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可阻挡的到来。一片漆黑之下,更能遮蔽住人心的黑暗,也能掩埋掉暴露的尾巴。 汴梁外城一处偏僻的民居之内,平日靠着缝补为生的老婆婆,顶着油灯昏暗的微光,还在费力的劳作。破旧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夜色之下更加刺耳。这木门是应该添加些桐油了,可是老婆婆每次想起,转天就又忘记了。人年岁大了,就和这木门一样,也是缺油了。 “实在想不出,您都这把岁数,又无儿无女,图的是什么啊!” 老人家并没有因为外人的闯入而大惊失色,也没有因为来人的话语,而停下手头的工作。平静的有些不合常理。 “图什么?年轻人,可能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会明白了!容给婆婆点时间,将手头的缝补完,也算有始有终,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老人说话的同时,不由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油枯而灯灭,老人终是没有缝补完手头的织物,一头栽倒在桌前,没了气息。年轻人从屋内将木门的门栓挂好,打开窗户翻身而出,消失于浓浓的夜幕之中。 飞奔在夜色之下的年轻人,嘴中忍不住小声嘟囔着,‘时间不是钱啊!小爷最讨厌等了!’ 年轻人终归还是年轻了,老人手指捏住的织物破损处,最后几针缝补的针法,相较于之前的完全不同。 “上线有变!” 看着不起眼的老婆婆竟然也是燕国的刺事人,聂尺与花火的消息就是她传出去的,靠的就是在这衣服针线上的手脚。只是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 刚刚还在汴梁外城的民居中的年轻人,转头来到城外的汴河旁,在一处无人的芦苇荡中,找到一条废弃的小船。年轻人将小船划到河中,扔掉船桨,直接来到船仓之内,在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前停了下来。 “两条人命,还要演戏,只有区区二十银子,看来小爷得涨涨价了!” 听闻年轻人的自言自语,麻袋似乎动了一下。可是下一秒,就被年轻人举了起来,一把投入到湍急的河水之中,麻袋快速的沉没了下去。年轻人脚下微微用力,本就不结实的木船,如同触碰到了礁石,一下子四分五裂开来。年轻人轻点脚下的一块浮木,一个翻身回到了岸上。薅起一根初春的草杆,叼在嘴中。 第二日,全汴梁最有名的酒楼--樊楼,竟然丢了一名小有名气的清倌。听说,很可能是与相爱的情郎私奔而逃。这事惹的樊楼管事勃然大怒。已经放出话来,抓到人后,一定要打断她的双腿。 只是连过数日,都没有消息传出。有人猜测樊楼抓住了人,已经暗中私下解决了。自然也有人猜测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对亡命鸳鸯已经逃到了巴蜀之地,从此双宿双飞。清倌姑娘的事被传的有鼻有眼,热度持续不减。却没有任何人在意,常常给樊楼姑娘们缝补衣物的老婆子,老死于家中。七八天后,直到传出了臭味,才被人发现。 同样趁着夜色赶回大同府的杨延辉,在燕皇的寝宫外,吃了闭门羹。一向勤勉的燕皇,竟然难得的放纵了一次。据说从中午时分饮酒做乐,直到深夜。更是传出圣喻,任何人不得打扰。 杨延辉带着聂尺回到了寒山水榭。看来这位燕皇陛下是摆明了不想参与这事。既然如此,也是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皇亲萧氏又如何,落魄的凤凰不如鸡! 躲的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君臣总有相见之时。可是第二天的朝会之上,燕皇与杨延辉却很有默契的对于此事只字不提。 可是哪里都有不长眼睛的家伙,主要是这件事可真不是一件小事,即便君臣心中自明,却也不能当做无事发生。这是皇族子弟与封疆大吏的命案,不是街头小混混的打架斗殴。想当做无事发生,就能被一笔揭过的。满朝文武再有默契,事关部分人的利息,也总会有人去掀开遮盖,将它暴露出来。这不,北枢密院总知中丞司事罗大人,就跳了出来。 “启禀陛下,朗朗乾坤之下,昨日竟然有一伙贼人闯入西京守备司衙门,将王继忠大人与萧元让大人残忍杀害,如此视朝廷命官如草芥,全然不将我大燕律法放在眼中。实乃嚣张至极啊!下官听说木易大人也在现场,不知有何说法!” 罗大人一上来就是火力全开,直接就将杨延辉拉进战场之中。 “启禀陛下,确有此事。罗大人口中的贼人正是下官。” 既然被点名道姓问诘,杨延辉也不准备藏掖下去。只是他这不按套路出牌,一下子就将朝堂变为了菜市场。 在场之人虽然都是身居高位,可毕竟昨日发生之事,即便场中人数不少,可也不是阿猫阿狗就能了解到内幕的。所以听到杨延辉竟然承认杀了两名高官,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相熟之人更是忍不住的,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就连武侯一派的其他人,无论是异族派还是燕族派,都是眉头深皱,不知道杨延辉所图为何。同为武侯一派,昨日之事自然早就知晓。孰是孰非先放在一边,事情确实已经发生,可那又如何!杨延辉完全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只要燕皇不去追究,何人敢去质疑。现在变成这种情况,让他们也是始料不及。 这种场面完全出乎了,始作俑者中丞司罗大人的预料。此时的他后背之上,已经冷汗直冒,不知该如何收场了。 同样眉头紧锁的当然还有高高在上的燕皇本人。昨日费尽心机,无外乎就是为了与武侯一派避免冲突。将祸水东引,坐山去观虎斗。结果今日不曾想到,杨延辉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问题抛了出来。把他这个裁判,拉进了球场之中。 一旁的内侍看到燕皇陛下,阴沉的都能拧出水的脸色。急忙开口道。 “肃静!肃静!”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在燕皇与杨延辉之间来回转移。等待着燕皇的裁断。 “既然如此,那木易你就说说所为何事吧!” “启禀陛下,王继忠与萧元让二人截杀我的手下,事关重大,属下无奈才愤而出手的!” “好一个出于无奈,愤而出手,那不知木易大人,他二人身为西京道长官,为防奸细渗入,图谋陛下,何罪之有!你口中的事关重大,莫非就是因为冒犯了您的侄子吗?” 打断杨延辉的陈述,说出此言的正是与他相对而立的燕国北院大王耶律荣玺。大人物就是能抓住重点,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是致命招。这一顶大帽子直接就扣了过来。 “哦!我可没说是我的侄儿,难道说荣玺大人也参与其中!” “呵呵!你不用想着构陷老夫结党营私。若为燕国社稷出力,即为我同道之人,是又如何!不似某人,为泄一己私愤,擅自杀害朝廷大员,视我大燕律法为何物!” “荣玺大人,真是忠心可鉴日月啊!那木某就有话要问您了!相信你也从承情局的情报中看到,来人身份特殊,可能携带重要情报这句话了吧!抛去其身份不说,轮得到他们二人出手吗?当承情局是摆设吗?” “木大人真是有能言善辩的好口才。既然你口口声声说有重要情报,那老夫到要问一句,你口中的重要情报是什么?能顶的上我大燕两名边关重臣的性命?” “陛下,属下能讲吗?” 杨延辉转而去问询燕皇,这在北部官的眼中,那已经是他黔驴技穷了,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眼看就要胜券在握了,燕皇也不负众望的给出肯定的回答。 如果你私下去求燕放过你一马,有武侯的存在,别人还真就没有办法,也说不出什么来。现在你竟然敢把燕皇放到了火炉上烤,不作死就不会死。那下面就是你杨延辉的死期了! 只是所有敌人的期望注定落空,只因为杨延辉口中轻飘飘的三个字。 “神臂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