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踏雪剑被一股力量控制着,斩断了树藤,裴玄陵只觉得脚踝上一松,也不顾形象不形象了,保命要紧,双腿一蹬来了个鸡蛋打滚,堪堪躲开了落下的藤锥。 抬头时只觉得面前一暗,有人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白发男子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前面,斗篷里抬起一只手,铺天盖地的藤蔓像是被恐惧着他,不敢靠近白发男子半步,裴玄陵躲在白发男子后面,无端的受了他的福,树藤为不敢靠近他。 先前肆虐攻击裴玄陵的树藤,此刻在两人四周犹豫不前,裴玄陵不自觉的摸了摸肩膀,觉得有些冷。 发现以白发男子为中心的十步内,都被一股寒冷且无形的力量覆盖着,暗红的泥土被冻得发硬,地上冒出的藤蔓还没完全出来,就被寒气结结实实的冻住,一根接一根的炸碎! “小辈,要我亲自请你闪开吗?”白发男子弧度微小的侧脸看他,声音清冷淡漠的道。 裴玄陵被他的声音拉回神,反应过来的“哦”了声,急忙提着踏雪剑从地上爬起来,忙不迭的闪到魏子青旁边。 没了身后的人碍手碍脚,白发男子周身的寒气更加寒冷,混杂着人血的泥土变得坚硬,树藤都恐惧的往后退了退, “冰封裂邪,碎!” 清冷的喝令落下,四周密集的树藤被坚冰寸寸冻住,随即“嘭!”的炸裂成万千细碎的冰晶和木屑,在空中飞舞后落下,蓝光闪闪的煞是好看。 有了先前的教训,魏子青老早的就以袖遮面,才没又吃了一嘴的碎屑。 裴玄陵愣愣的看着眼前漫天冰晶落下的场景,心脏像是被锥子戳刺般的一疼:“嗯哼!” 魏子青连忙扶住他,道:“小裴你没事吧!?” 裴玄陵摇了摇手,缓过一阵疼痛,道:“没事,可能是有点体力透支……嗯哼!” 话没说完,刚缓下去的疼痛再次直戳胸口,疼得他额头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仅仅是心口钝痛,他泛白无光的眼睛也是疼痛无比,眼珠子如同要疼的从眼眶中掉出来。他抬手去捂住眼睛,感觉到眼睛里有液体流出,从指缝中渗透流了出来,空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魏子青被他这副样子吓地脸都逐渐发白,道:“欸欸,小裴!” 这怎么回事,胸口疼也就算了,怎么一双眼睛又开始流血了!!要不要这么恐怖!? 这边,白发男子踩着满地的冰晶碎屑,不紧不慢的走到了菩提树下,斗篷下的一双寒星眸淡漠的看着树上血红的符文。 在他眼中,这种对于魏子青来说凶恶的符文就像是成了半文钱不值的垃圾。 魏子青喃喃的道:“他这是要……破阵。” 裴玄陵疼痛得睁不开眼,想往菩提树下看,眼中被血灌满,更是一片血红,又被疼痛生硬拽走心神,痛的浑身打颤。 只见白发男子食中二指并拢,无声的默念了一句口诀,裴玄陵手中的踏雪剑被一股力量吸引,挣脱他的手掌后直直飞向了白发男子。 白发男子握住踏雪剑柄,手腕翻转,一剑劈出去,浩浩汤汤的剑气斩断了菩提树根。 “风雪压邪,严霜为刃,破!” 刹那间,菩提树干上张牙舞爪的血红符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从树干上剥离,猩红的符文悬浮在空中,白发男子五指收拢,符文在空中发出一阵红光,碎成红色飞灰落入暗红色泥土下。 红光点点落下后,周围的浓雾开始变薄散去,月亮从天空中落下,东边的天边也透出几缕阳光,东曦既驾,旭日东升。 “嗯哼!”裴玄陵痛哼出声,膝盖一软就往后仰。 魏子青连忙接住他,道:“小裴小裴!怎么了这是!?醒醒啊!” 裴玄陵并没彻底的昏迷,还留有一丝神志,只是不太清明。 真的好疼,心脏犹如被锥子一下一下的戳刺,尤其是看到那抹白色身影,疼得更是穿心透骨! 究竟是为什么!? 魏子青急得汗都出来了,奈何他又不冻医术,也不知道裴玄陵这是哪里出了状况,只能干着急。 “沙沙沙。” 冰晶被踩踏的声音传来,魏子青警觉的一抬头,就看见先前破阵的白发男子朝他们走来。 魏子青心里不由得一紧!警惕的看着白发男子。 首先他们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从方才他出手的形式,以及先前在巷子里救人的形式来看,此人应该不是和那些妖物一伙的,不然也不会解决掉藤妖,破开妖族辛苦布下的幻阵。 可魏子青还是不由自主的心生防备,警戒心完全放不下。 能力压藤妖,随意抬手就不费吹灰之力破开凶恶幻阵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修为至少在他们两人之上——若是他想杀了他们,简直比碾死蚂蚁还要轻松。 白发男子来到两人面前,看了眼靠在魏子青肩膀上的裴玄陵。 魏子青压下心中的恐惧,道:“前,前辈。” 我不知道他说的话白发男子有没有听见,自始至终都没得到过一点回应。 此时的裴玄陵,脸色苍白,满脸都是血,手掌下的眼睛还在流出血,白色衣襟上都是斑驳的血迹——一个惨字形容他此刻的样子都不为过。 