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川压根不想听。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暗河边看到魔灵的时候,她就将他视作异鬼,他身上的哪一点,让她做了这样的误判? 浅黄色的絮状物?灰色的阴影? 李川确信他身上没有这两样东西,他也惶恐过他到底算是什么东西,所以早就仔仔细细检查过自身了。 那会是什么呢? 声音依然是模糊不清的,残缺的,但它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让他难以继续思考。那声音就如他的壶音的涟漪一般,试图将他的躯体,神魂带入它的节奏之中,然后控制他,让他与它融为一体。 潮湿的雾气又一次将他笼入其中。 他再一次渐渐失去了五感。 一个念头从他心中闪过,他没有抓住。他不去多想,他只知道他不能被她控制。 他继续在心中不断地描摹那个印记,抵抗着那个声音的节奏。逐渐的,光亮再次在他面前浮现。 他深吸一口气,凝神。 雾气再一次在他的视野中层层分解,一直分解到点与横的结构,他正要抽出剑时……缥缈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你抗拒它是没有意义的。”魔灵说。 “你把我认作了谁?”李川问。 “你该问你自己。”魔灵回答。 “神族大祭司?”李川试探着问。 “你不是池鳞。”魔灵说。 原来神族大祭司的名字是池鳞。 李川打算再从魔灵口中挖点东西出来。 “你需要我帮你。”他语气笃定,说:“你很厉害,但伱奈何不了我,当然我也奈何不了你。” 这一次魔灵没有接话。 李川心中又踏实了几分,他说:“神族大祭司的谋划,已经失败了。在契机出现之前,他的布局便已经四分五裂,难以再统合了。你何不趁此机会,从那条破船上下来?” “你出来已有一段时间了,你亲眼见到了这一切。”李川劝说道:“三万年前神魔大劫,我也知道一些,当时魔族控制妖类,神族奴役人类,所以人与魔之间,并没有直接的矛盾。” “如今神族的谋划已破产,你何不将你所知的一切告诉我们,以换取一个安身之所?”李川也觉得他想得很有道理,他说:“这样,我给你做保,只要你愿意开口,那我就去劝说四天玄三门,既往不咎,然后再划一块洞天福地给你清修,说不定有朝一日,你也能飞升成仙,从此自在超脱。” “呵。”魔灵冷笑。 李川还想再劝的时候,魔灵再次开口,说:“我知道你擅长修补。” “还行吧。”李川谦虚了一下。 魔灵说:“我有一件物件,你能补吗?” “什么样的?”李川问。 浓淡不一的雾气一阵涌动,从中剥离出了一团来,浮在李川面前。 “就是这個。”魔灵说。 李川没去拿那团东西,而是谨慎地问:“这是什么?你要我补,总得告诉我这是什么东西,做什么用的吧?” 魔灵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作为报酬,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那你总要放开我吧,不然我没法补。”李川说。 “我不急。”魔灵说。 李川意识到她想离开了。 “那……总得先付个定金吧?”李川说。 “你可以先问一个问题。”魔灵说。 一个问题。李川脑中闪过许许多多个疑问,最终他问:“霜叶门的半妖女子,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霜叶门啊。”魔灵叹息了一声,停了一下,又说,“曾有一只半妖幼崽,投身于沃泉,一直沉到暗河之中。我把她送了回去。” “就这样吗?”李川问。 魔灵说:“后来,可能过了段时间吧,我也不知道是多久,她又来了,她说外面没什么意思,想在这里陪我。于是她陪了我一段时间,帮我从暗河中捞起那些迷路的灵。” 李川认真听着,他感觉到魔灵的音调在不断的变化,近近远远高高低低,带着奇异的节奏感,他要很专注才能听清楚? 魔灵说:“那段时间,我保护了她,也教了她一些东西,我告诉她,她可以永远地躲在这里,也可以用我教她的东西,去创造一个她想要的世界。后来她说她想离开了,我就送她离开了。我对她并没有什么期待,但是……霜叶,没有什么霜叶门,只是我告诉她,我的名字叫霜叶罢了。” “她是个,好孩子啊……” 李川突然警觉。 是那个声音。 魔灵的语调在模仿那个声音的节奏,她故意用话引他去听,然后…… 不能再听下去了。 李川拿出了金丝剑,他没有使用他练了几日的剑法,而是随手往雾气中一刺,然后划出了他在心中描摹过无数次的印记的轨迹来。 视野中的点与横摧枯拉朽得崩裂开来,趁着束缚他的雾气散开的那一瞬,李川又一次擦响了天音壶,然后再一次划出了一次那个印记。 壶音的涟漪扩散开来。他看到那些点与横在重新连接起来,这个速度比他想得要快很多,他试图用壶音去阻拦,却发现那些点与更又黏连成了其他的形态。 李川知道要躲,但下一刻他的身躯便又一次如灌满了水一般,无法挪动分毫。 还是太弱了啊。 金丝剑落在地上,天音壶还在手中,但无法再擦响,脖子也掐住了,几乎无法呼吸了。他眼角瞥见了一丝红光,剑光撕裂了迷雾,两个人影从半空中落下。 是温故应和姚霜。 李川终于抓住了他一闪而过的念头。 雾气离开了他的身体,潜入了黑暗之中,李川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他揉揉脖子,喉咙有些痒,咳了几声后,呼吸才正常了起来。 他四下看了看,雾气似乎被什么东西拦住了,无法离开院子,于是收束成了一团,与温故应的剑天上地下的缠斗着。 而姚霜则站在一边,手中不断打出法印,符文飘动在四周,拦住了试图逃散的每一丝雾气。 李川捡起金丝剑靠到一边。 天色有些发白了,漫长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