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已经预谋杀人的“白发鬼”,远山夜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和田先生这么说,可能也有道理。” “毕竟杀人犯总要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才好面对自己的良知嘛。” “‘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确实比‘我是个自私的人’要高尚多了。” 因为话题还围绕在麦林美佳的案子上,远山夜一毫不顾忌地将尖刻的吐槽说出了口。 听在别人耳中,只是指责那个抛弃孩子,又想让孩子吃绝户的妈妈桑。 但对于“白发鬼”和田守男来说,却像一把刀一下又一下地刺中内心深处。 “不,这怎么能叫自私呢……”他本能地开口辩解道,“我……” “哦,那个妈妈桑,她之前给女儿留下一大笔债务是不对,但她也是想尽力弥补,才……” “她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吧?” 说的是“她”,但想要撇清的,应该是“我”才对。 远山夜一仍然轻轻笑着,心里却充满了鄙夷。 眼前的这个人,为了杀人做了那么多的准备,甚至提前几个月就在天草散布“白发鬼”的流言。 他居然说除了杀人没有别的办法! 这种人,恐怕再怎么劝说,他也不会改变主意的。 与其说现在的话是为了阻止他走极端的最后努力,不如说,远山夜一想趁这个机会,把道理讲给其他人听。 免得到这家伙动手的时候,因为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像五木先生那样的老好人还对他抱以同情。 因为作恶失败,而沦于悲惨境地的人,有哪里值得同情呢! “和田先生说的‘没有别的办法’,我还是同意的。” 远山夜一仍然以闲话的语气说着,好像真的只是在讨论过往的案件,给这荒郊野外的寻宝之旅增添一些趣味罢了。 “毕竟我们都是普通人嘛,遇到困境,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而要就此叫人不去想办法,接受悲惨的命运,也未免太消极了。” “只不过我觉得,在想那些极端的办法的时候,除了要安抚自己的内心,也应该考虑到别人吧?” 这番话和他之前的立场仍然一致,和田并没有意外地接受了。 而且,也同样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继续反驳着。 “就是说,远山先生认为,哪怕为了救至亲之人,也不能去伤害别人了?” “不过远山先生是侦探嘛,这个想法也可以理解……” 表面上像是好好先生般的“白发鬼”,略带阴沉地呵呵笑起来。 远山夜一不等他说完就再次开口。 “不,恰恰相反,我想说的是,如果是至亲之人,那无论如何,都不能带给她任何伤害。” “如果只为了自己的心,就让深爱的人,尤其是未成年的子女背负起本来不该背负的罪行,那不是最大的伤害吗?” “这种父母又有什么资格声称是爱孩子的呢?” 不但是和田,所有沉浸在这场讨论中的人都为这种论调惊呆了。 我为了我的孩子不惜杀人,怎么反倒成了伤害孩子了? 众人的脸上都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的疑问。 “可、可是,远山先生……”和田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杀人的是我……不不,是那个父母吧?” “就比如那个妈妈桑,如果她得手,杀死女总裁母子的凶手就是她自己,关她女儿什么事?法律也不会追究她女儿吧?” “我对霓虹的法律不熟,”远山夜一无奈地耸了耸肩,“不过之前听明智警视说的,那位女儿应该不会受到追究。” “不过,和田先生,还有各位,你们有代入那位女儿想过吗?” “她可不是凭空继承了一大笔钱,从此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啊!” “那些钱是她母亲杀了无辜的人抢夺来的,同时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的遗产。” “也就是说,当她得到钱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这世界上最后的两个亲人。” “但凡她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各位觉得她能安心享用那些钱,‘幸福地生活’吗?” “她不会觉得她手上沾着她弟弟的血吗?” 突然严厉起来的语气,令周围的人不禁悚然。 尽管身在热乎乎的温泉水里,五木先生还是下意识地抖了抖,然后叹了口气。 “远山先生的话也有道理……” “像我就一直没敢对瑞穗提起她父亲去哪儿了,就算将来她知道父亲去世了,我肯定也要死死地瞒住她父亲曾经杀了五个人的事……” “不然那个孩子,是要怎么背负着五条人命,还有她父亲的命活下去啊!” 五木先生的话,因为是切身感受,一下子博得了矢木和赤门等人的共鸣。 “我说,咱们是怎么谈论到这么沉重的话题的?” 对这种气氛相当不在行的金田一,试图让众人重新活跃起来。 远山夜一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无论是劝说还是指责,到这种程度也就够了。 如果和田有所醒悟,哪怕就是不服气,他都会重新审视自己的计划,并借这个机会,发动众人一起为他想别的解决之道。 但他只是随着金田一的话,笑呵呵地转移了话题。 