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我就被正好要回县城的二伯顺路带回了家,母亲也随行。车上二伯跟我讲了许多村里的历史故事。
我父亲出生的这个村子曾经是革命老区,但地处深山比较偏僻,交通也一直很不方便,所以外人鲜有知晓的。而我看到的那个蓝衣服的老奶奶,很可能是千禧年才去世的肖老太。
这个肖姓老太本是外村人,嫁过来的时候还是二八年华,年纪轻轻就生了一对龙凤胎,这本是天大的喜事。那时抗日战争也到了尾声,中华大地陆陆续续都从日军烧杀屠戮的阴霾中走了出来,可谁知道丧尽天良的日军在穷途末路之际竟对普通民众用了生化武器,导致鼠疫爆发,一时间光闽北这片土地上就死了上千人,肖老太的一双儿女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染上瘟疫夭折了。
肖老太的丈夫抗日时主动出了村子加入红军,留得性命回了村却也是躺在担架上给人抬进屋的。虽然失了儿女,但肖老太没有像寻常人那样成天以泪洗面,该照顾丈夫也绝不含糊,直到丈夫去世肖老太也只是哭了一场,第二天照常下地干活。
肖老太一个人活了大半辈子没有再嫁,只是对小孩子特别疼爱,二伯小时候也爱到她家里讨东西吃,而巷口的那个小卖部就是用她曾住过的屋子改造的。肖老太离世前正是穿着一身蓝布衣服坐在家门口的藤椅上,整个人被包在屋檐的阴影里,宛如睡了一般走得很安详。
我默默听着二伯的回忆,想起前天的事犹豫许久还是选择不说出口,其实我进村子的当天便见过这位肖老太了。
那天到了奶奶家里稍作休息,我就一个人出了门在村子里闲逛。村子不大,来回绕了几圈我便觉得没意思了,正想找堂哥带我去山里玩,一路小跑回巷子时却感觉越来越冷,正午的阳光丝毫也没有盛夏的炎热感。
快走到巷口了,远远地我便看到有个老婆婆坐在藤椅上一摇一摆地晃动着,之前我在这附近串门的时候还见着有许多人在巷口聊天,小卖部隔壁也还有几个村民在打麻将,可那时却都倏尔不见了。
我走上前去,那肖老太的目光也一直盯着我,她虽然笑着,但我总觉得那笑脸像一张面具,僵硬得没丁点儿笑意。
“阿婆,您看到我堂哥了吗?”她没有回答我。
“就是陈家的大虎子,穿个军背心的…;…;。”我看她没有要回应我的意思,只好转身往巷子里走。
虽然老家我不常走动,里面巷道七拐八弯的也很多,但我记得我奶奶家只要从那个巷口进去直走一小段就到了。而且,村里民风淳朴,大白天门都是敞开的,里屋的门才会关上,只要见着亲戚了我就能晓得是哪家。可当时我走了许久,看到了好多个大门,不仅都紧紧关着,且门的样式、门口的台阶和石墩都一模一样。我都快走到巷尾了还无法确定从哪个门进去才是我要找的地方,而一转头那老婆婆还在巷口看着我。
我在巷道里徘徊许久,最后又走到小卖部门口小心翼翼地询问那阿婆。然而甭管我怎么问,她只看着我笑,我心里又急又怕,几次询问无果后只好靠着墙站着,故意两眼也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突然,像面具裂开了似的,那肖老太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咧开的嘴里露出森森白牙,双手向我伸来,整个人好像要站起来的样子。我吓得大叫一声,想跑腿却僵在了原地一动也动不了。眼看那枯槁般的手离我越来越近我只能哭着捂住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