终于,白发男子说出了第一句话:“他叫什么名字?” 魏子青道:“啊?哦!他叫裴玄陵,是我们白鹿司的一员。” 听到‘白鹿司’这三个字时,白发男子的呼吸一滞,转瞬即逝后恢复正常。 白发男子伸出手,一朵冰蓝色类似于雪莲的花出现在他手掌中。 居然是冰魄花!! 魏子青咋舌的看着白发男子手里的冰蓝色花朵。 冰魄花乃是开在极寒之地的花,传说他能生死人肉白骨,无论多么严重的伤,在服下冰魄花后都能迅速愈合。 世间很多医者人都想一睹冰魄花的奇效,甚至不惜踏入璃月极地采取,但都是武功而反,甚至是有去无回,所以冰魄花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灵药,连元启皇室都只有三朵,且还是五百年前的太祖皇帝留下的,都当做至宝收着。 这人居然面不改色的就拿出了一朵! 白发男子直接忽略掉他脸上的震惊,收拢手掌轻轻一捻,冰魄花就划作一股清流,转化成了一颗药丸。 他将药丸扔给了魏子青,道:“给他服下。” 魏子青手里小心翼翼的拿着药丸,感觉有千斤中,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捏碎了,赶紧给疼痛中的裴玄陵服下。 药丸服下后,裴玄陵流血不止的眼睛止住血,脸色也逐渐恢复红润,呼吸也平稳起来。 见有效,魏子青心里松了口气,抬头想对白发男子表达感谢:“欸?前辈!?人呢?” 面前以空,方才还站在面前的人已经转身走出去几丈远,身影已经快要消失在散去的雾里。 眼睛疼痛消失,裴玄陵眼睛睁开一条缝,模模糊糊的看见那抹白色身影消失在雾里。 ………… 再次醒过来时,他睁眼看到的就是白鹿司自己房间里的房梁,又看了眼屋子墙上挂着的一幅拓本的《兰亭集序》,看清了上面写写的每一个字。 裴玄陵心道:我这是回来了? 八成是了,不然就贫民窟那破地方,断瓦残垣、荒草丛生,哪来这么工整宽敞的屋子给他躺,指不定还躺在野外喝西北风呢。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放空大脑,脑子里却全是那抹白色身影。 等等! 他立马往四周看,发现自己的眼睛居然能清晰的看见周围的东西,不像之前看什么东西都是模糊不清,眼前像是蒙着一层水雾般。而现在,他的眼睛很清明,能把十丈以内的东西看得细节分明。 师父都治不好他的眼睛,居然被白发男子的一颗药丸轻易给治好了——难道师父说的机缘,就是那个救了他两回,且自己都不知道人长什么样的那个白发男子吗? 出神之际,楼千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陈珀、龙湛和魏子青三人。 陈珀一屁股坐在床前,道:“小裴,你的伤没事吧?” 裴玄陵眼珠子一动不动的看着陈珀,道:“那位前辈出手相救,已经没事了?” 楼千道:“早知道我跟你们一起去,也不至于你们双手难敌四手,真是辛苦你们二人了,尤其是你,眼睛有疾还护着子青,弄得满身是伤。” 裴玄陵摇头,道:“若非子青发现了幻阵阵眼,我们指不定还在原地绕圈圈。” 说着,他伸手准备倒杯水,陈珀生怕他又扯到伤口加重伤势,赶紧把他拉回床上,道:“我来我来!你就躺着养伤,有什么需要的跟我们说一声就行!” 接过陈珀递过来的杯子,裴玄陵喝了一口水润润干哑的嗓子,啼笑皆非的道:“不用这么夸张,我只是身上被划了几道口子,又不是彻底的残废了,端茶倒水还是行的,你们别搞得我心里瘆得慌。” 看他眼珠子一动不动,陈珀总觉得这双眼睛与往日有些不同,格外的清明,不像往日一般灰蒙蒙的,泛白的眼瞳此时变成了浅蓝色,像蓝水晶般。 他好奇的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裴玄陵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眼中略带笑意的看着他,道:“干什么?” 陈珀一下子愣住,不仅仅是他愣住,屋子里的其余三人也都愣在原地,全都不可置信的看着裴玄陵。 陈珀又拿扇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似乎不太相信方才的话。 裴玄陵眼珠子盯着他的扇子来回动了动,最后忍不住一巴掌拍歪他的手,道:“知道你扇子上的‘玉’字写的好看,苍劲有力、铁笔银勾,但能别这样拿在我眼前晃吗!?看得我眼睛疼。” 陈珀屁股被火燎的从床上弹起来,嗓门子大开的道:“你眼睛看得见了!?” 要知道,裴玄陵刚来白鹿司时,陈珀就老是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这把扇子多么多么精美和厉害,尤其是扇子上刻的字,乃是退隐江湖的书法大师提的字,陈珀炫耀扇子时都会提到,但刻的是哪一个字,陈珀没向裴玄陵提到过。 但裴玄陵也说过,自己眼睛看不清楚,所以他也不知道扇子上究竟刻了个什么字。 现在他竟然准确的告诉他,扇子上刻的是‘玉’字! 裴玄陵道:“拖了那位前辈的福,治好了我身上的伤又治好了我的眼睛,不然我依旧是个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