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端的猎人会把自己装扮成猎物,静静等待目标的靠近与上钩——此次英平用行动完美地诠释了这句话。 王延庆一党因闯入皇宫弑君未遂被打入大牢一事很快地便传了开来,不光是新唐上下,整个中原乃至关外的北蛮听闻此事后都吃了一惊,原本以为奄奄一息的英平就要追随唐帝而去,没想到他竟是以自己为诱饵,在长时间装疯卖傻之后反倒将不可一世的王延庆给拿下,如此一来让天下人都以一种全新的眼光来审视这位‘傀儡皇帝’。 …… 英平再一次坐在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龙椅上,上一次他坐在这儿早朝是什么时候他已记不清,但此次坐在它上面英平感到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踏实。 叶长衫依然站在英平的身边,他手执剑柄目光如炬,堂下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 垂帘之后那个掌控他数年之久的女人今日破例因身体不适没有前来听政。在自家兄长被擒之后太后那边竟是没有半点动静,她像是想以此表明自己与兄长之行毫无干系一般。 至于王延庆,他依然出现在今日早朝之上,不过此番他已不再是那个位极人臣的‘王相’,而是身带枷锁、身穿囚服的堂下重犯,看他神情恍惚、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显然过去的十二个时辰他遭受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王延庆出任户部尚书期间,户部银库账册记载存银为一千四百二十二万余两,可据微臣查证,户部银库实际存银仅剩五百四十万两,共有八百八十二万两白银不知去向……” “历年属国朝贡之物亦所剩无几,珠宝、玛瑙、香料、丝绸等珍贵贡品皆被王延庆及其下属占为己有或变卖……” “永昌二十六年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食以高价卖给粮行,而后再用低价买谷壳、麸料充数,共计千百万担……安德四年,又谎报粮仓中粮食发霉,实则将其偷运出仓……” “安德元年,王延庆及其党徒亲信侵占土地三十余万顷致使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半个时辰过去了,左公明似乎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左公明大声地宣读着王延庆的罪状,这些罪状犹如一根根铁钉,左公明每念一条就像是在王延庆身上钉一个钉子那般。 何谓罄竹难书?这便是罄竹难书! 王延庆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左公明口中的那些指证他罪证的言词已经无法激起他半点波澜,此刻的他早已心如死灰。不过他的心死不单单是自己如今的处境,真正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来自昨日夜里得到的一个消息——老丁死了!而是是自杀的,更让王延庆难以接受的是老丁在自杀前还将他的老母以及自己的一对儿女都毒死!向来随和、憨厚的老丁何为会突然如此狠绝?在得到真相后,王延庆在牢中想发疯一般的大喊三声—— 他最信任、最放心且几十年来一直对自己忠心无二的老丁,竟然是先帝的人! 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王延庆这才有种身在噩梦中的感觉,这种感觉在自己被捕的那一刻都不曾出现,直到他知道老丁竟是唐帝早年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 老丁的父亲便是府上的佣人,当年自己的父亲将老丁父亲救下之后他父子二人便在府上做事,自己家一直待他不薄,在决定将其引为心腹之前自己还特意去他老家将其老母及妻儿好生安顿,一方面是想用真心打动他,零一方便自然是变相的威胁。老丁倒也不负所托,办事牢靠、沉稳,这么些年从来没有办砸过任何事,是以深得王延庆的赏识,若非如此他当初又怎会许诺将其子女送入丰镐书院?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可靠、忠心的老家臣,竟在关键时刻倒向英平,将自己硬生生地拉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这让他如何接受?老丁临死前还特意留下一封信,其中大概的意思是‘自己受王家厚恩永世难报,但奈何自己已先效忠先帝,古人云‘一仆不侍二主’,自己只有先不负先帝之托,再以死相谢王家之恩!至于其他的,等自己来世再做牛做马伺候、服侍王家吧!’ 天老爷!要知道老丁的大儿子才十岁、他那可爱乖巧的小女儿才四岁啊!他得下多大的决心才会如此狠心地将这对儿女毒死!? 深深的绝望感让王延庆倍感无力,原来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竟还未逃出先帝的掌控,也难怪潘家昌的事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朱雀之乱最后一刻黑衣卫会出来清场可笑…可笑哇… “好了,别念了——” 就在左公明细数着王延庆的罪状时,英平忽然开口将其打断。