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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0章 缺德的一招(1 / 1)

朱厚照真有胆子让张璁入阁,而且想到就做。

  隔天,他将内阁和六部尚书再加左都御史、少府令和总理外务大臣全都宣进宫里。

  开门见山的对他们说:“这几日京里发生了什么,你们都知道。不是都要见朕吗?今天都见到了,该说什么就说,也不要再避讳着了。

  还有你们心里大约也都在嘀咕着,朕昨日只见了张璁。到底谈了什么呢?结果如何呢?也不必到处托人打听了,朕从来行事方正,敢做敢认。朕来告诉你们,昨日张璁入宫禀报了清丈田亩的具体措施,共4条,朕都已经准了。分别为定法规、定人员、定流程、定罪名。

  其中内涵也很简单,清丈一事由朝廷下令,全国施行,测量的人员由朝廷招募培训,并派遣到地方,清丈的流程也依朝廷规制,最后便是抗旨之人的罪名如何议定。这些事都已经在具体的施行过程之中。并且,朕已经答应,调张璁入阁。”

  杨一清听后心中忽然一阵绞痛!

  这是把他的脸面完全的拍在了地上,没有半点考虑啊!

  他先前进宫劝谏,皇帝不准。

  这尚且是第一步,后面还有廷议、还要讨论。

  现在好了,天子看内阁首愧不同意,那么便绕过内阁!

  从他的角度当然可以这么理解,而且这其实是很屈辱的。

  但从朱厚照的角度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你不答应,我当然可以再派其他人,难道皇帝行事先要得到你大臣的首肯?你不同意这事还得延宕在这里,专门等你?

  这是哪朝哪代的规矩?当他是什么,汉灵帝吗?

  至于说什么面子不面子,他向来是对事不对人。

  在这一刻,天子和首揆的矛盾一瞬间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瞧见。

  实际上,朱厚照确实面容紧肃。

  他讲完以后,乾清宫静得可怕,简直是落针可闻。

  “你这个谢恩朕不知是真是假,朕也顾不上了,因为朕当这个皇帝就是一定要恢复大明的国威。

  杨一清心中更痛,天子对他并不客气,而且话风一转立马就是‘弃朕而去’四个字。

  “启禀皇上,老臣当然明白,老臣说的正是心中所想。”

  朱厚照也同样不开心,而且他要破除致仕背后的利益逻辑,杨一清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哪怕你对,我也不能支持你,除非完全放弃自己的目标。

  “臣叩谢皇恩!”

  尤其是‘从洪武到正德’之后的三问,这是权力之争没错,但对错不能轻易让给他。

  这不是对错之争,这是权力之争。

  要让人知道正德皇帝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杨一清心中酸楚。

  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叩下头去,“请皇上成全老臣。”

  还有很多年前朕就说过,既然心有不满,弃朝廷而去,那往日恩情不必再提。借着你这个事,朕要给吏部定个规矩,从今往后,因个人原因主动递交辞呈,乞求致仕的,若要再起复,推荐之人要说明原因,同时获得吏部尚书,内阁阁员一致认可,最终交朕批准。若是没有圣旨,擅自任用,那朕要找吏部的麻烦。”

  就像历史上,正德一朝刘瑾作乱,李东阳没有和刘健、谢迁一同离开,这就是牺牲了自己的名声的。后来人们觉得他是为了维持这个老大的帝国,但那会儿人们发现他的良苦用心,他人都死了。

  对于朱厚照来说,这个目标就是把事情做成。

  但还是那句话,他当皇帝至今,到底是不是刻薄寡恩的君主自有公论,王炳最后的结局也摆在那里了。而且就算要送他这四个字,他也无怨无悔。

  按照道理来说,杨一清为国辛劳多年,并且原先也是立过大功,哪里能不念旧情?

  而且不要说你嘴硬,不好改口,你的嘴硬,难道皇帝软姿态的来和你讲好听话?

