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夫人还想追问僧人落脚之处，然僧人已没入林中不知去向。 秦妈忙道：“夫人莫急，奴婢这就追过去问他。” “好，快去快回。” 半晌后，秦妈气喘嘘嘘返回，“夫人，奴婢没追上，但远远瞧见那和尚进了空青寺的大门。” 空青寺，言一 往日场景历历在目，时而是僧人闲庭信步走掉的背影，时而是四岁儿子虐杀生灵时的狰狞笑容，时而又是那海棠树下挖出的森森白骨，一副接一副堆成了堆，全是以往被虐杀的各种生灵，万幸的是，其中暂时尚无人骨。 早已不再年轻的甄老夫人头晕目眩，闭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只是思绪依旧翻飞，眼前场景继续变换，转眼便看见昔日的自己满心绝望地默默垂泪，紧接着又看见自己心急如焚地去往空青寺找那个叫言一的僧人指点迷津。 尘封的记忆逐渐苏醒，甄老夫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如今她的儿子孝顺良善，是金水镇出名的大善人。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那个叫言一的僧人。 甄老夫人睁开眼，看着木珠上的“言一”二字，眸中热泪唰就落了下来。 小梅一惊，“老夫人，您怎么了？” 甄老夫人意识回笼，“无碍，只是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一时感触而已。” 说着，她拿起手帕拭泪，整理仪容道：“小梅，你还记得这位大师的模样吗？” 小梅点头点头，“奴婢记得他是位老人家，做僧人打扮，看着已到花甲之年。至于身高，奴婢瞧着感觉和老爷差不多，但比老爷要清瘦一点儿。对了，老人家眉心有一颗痣，不大，但挺好辨认的。” 眉心痣？ 甄老夫人心头一震，眼前重现年轻僧人的面容。 是他！真的是他！ 当年那僧人指点迷津之后便突然无所踪，自己想当面答谢都没了机会。 真是老天垂怜，时隔四十年让她能重遇昔日恩人！ 这次她定要亲自当面道谢，好了却这几十年的心愿。 甄老夫人越想越是激动，朝小梅道：“小梅，这手串我会设法替你物归原主。你现在去老爷院里传个话，说我有事找他，让他得了空就过来一趟。” 小梅连忙应下，转身赶去甄员外的院子。 入夜，甄员外终于得空，大步流星来到荣安堂中。 甄老夫人端坐正位，望着窗外出神。 甄员外微微一愣，犹豫着是否上前问安。 甄老夫人听闻动静，回过神来，转头望去，当即朝儿子展颜一笑，眸中慈爱熠熠生辉，“儿啊，快别站着，来为娘这边坐吧。” 甄员外一愣。 老母亲一向慈爱，待他也极为温柔，只是今日这慈爱温柔仿佛经过凝练汇聚一般，比过去几年甚至是十年都要浓厚。 是什么激发了母亲这般潜能？ 想着，甄员外莫名有点儿受宠若惊，心存狐疑地上前行礼问安，笑问道：“母亲唤儿子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甄老夫人嗔了儿子一眼，“瞧你说的，难道为娘有吩咐时才会唤你过来吗？” 甄员外嘴角抽了抽。 您老最近还真是这样，还是用完就扔的那种，这怪不得他往这方面想啊。 甄员外一边心里叫屈一边行礼致歉，“儿子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思念儿子，当然随时可以唤儿子前来。” 甄老夫人听了，看向儿子的目光不自觉就又温柔了些。 瞧瞧，她的儿子多好！ 这可都是言一大师的功劳啊！ 想着，甄老夫人要答谢恩人的愿望就如滔滔江水，控制不住地翻涌而出，“儿啊，为娘想去空青寺还愿。” 甄员外一愣，他之前想了千百个母亲寻自己过来的理由，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个。 要知道，老母亲自从得了重病就一直没有出门，哪怕后来被庄小娘子治好，母亲也依旧闭门不出，一心一意只在荣安堂这一方天地怡养天年。 怎么这下突然就说要出门了，还一出门就要往山里去。 甄员外心思百转，不解道：“母亲，您怎么突然就想着去还愿了？” 甄老夫人叹了一气，道：“为娘之前病重曾向老天许过愿，本来身子痊愈后就当马上还愿，只是之前身子还有些虚，不便出门。如今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我就想在年前把这个愿给还了，好了却一件心事。” 甄员外恍然，点头道：“既如此，理当还愿。” 说罢，又一脸担忧地道：“可是空青寺在圆山，路途不近，如今已是腊月，山里天气严寒，儿子实在担心母亲身体，不如就在镇里的慈寿寺还愿如何？” “你又不是不知道，为娘以前一直都是去空青寺的，其他地方还真是去不惯，只怕我去了慈寿寺回来这心里还是不得劲，到时还是得往空青寺去。” “这” 甄老夫人摆摆手，“好了，我这身子我自己清楚，你也不必太担心，届时我让小梅和秦妈备些防风寒的药，再多带些保暖的物件就好了。” 听老母亲如是说，甄员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了，只得点头同意下来，又道：“那儿子陪您一起去吧。” 甄老夫人摇头，“快过年了，府里铺子庄子，处处都有一堆事要等着你处理，你就别跟着我这老婆子瞎转悠了，有秦妈小梅陪着我就行。” 甄员外心里纠结，可正如老母亲所言，年前事情太多，他如今真的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个人来用。 看来还真是有心无力了。 甄员外心里叹气，只得乖乖顺从了老母亲的意思，道：“多谢母亲体恤，儿子全听母亲安排，不知母亲打算何日动身？” “还愿还是尽早的好，只是明日太过仓促。”甄老夫人想了想，道：“就后日吧，后日一大早启程。” “是，儿子定好好给母亲安排。” 甄老夫人点头，又母慈子孝地聊了一些家常，这才分开各自歇息。 两日后，甄老夫人天将亮便出发往圆山上的空青寺去，随行的有小梅和秦妈，还有老夫人的心腹护院甄北临。另外，甄员外还特意把甄东来派给了老夫人当车夫。 一行四人赶了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达空青寺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