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杜妙颜就出发。 她命车夫快马加鞭,吃喝几乎都在车上。 在傍晚辽州城门即将关闭的时候,终于到达辽州城。 杜妙颜不回皇家商行,直接让马车前往方府,想要先见到方源。 “红絮,方源呢?” 杜妙颜进到客厅,没有见到方源。 顿时有些失落,整日赶路的疲惫慢慢涌出来。 “老爷啊刚才还在啊。” 红絮环看四周,但是没有看到方源的影子。 而刚才几人还在谈论着明天要不要去哪里玩的? “刚才还在啊。” 杜妙颜喃喃,心中的失落更浓。 这一路赶来,那么的期待,那么的想念,最终却这样吗? “妙颜?” 就在这时,方源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 杜妙颜的身体一颤,快速转过身,看到这几天一直想念的方源。 “方源。” 杜妙颜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思念好像是喷出来一样,暖流流过全身所有地方。 这一刻,杜妙颜有种想要投入方源怀抱的感觉,但双脚却好像是生根。 她从没有对哪个男人有过这种感觉,是害羞,是开心,是激动,也是害怕等等。 “你不是回长安城了吗?” 方源诧异道。 走近杜妙颜的时候,发现她眉宇间有着疲意,心中暗想不会是赶路来的吧? “今天回来的。” 杜妙颜轻声道。 心中的失落彻底消失。 转化而来的是开心和喜悦。 “这么急?” “发生了什么事?” 方源眉头微皱,沉声道。 果然如他所想,杜妙颜这一天都是赶路的。 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她这么着急赶过来? “没,就是想见你。” 杜妙颜没有隐瞒。 她害羞,也害怕,但没有经验。 被拒绝什么的她没想过,就是想告诉方源自己想他。 离开辽州城之后,她就天天都想他,所以想告诉他。 “愕,你把我整不会了。” 方源一愣,随即愕然道。 这叫什么话,怎么有点像是表白一样? 几百里赶来,从一大早到傍晚赶路才到达,就是想见他? 一旁的红絮和青瑶张大嘴巴,看了看方源,又看了看杜妙颜,脑袋一时间短路。 “就是想你了。” 杜妙颜再次说道。 “你,你先坐下休息。” 方源还是没法回过神来。 总感觉有点不自信,也有点虚幻。 这是表白还是表达对朋友之间的思念? 方源不敢确定。 要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仅国色天香,更是当朝尚书右仆射杜如晦的女儿。 凭什么喜欢自己? 为什么喜欢自己? 想了想,方源将杜妙颜的表白否认了,归类为是对朋友的思念。 但是, “妙颜姐,你是喜欢我家老爷吗?” 红絮盯着杜妙颜,又好奇又紧张问道。 青瑶也是这样,紧紧盯着杜妙颜,满脸的急切。 “嗯。” 杜妙颜还是没有否定,坚定点头道。 不过脸却微微一红,还看了方源一眼,发现方源正不可思议看着她,下意识躲开目光。 “是,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红絮追问道。 “是的。” 杜妙颜的脸更红。 不过同样是没有否定。 “哦耶,老爷您有福了!” “呜呜呜,我太高兴了,方府就要有主母了。” 红絮开心得要跳起来。 青瑶则是抱着一旁的枕头呜呜大哭。 两人激动得落泪,终于都能盼到方府有主母了。 这几年她们都期待着能够有个配得上自家老爷的女子出现。 自然,红絮和青瑶两人都觉得自己配不上自家老爷,当不得方源的正妻。 但是杜妙颜可以,完全没有问题,美貌与智慧并存,并且还是出身顶级豪门。 “这下真的是把我整不会了。” 方源感觉有点乱。 这告白来得太过突然,没有一丝丝准备。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告诉你想见你而已。” 杜妙颜红着脸解释道。 这是她一开始的想法,但说完之后她自己都有点不相信。 “那就好。” 方源讪讪点头。 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杜妙颜。 太突然了,整得有点意外,而且觉得不真实。 好在,这个时候薛娇燕走出来,叫方源几人该吃饭了。 “你,你没吃吧?” 方源当即起身就要离开。 不过走两步,还是回头看向杜妙颜道。 “还没呢,今天都在赶路。” 杜妙颜摇摇头笑道。 “那一起吧。” 方源丢下一句话就快去离开。 “一起吧,一起吧。” 红絮和青瑶一人一左一右围着杜妙颜,嘿嘿笑着。 “发生了啥?” 薛娇燕好奇问道。 小小的脑瓜又是大大的疑问。 但可惜,没有人回她,红絮和青瑶忙着讨好杜妙颜。 圆形饭桌上,方源和巨子已经坐下,杜妙颜被红絮和青瑶拥护着过来。 “坐这里,坐这里。” 红絮和青瑶将杜妙颜推到方源旁边的位置坐下。 方源没有理会,但却感觉有点不自在,心跳微微加速。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平常不是要争着坐在方源旁边吗?” 巨子不解问道。 饭桌上,方源坐在主座位上,他被方源要求坐在左边,那就剩下方源的右边位置。 然后红絮和青瑶没吃吃饭都要抢夺一番,有时候感觉都要打起来的感觉。 不过几乎每次都是红絮赢,她比较活泼,抢位置快。 “巨子你懂啥,妙颜姐以后可能是方府主母哦。” 红絮白了眼巨子一眼说道。 “哦?” “真的?” 巨子顿时来了兴趣。 好奇地看方源和杜妙颜两人。 “咳,别听红絮瞎说,吃饭。” 方源干咳一声,板着脸说道。 众人纷纷吃饭,饭间你一言我一语几乎都是围着方源和杜妙颜聊,整得方源挺不自在的,快快吃完就离桌。 杜妙颜也慢慢觉得不好意思,吃完饭后就找个理由回皇家商行。 次日,方源没有去玩,跟巨子在九层观星楼熟悉里面的机关。 中午的时候,杜妙颜来一次,见方源没有空后就离开了。 一天就这样过去,方源的三天假期正式休完。 上元节过后,州院即将开幕,有不少学子已经报名。 这一日,张继求见,还带来了十三个穿着普通的学子。 与上次相见,张继形象变化很大。 尽管还是瘸着腿,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觉得才这么点时间过去,张继白了不少。 “拜见州尊!” 张继向方源行礼。 身后的学子也纷纷跟着行礼。 “都免礼!” “张继,你宣传得不错!” 方源呵呵笑道。 距离张继开始宣传还没有一个月,已经有五十八人报名。 五十八人已经不少了,贞观二年的时候整个辽州就只有五十七名考生报名参加科举而已。 “草民不敢当,全赖州尊重视科举。” 张继不敢居功。 他是尽心尽力宣传,但也不全是他的功劳。 方源亲自去平城县隆重请萧蔼他已经知晓,心中感叹不已,更认为方源重视科举。 “你也功不可没。” “这次找本官,所谓何事呢?” 方源呵呵笑道。 看向张继身后的十三个学子。 看他们的穿着,衣服洗得发白,就知道家境不好。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来借钱读书的,他们是第一批。 “州尊,这些辽州学子因为各种原因没钱读书,自己又不好意思来,草民带他们来借钱的。” 张继如实回答道。 身后的十三个学子顿时羞愧地低下头。 借钱读书让他们觉得丢了气节,感到羞愧不敢面对同学。 “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能有书读,能有机会金榜题名,还有机会光宗耀祖,借钱读书很让你们丢脸?” 方源眉头微微一皱,对这些学子的精神状态感到不满。 看到这些学子,方源也似乎明白为什么在此之前都没有学子过来借钱读书。 如果都像他们这样子,那自己推行的借钱读书还有什么意义,不是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政策? “怕被同学笑,怕愧对州尊的期待,怕努力到底空白头。” 有一位年轻的学子低声说道。 其他的学子头低得更深,也是如此觉得。 “借钱并不是一件卑微的事,借钱不还才是被人嘲笑的理由。” “人不是神仙,不是圣贤,总会有困难的时候,总有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 “本官愿意帮助你们,是本官觉得你们可以,觉得你们的前途无限,而不是你们还没有尝试就担心努力空白头。” 方源沉吟片刻,沉声道。 能想到担心愧对自己,那还是有救的。 要不然方源直接将他们赶走,懒得给他们机会。 “州尊大义,如戈游再生父母,请受戈游一拜!” 刚才说话的学子听完方源的话后,身体不受控制颤抖着。 随即上前一步,恭敬向方源行礼,腰直接弯到九十度以上。 “请州尊受我等一拜!” 其他学子纷纷向方源行礼。 张继站在一旁,满满的感叹。 州尊就是州尊,一两句话鼎得他几天的游说。 类似的话他也对这些学子说过,但他们好像都听不进去。 果然还是州尊的话比较实用。 “感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本官希望你们好好学习,不负韶华,不负自己。” 