  “陛下!”王鏊略微焦急的讲,“杨阁老一时冲动,且他本身就是心直口快之人,还请陛下息怒。”





  包括,这个时候如果他同意杨一清就这么致仕走了,那么大体上文官会在各种文章词句之中编排他的不是,一份恶名是逃不掉的。

  清理军屯也说九边震动,怕生出不忍不之事!什么不忍之事?不就是起兵造反?让他们来好了!朕岂会怕了他们?当初若非朕坚持,屯田籽粒、边军战备能有今日的光景?

  但朱厚照讲这一番话不是单纯的为了发脾气。

  王鏊心中一叹,果然如此,这就是他想到的,正德皇帝眼里哪有什么规矩?一切的规矩都是他定的规矩。

  “杨阁老,朕再问你一句,你当真要为此致仕?”

  他深吸一口气,“杨阁老,你既是三朝老臣便知道,君前不可戏言。你当真要弃朕而去?你该知道朕是什么脾气。”

  到了这个程度,其实再去讲投献的危害,改革的优势已经没有意义。

  名声不坏,将来还有机会。

  对于杨一清来说,这个目标就是安稳的首揆之位,因为他今天不这样讲,以后也是一个把柄,会有很多人想着把他弄下来,与其到那个时候不好看,还不如这个时候自己主动提,好歹也留下一个好的名声。

  到这个程度,杨一清是没有办法了,他只有一个选择,若不这么做,想必会叫人骂他贪恋权位,如此必定有损清名。

  杨一清握紧了拳头,他心中自问:难道这就是最后的结局了吗?

  因为正德皇帝是最忌讳臣子一言不合便和他提什么致仕的。

  “好!”

  朱厚照转身,压着声音说:“都已经正德十年了,朕做什么一开始没被反对过?海禁开驰之时,说大明沿海百姓易受倭寇侵扰,结果呢,大明水师现在在海上追剿他们!

  “朕没有问你!”

  于是他晃悠悠的起身,脱下管帽,跪于君前,用特有的带些沙哑的嗓音说:“臣叨举成化八年进士,蒙列圣累加超擢,进至今秩。臣受三朝大恩,如天地之大,如山岳之高,如江海之深,常愧报之涓埃,惟省躬淬砺,务精白一心,始终一节,以求无负。今臣忝居首揆,具瞻重位,于陛下可谓近矣,却不能深体圣意,分君之劳,解君之忧,臣有何面目再为百官之首?因而今日冒死为言,望陛下革臣之职,准臣去仕,以使赏罚得当,绝未起之祸,安百官之心,则不胜幸甚!”

  别的,他是不在意的。

  关于这一点,明朝的文人是想得很清楚的。

  朱厚照脸色忽然平静下来,他不再有任何的愤怒了,连神情也放松下来,“那就…照你所言。”

  名声坏了,你被人打做奸佞之臣,这就没办法在官场之上立足,除非是像张璁那样剑走偏锋。

  王鏊觉得有些不对,皇帝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并不受任何规矩所束缚,这个时候这样问就是最后的机会。

  诸如此类,征鞑靼、西北、日本,哪一样事不被反对?平日都说皇上圣明,但是到了大事当前的时候,偏又各种说朕糊涂、说朕被蒙蔽!你们扪心自问,从洪武到正德,天下的隐田是不是持续增加?土地的兼并是不是愈演愈烈?!百姓的负担是不是更为繁重?!朕做这些,难道就是为了收几个税?早日收了这份心吧!朕虽不是秦皇汉武那样的千古一帝,但也没有狭隘短视到那样的程度!”

  朱厚照捏准了这些人的痛点,动不动就要辞职,不就是显示自己抗争一下,博个直名嘛。

  有利可图,所以才会趋之若鹜。

  现在他就一次性把这个事情的代价拔高,有本事你就拿十年苦读的功名来赌,皇帝怕什么?每年都有进士,还怕没人做官?

  这样一搞,杨一清必然受连累,自己利益受损,不会人人都顺着他说话的。

  再者,这样操作以后,真的选择辞职的那些人反而高风亮节的可能性更大!

  这就是缺德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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