已经……没有用了…… 这个人面对现实有多懦弱,他决定按原计划去杀人的心思就有多固执。 明明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特质,就这么牢牢地附着在他的身上,宛若正反两张硬壳,阻挡他接受常理与真实。 那就只有阻止他了。 远山夜一默默地想着,口中和金田一有一搭没一搭地斗着嘴,好像之前那些话只是随兴之谈。 随着金田一再一次尝试偷窥女汤那边的情况,众人也热闹得忘记了令人不快的话题。 try{ggauto} catchex{} 和田借机溜到了温泉一角,然后悄然离开。 几分钟后,远山夜一也找了个借口走出温泉,回到自己的小木屋,换上了轻便的衣物。 按照原剧情,也是和田的杀人计划,第一个受害者是在夜里独自出外寻找宝藏线索的中田绢代。 没有任何技术含量,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诡计,甚至都不是因为中田绢代手握宝藏关键。 和田就是那么简单粗暴地在夜深人静中袭击了中田绢代。 而那之后,闻讯赶来的县警会将这当成是普通的强盗杀人事件,连寻宝团队的笔录都没有做,就轻率地放走了他们。 一想到这可能的情景,远山夜一顿时觉得心塞。 也再次体会到高远那种扭曲的观念是从何而来。 自私与狠毒,玩忽职守,不负责任的态度,彼此无法理解的人际关系…… “地狱的傀儡师”,是人心中多面的恶意与缺陷孕育出的毒瘤。 以高远的理智与洞察力,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醒地认识到这些。 但却无法自拔。 他比和田更难救。 一边想着这些,远山夜一一边谨慎地接近了和田的小木屋。 虽然自己出来得稍晚,但也不担心和田早已出发。 因为在今夜行凶的,不是编辑和田守男,而是“白发鬼”。 小木屋周围茂密的树丛和灌木,有着很好的隐蔽作用。 ……甚至也太好了一点。 “哎呀哎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极近的身旁响了起来,远山夜一惊得一抖,差点一步跨出了树丛。 “……我就猜到,你这个警犬一般灵敏的鼻子,一定会嗅出是谁身上带着凶恶的杀机……” 那个声音继续着,同时,高远的脸也从枝叶掩映中暴露出来。 他居然恢复了本来面貌,好整以暇地站在那里,不像在窥伺杀人行动,倒像在观赏一场有趣的演出。 远山夜一气得哼了一声,转念又扬起了眉毛。 “你又要跑了?” 本来还打算阻止和田以后,就想办法抓住这个天天逍遥法外的家伙,让他好好去住看守所的单间的。 没想到这家伙对风吹草动如此敏感。 “我亲爱的儿子,你好像越来越懂我了呢……哎哎,有话好说……” 高远的装腔作势只来得及开了个头,就被远山夜一迎面挥来的一拳打断。 借着身形灵活,他还是轻松躲过了,但没来得及继续后退,一边手臂就被猛然抓住,扭到背后。 近在咫尺的距离,远山夜一不容自己失手,直接一个擒拿,将高远反臂按在旁边的树干上。 “你以为每次都能逃跑是吧?” 想到过往的交锋,远山夜一瞬间有些来气,顺手在那个兀自呵呵冷笑的家伙头上敲了一记。 “哎哟……你这个人,怎么还是这么粗暴……” 不知道是疼还是尴尬,高远无奈地咧了下嘴,但跟着又无声地笑了。 “以及,是啊!” 这句不明所以的回答刚刚落地,远山夜一陡然感到,手中握着的那只手腕,变得坚硬粗糙,似乎还带着毛刺。 高远的身体就像没有骨头一般,贴着树干滑了开去,一下子消失了踪影。 远山夜一顾不上手里是树枝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迈步冲上前,却只在树丛的上空听到装模作样的咯咯笑声。 “要告诉你多少次呢,魔术师不会毫无准备就站上舞台的……” “下次再见吧,我亲爱的儿子!” “高远!你这混蛋!”对着杳无人迹的树丛,远山夜一咬牙切齿,无能狂怒。 …… 夜渐渐深了。 好在月亮也升上了半空,在树丛间洒下朦胧的光。 远山夜一小心地躲在树丛的暗影间,仍然对着小木屋等待着。 他倒是没忘自己此行最重要的目的。 一个满头白发,看起来古怪而恐怖的身影,也终于从小木屋中悄然溜了出来。 “白发鬼”要开始他的杀戮了。 一定要阻止他! 月光下的树丛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静悄悄地前进。 …… 静夜中的一声尖利的惊叫,打破了大部分人的好梦。 小木屋的门纷纷打开,发出此起彼伏的吱呀声。 就连金田一这种还在坚强地打着呼噜的,也被美雪提着耳朵从床上揪了起来。 “哇啊啊啊痛痛痛……”金田一喊得比林间的声音更加惊天动地,“怎么了嘛,美雪!” “快放手啊我耳朵要掉了!” 没有人向他们解释,五木先生也只是叮嘱他们几个未成年不要乱跑,就跟着其他人匆匆地冲入了林间。 此刻,跑得快的几个人已经发现了目标。 在林中的一块不大的空地上,有一黑一白两团东西横卧着,旁边还站着一个人影。 跑到近前才看清,黑色的那团正是中田绢代,她仰面朝天躺着,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惊吓,完全没了站起来的力气。 但她的尖叫声还是很刺耳。 “呀啊!救命!有鬼啊!……” “鬼”吗?…… 众人忍不住转过目光,一半盯着站在旁边,似乎还挺轻松的远山夜一。 另一半则看向地下那团白色的东西。 “是啊!”远山夜一呵呵冷笑着,指向那个东西,“‘白发鬼’!” 直到把那个满头白发,好像失魂落魄的“鬼”架起来,众人才看出,那正是戴了假发,又穿着古怪披风的和田守男。 在他跌倒的手边,掉落着一把锋利的十字镐,在月光下闪着不祥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