看着瘫坐在大堂之下的王延庆,英平冷哼一声,他知道王延庆对于自己的罪状心知肚明,但这些不过都是‘情理之中’的罪责,历朝历代的权臣皆会犯这些罪,不过是有些、有些少罢了,而英平接下来要做的则是彻底将他打死!因为他怀里的那个东西足以将他永远地钉在大唐地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只见英平从怀中掏出几封旧得有些发黄的信封,高举于目前,问道:“王延庆,你可知这是什么?” 王延庆缓缓抬起头,在看到这几封有些眼熟的信封后,他呆滞的目光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但随后他又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像是接受了这一事实一般。 面对王延庆的表情变化以及堂下群臣的不解,英平淡淡地说道:“朕看你已经认出这些书信了,朕给你个机会,让你自己解释解释这些是什么。” 面对英平居高临下的姿态,王延庆默默闭上双眼,静静地等待着英平的审判。 见王延庆已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英平心中冷冷一笑,随后他面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这些都是你与北魏女相暗中互通的书信!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英平将手中信封狠狠一扔,霎时间信封与信纸犹如纷飞的纸钱一般飘散。原本安静无比的朝堂此时如同炸了锅一般,堂下文武百官皆露出无比震惊的神色,甚至连常之山与左公明都有些难以接受这一消息。 把持大唐朝廷数年之久的王延庆,竟然一直在暗中通魏?这可不是贪污、弄权那般简单,这怕是十族、二十族、一百族都不够灭! “丢人…丢人啊!我大唐千万子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王延庆的良心怕不是被狗吃了!?倘若王老大人在天有知,恐怕他老人家会气得从土里爬出来痛骂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不义子吧!?” 听英平抬出自己已故的老父亲,王延庆终于露出一丝羞愧,他紧紧地攥住拳头,连指甲翻开都毫不在意。 英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股悲哀之感从心头蔓延,他摇着头说道:“你也是侍奉过先帝的老臣了,先帝在时你也曾施展过自己的抱负,本也是位能臣,可为何最后变成这般模样?哼,别人是举贤不避亲,你倒好,成了举亲不避嫌。别人一心为国为民,你呢?只想着结党营私、独揽朝政。你要知道,这天是大唐的天,是朕的天、是千万黎民的天,不是你王延庆的天,如若这大唐真落在你手里,只怕我大唐万民不知还要遭受多少磨难……” 朝堂再一次陷入沉默,英平扫视着低头不语的百官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只见叶长衫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圣旨,高声念到—— “先帝崩殂,贼臣王延庆乘衅纵害,欺君罔上、忤逆不忠,久而久之生不臣之心,致使皇纲失统、朝纲霍乱、祸加至尊、虐流百姓,社稷几近沦丧。朕痛下决心肃清乱臣、翦除王党,今以结党营私、暗中通敌、贪赃枉法等大小罪名百余条将王延庆押入死牢,十日后问斩!钦此!” 圣上真的要处死王延庆!此道圣旨一出,百官皆有些惊讶,连常之山都不例外。英平的雷霆手段固然果敢,但王延庆虽已下狱,但其余党尚未彻底清除,莫说远的,就说太后与宁仇栾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倘若逼急了他们彻底造反起来,只怕好不容易逆转的大局又会被葬送。 感受着群臣眼中的震惊之情,英平非但没有解释什么,反而高声地宣布了另一个决定—— “十日之后朕要在猎场狩猎!朕要昭告天下,这大唐依然在朕的手中!退朝——” …… 退朝后,常之山早早地到御书房恭候英平的到来,他本想直言进谏一番,可没想到等了老半天得到的回复竟然是圣上已经出宫去了,至于具体去哪儿小太监也不知道。常之山本想就在这儿候着,但忽然老管家又传过口信说是府上有要事请常之山速速赶回去,是以常之山只得无奈地离开皇宫向府上赶去。 刚到府门口,常之山便见老管家满脸期盼地站在那儿。 在看到自家老爷的身影后,老管家便急匆匆地迎上来牵过缰绳扶好马镫,小心翼翼地扶着常之山下马,不待常之山开口询问,他便先开口说道:“将军您赶紧进去吧,咱家来客人了。” 客人?常之山有些纳闷,自打自己失势之后常府可谓门可罗雀,除了徐有年会偶尔过来坐坐外便再无他人,怎么今日忽然有人来做客?而且看老管家焦急的模样,看来客人来头还不小,难不成是自己的另一个儿女亲家刘志清? “爹!您不是去上朝了,怎么就回来了?” 就在常之山疑惑不解之际,儿子的大嗓门忽然从身后传来。常之山回头看去,只见常小天从马上蹦了下来,径直走到自己身边。常小天其实并没有真正留在关内,原因很简单,因为徐有年在关内老家呆着。常小天将常之山的佩剑交给徐有年后便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行程,关内的一切徐有年自有分寸。 “小将军回来得正好,您两位快些进去吧——” 说罢,老管家牵着两匹马向着马厩走去,留下一头雾水的父子二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