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贯!
听到这个名字,朱常洛下意识的眉头一皱,说起来,他和这位阁老打过的交道不少,不愉快也有一些,但是正面的冲突却是没有的,毕竟沈一贯乃是阁老重臣,涉入朝局这么久了,朱常洛也清楚一位阁臣在朝廷意味着什么。
那是毫无疑问的金字塔尖的存在,更何况沈一贯如今并非寻常的阁臣,而是次辅,在内阁当中也是一人之下的人物,说句实话,朱常洛内心里,其实是不想跟他真的发生冲突的。
当初他可以因势利导,逼走赵志皋,其实是因为他本身立身不正,过于想投机取巧,但是沈一贯不同,他可是一只老狐狸,更何况他在朝野上下,人脉深厚,想要跟这么一位手握重权且心机深沉的大佬斗,可不容易!
“还请先生明示!”
揉了揉额头,朱常洛叹了口气,道。
不论如何,既然沈一贯已经出了招,那朱常洛就必须接着,他还就不信了,这朝廷至上,莫不成还能让他一家独大不成?
“殿下容禀,就在殿下离京之后,朝廷当中便因为谁任次辅,而有所争议,所候选者,无非沈一贯和衷贞吉二人,原本衷贞吉在都察院呆了这么多年,再进一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是关键时刻,都察院却出了意外……”
方从哲没有直接回答朱常洛的话,反倒是悠悠然讲起了前一段朝局之上的一段变故。
朱常洛心下虽然奇怪,但是却知道方从哲不是无的放矢之人,便接着话头问道。
“是何意外?”
“浙江道御史徐有为上本,弹劾长芦盐场巡盐御史陆庆,称其与盐场看守勾连,倒卖盐引,牟取暴利,甚至收受贿赂,对违规支盐之事坐视不理!而且言辞闪烁,隐约间有流言称,陆庆胆大妄为,是在京中有所依仗!”
方从哲叹了口气道。
倒是朱常洛眼神微眯,从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长芦盐场,是大明最大的产盐地,而从古到今,盐都是国家管控的物资,我朝盐法,支盐须有盐引,而盐引须有朝廷颁发,按照盐引的数量缴纳盐税,这是国家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而贩盐暴利,故而有私盐泛滥,太祖皇帝有鉴于此,特设巡盐御史,以防地方官员监守自盗,难敌利诱。
但是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大明的监察系统地位高,独立性也很强,御史虽不过七品之衔,但是却手握重权,直属于都察院管理,并不受地方节制。
甚至于御史到了地方之后,如有必要,地方佐贰官当听从御史调遣,权力可比一地正印官。
权力之大,也并非是没有限制,太祖皇帝设立御史制度之处,便已经考虑到御史贪腐的问题,也自然有相对应的措施,一则御史权力虽大,责任也大,明会典明文写出,御史风宪之官犯罪者,罪加三等,有赃则从重论之!
其二便是御史的流动性,都察院分十三道御史,各自分巡一省之地,另设巡盐御史,巡漕御史等官,而都察院最大的独立性就在于,分巡哪一道是差遣,而非职务,故而都察院可以自行决定如何调动御史。
一般来说,御史在一省纠察巡视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年,年初出发巡视各地,年末回京述职,次年调任他省。
如此强大的流动性,也决定了御史没有时间如地方官一样在一地培植亲信,掌控势力,也便大大遏制了其贪腐的可能性。
加上御史科道官,大多数自新科进士当中选取,这些进士刚刚进入官场,尚且满怀抱负,血气方刚,自然不会为了区区小利而自断仕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