约定,我在那边等你哦。 错身而过的时候,那个面庞青涩的姑娘由衷赞叹,哇,这个师姐真好看。是你同学吗哥? 远远的听到张赛文笑着回答,你没听见我叫师姐吗? 葛一依其实倒没有刻意为之。但她下车拖着行李箱准备换乘乡村公交回家的时候。正是小镇中学放学的时候。今天还真是邪门了,走到哪里自己都是师姐。 大师姐拄着行李箱把手站在学弟学妹们放学的必经之路路口发愣。 鬼知道她站在这里等什么。她就这么一直站着、看着。近两年乡村中学也在普及校服了,放眼一片乌央乌央的校服。 五六年间沧海桑田。纹着大花臂,染着黄毛,穿着紧身裤和豆豆鞋的却还是那些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当年的鬼火少年觉得这一身打扮多少有些不够看了。 他们开始戴手表,戴手链,戴大条的金链子。只不过这些金链子,放进水盆里十有八九是要漂起来的。 葛一依终于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多年过去了,步伐倒是还矫健。 但远远地看起来,头上增加了一些银白色的发丝。 走到近前眼看就要擦身而过,葛一依反复鼓足勇气。羞赧的叫了一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