方源满意点头,澹然道。 都是些可亲可爱的学子。 未来说不定是自己在官场上的帮手。 自然,方源借钱给他们读书,不是完全做公益。 “不负韶华,不负自己学生谨遵州尊教诲!” 戈游等人喃喃,眼神慢慢变亮。 张继也品尝着这句话,眼神也是更加明亮。 “柳司户,与诸位学子签订借款条约。” 方源朝侧边的办公区喊话。 片刻后,司户柳文石带着一批契约走出。 “这边来,我们到会议室里面谈。” “先拿好这些契约,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写下你们想要借的钱,然后签字画押,对,契约是一年期,下一年还需要的话下一年再借” 柳文石边走边说,最后会议室的大门关上,再无声音传出来。 “恭喜州尊,州院再得十三个学生。” 张继向方源表示恭喜。 “张继啊张继,你这是恭喜本官,还是提醒本官你的功劳?” 方源似笑非笑看向张继说道。 “不,不,草民没有提醒州尊的意思。” 张继吓了一跳,连连解释道。 他的腿不好,仓促之间差点就摔倒。 “好了,不要紧张,本官没有怪你,这次确实是你的功劳。” 方源呵呵笑道。 有这次十三学子借钱读书,相信会起到很大的带动作用。 那些不敢或者不好意思借钱的学子,相信也会很快到州府借钱。 “州尊,草民以为,这十三位学子借钱读书一事应该大肆宣传。” “让那些想读书却又放不下面子借钱的学子知道借钱读书不是耻辱。” 张继提议道。 “办法是好,但不用了。” 方源沉吟片刻,摇摇头道。 “啊?为何啊?” 张继不解,诧异道。 他觉得这次若是宣传,必定能够吸引很多学子到来。 “他们读书不是为了本官,是为了他们自己。” “本官愿意给他们机会,他们却丢不下那把脸,那就别读了。” 方源沉声道。 读书人脸皮薄也爱面子,这些方源都是略有耳闻的。 但是要看情况,有些可以忍受,有些却不可以忍受。 比如萧蔼要自己亲自去请才肯来,那可以,是个人才,自己也需要教书夫子。 但这些学生呢? 全然是为了他们的好政策。 他们不珍惜就算了,过度礼让反而让他们恃宠而骄。 方源是希望更多的学子前来借钱读书,但却不是求着他们过来。 “可是” 张继还想说些什么。 他是希望更多的学子能够有书读。 州院肯定和小书堂不同,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科举更有把握。 “不要可是了,准备五天后的州院开幕吧。” “对了,你有什么想法,想留在州府办个文职还是听本官的其他安排?” 方源打断张继的可是说道。 “草民,草民还想再参加一次科举。” 张继顿时脸色一难,咬咬牙沉声道。 “张继,你没和本官开玩笑?” 方源眉头皱了皱说道。 朝廷科举的四才三实完全断了张继的路。 “州尊,草民这条腿认真调养半年还能有救。” “我这头发我试试调整发型能不能过关,请州尊成全!” 张继沉吟片刻,恳求道。 寒窗十八载,载载艰辛载载泪。 不再拼搏一次,张继死不瞑目。 “去借钱吧。” 方源深深盯着张继良久,才缓缓开口。 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狠人,随他去吧,人生的帆应该在自己的手中。 “谢州尊。” 张继恭敬向方源行礼。 然后拖着瘸腿往会议室走去。 背影落幕却显得异常的坚定。 一连五天过去,州院终于到开幕的日子。 这五天中陆陆续续有学子报名,也有前来借钱读书。 截止报名日期,人数竟然高达一百五十人,超过上年三倍。 对于辽州来说,这是个盛大的消息,令整个辽州城百姓都为之震动。 州院的位置和刺史府的位置很近,就在皇家商行的对面。 故而杜妙颜带着她的侍女也来参加开幕。 人很多,城中很多世家都来参加。 州院焕然一新,还添加了不少新台凳。 此时,方源和杜妙颜以及辽州高层站在最前面一排。 以萧蔼为代表的教书夫子们站在第二排。 以张继为代表的学子站在第三排。 门口是辽州的百姓等等。 还有铜锣、鼓、舞狮等随时开幕。 不少人都不认识杜妙颜,也好奇杜妙颜的身份。 但是方源没有解释,故而他们不知道杜妙颜身份,只能瞎猜。 有认为杜妙颜是朝廷大臣的某位贵女,也有认为是方源的未婚妻,各有猜测。 “方源,怎么还不能开始吗?” 杜妙颜小声问道。 她记得吉时是己时,现场看天色应该差不多或者过了。 “温司功,怎么还不开始?” 方源眉头一皱,问一旁的汪温书。 “正在催了,州尊稍等。” 汪温书低声道。 “正在催?” “还缺谁?” 方源眉头微皱道。 现场辽州的官员都在,三个县的县令也在。 十五位教书夫子和一百五十个学子也没少。 还缺谁? 谁的面子这么大? “柳永寿还没来。” “下官已经催他三次了。” 汪温书脸色有点难看,尴尬道。 “州院开幕一定要他过来?!” 方源眼神一冷,沉声道。 怎么又涉及到河东三族那里去了? “这是萧夫子他们的要求。” 汪温书讪讪道。 “州尊,解县柳氏是文人雅士的代表,是我们河东读书人的信仰,我们州院开幕是要他们参与才行的,柳氏不点头,我们州院就开不成。” 萧蔼注意到方源等人的谈话。 见方源眉头微皱看向他,连忙上前解释。 “本官怎么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规定?” 方源沉声道。 “这是不成名的规定。” “并州和蒲州的州院都是解县柳氏主持的,两州院的院长都是来自解县柳氏。” 萧蔼解释道。 见方源还是沉着脸,他又多解释一句。 “刚才你说催了三次?” 方源看向汪温书说道。 “是的,在此之前还发出过邀请函。” 汪温书已经察觉到方源不开心,不敢有任何隐瞒,也不想惹火上身。 “拖拖拉拉,不用等了,开始吧!” 方源脸色一沉,冷声道。 提前邀请,又催了三次都没有来,必定是故意为之。 这个时候还继续等解县柳氏,就好像是没有他们不行的样子,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州尊,万万不可啊。” “解县柳氏不到,后面会影响很大的。” 萧蔼吓了一跳,连忙劝道。 “州尊,还是在等等吧。” 其他的教书夫子得知这里的事情,也纷纷劝道。 “有什么影响?” 方源眉头皱得更深。 “我们会被说没有礼规,不是正统。” “夫子会教不踏实,学子会学不心安的。” 萧蔼解释道。 “没有解县柳氏的点头就不是正统?” “本官辽州刺史,本官开的州院还需要他们承认是正统?” 方源被气笑了。 喜闻裴氏、汾阴薛氏、解县柳氏,河东三族真是一个有一个的霸道。 除了喜闻裴氏,汾阴薛氏和解县柳氏一个武一个文,岂不是要控制整个河东道十八州才行? “州尊,再等等吧。” 萧蔼等人没有回答。 但是他们意思已经很明显。 “胡闹,本官的州院不需要他们承认,开幕!” 方源冷哼一声,沉声道。 萧蔼等人还想开口劝说,但方源直接没有理会他们。 在方源的一声令下,州院开幕正式开始,礼仪队伍敲锣打鼓,正式确定州府开幕。 原本应该是非常开心的一件事,但是十五位教书夫子却开心不起来,满满的愁云,这无疑是得罪了解县柳氏。 解县柳氏在辽州城的分支。 柳永寿、薛文博、还有新的喜闻裴氏代表裴永翰在一起喝茶。 “柳公还不去主持州院开幕?” “这对我们河东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哦。” 裴永翰似笑非笑看着刘永寿说道。 这是个和方源差不多年龄的青年,玉树临风,就是两条眉毛有点粗,影响了整体形象。 “让他们再等等,晾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柳永寿呵呵笑道。 优哉游哉品着茶。 是的,柳永寿就是故意迟到的。 方源在辽州城的气焰太过嚣张,竟然还敢杀裴英华,不打击打击他们老家伙还有什么面子。 “呵呵,就不担心方源不等?” 裴永翰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说道。 “无妨,不等老夫更有借口说他不是。” 柳永寿摇摇头道。 他早就对方源不满了。 但一直没有找到借口出手。 如果不等自己,那更有理由出手。 不过晾方源野蛮,也不敢和读书人正面刚。 “读书人真阴险。” “想去不去,装矜持。” 薛文博看不过眼,冷冷笑道。 这次小聚真不该来的,又是读书人的嘴脸。 “你懂什么,你就一个没脑的武夫。” 柳永寿当即就被惹怒,狠狠瞪着薛文博道。 读书人的沉稳能叫阴险吗,真是没脑子的武夫。 “你再说,信不信我一拳抡死你?” 薛文博直接扬起拳头道。 “哼,武夫,不与你计较。” 柳永寿冷哼道。 这时,管家进来,在柳永寿的耳边小声禀报。 柳永寿口口声声表示对州府开幕不在意,但当得知州院开幕真的不叫他之后,脸当即就沉了下去。 “老朽真是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的虚伪,明明很在意,却说无妨。” 薛文博感觉自己和柳永寿这种读书人没有话题,想要离开。 他听到柳永寿管家说的事,辽州州院开幕了。 裴永翰没有说话,似笑非笑看着柳永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