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朱厚照听闻这件事的时候十分生气,“这便是你口中出的大事?朝堂之争诉诸于街边暴力,传至后世,我大明的脸面何在?” 严嵩也十分惊恐,“微臣知罪,请陛下息怒!” “朕息怒不息怒,要看你如何解释!” 严嵩无奈,他表情纠结的像是便秘一般,想来想去最后说,“臣只是和他们讲要互相帮助。谁知…谁知他们竟是这样的想法。” 他话里给朱家人留了点面子。实际上是要说,这些人的水平也就最多也就能干出这样的事!你还能指望他们能多有出息? 不过想想也是,打人又不打死,纯粹就是打一顿出出气,这种事确实太过于幼稚和愚蠢,哪里还是高大上的朝堂政治,分明就是村里头的两个流氓相争。 而且朱厚照之所以生气,就是这种风气很不好,以后相互之间有什么不和,就找人背地里打对方一顿,这是何等劣质的政治生态!如果不加以阻止,以后必定祸患无穷! 但是严嵩说的……唉,也有道理。那些宗室大概也就会逞这份能了吧。 “那几个人的宗禄之事,你办妥了?” “办了。” “如何办的?户部怎么会同意?也无人来和朕禀报。” “靠臣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他们的。国家正逢盛世,一两千石的粮食理应付给宗室,这是朝廷定的规矩,按照规矩做事,自然不难说服。至于上禀陛下……臣就和他们说,这么一点小事,干嘛还叨扰陛下。” “嚯,你这个前侍从,面子倒是大。” 严嵩又伏低一个角度,“臣的一切都是陛下所赐。” “行吧,起来吧。” 朱厚照有些不耐烦,但是这件事的确是他嘱咐严嵩去做的,而且不上禀皇帝,这才是好的。 皇帝不知道,都是‘奸臣严嵩’所为,这难道不好吗? 这个‘严阁老’,肯定是摸到这一点所以才敢和盘托出。 真是个人精,就是朱厚照这个后世来客,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思应该已经被严嵩给摸去了八九成。 皇帝的风格和大臣的风格是会相互影响的,其中主要是皇帝影响大臣,天底下没有绝对聪明的人,你再聪明,慢慢汰换之后,也会有些大臣比你还聪明。 只有这些人可以屹立于朝堂而不倒。 现在,这样猜准他心思的人终于出现了。 “好了,不要再一副要哭的表情,朕瞅着烦。”朱厚照觉得头疼,“一会儿章德懋肯定要入宫来和朕聒噪,你倒是显得轻省了。” 严嵩嘿嘿笑,谄媚的说:“不管怎样,惹得他们生气、生臣的气总也是好的。便于陛下顺坡下驴,办了宗藩这件事。” “你想去哪里?” “臣一切听从陛下安排!”严嵩说得很有感情。 “朕近日博览书籍,朝廷在贵州以封当地土司为主要制略,土司一制,在国朝之初对于迅速统一中原有积极的作用,但百余年来是否还如当初?朕其实有些疑惑。 土司首领假我爵禄,宠以名号,若朝廷调遣繁多,则急而生变,恃功怙过,侵扰益深。边疆之地,最易祸乱,朝廷若不注意,说不准以我汉族百姓最受欺辱。朕有个想法,意改土归流,你下去以后可琢磨琢磨。” 严嵩心想皇帝志向还真是远大,不过这种送到手里的功劳没必要拒绝,这就是一份圣意! “臣明白了。” 讲完以后,他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朱厚照不解,“怎么了?” 严嵩忽然眼睛有些泛红,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说:“臣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到陛下,心中酸楚一时不能自抑。臣失礼,请陛下责罚、” 这个奸臣! 真他娘会演戏! 但是一个大男人真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朱厚照也不好讲什么。 这要是不配合,还容易拒了一个奸臣的心。 于是也只得叹息,“满朝文武之中,惟中最体朕意,朕也是舍不得你。” “臣何德何能,竟受陛下如此抬爱!从此往后,唯有肝脑涂地已报君恩。” “下去吧。李梦阳被打这件事,你抵死不认就好,之后朕会贬你去贵州宣慰司做个同知。若是你抵死不认却有人真凭实据告发你,那就去宣慰司做个佥事。” 佥事比同知要低了两级。 宣慰司的官职设置,宣慰使是土官之职,但是协助他的同知、副使、佥事等,是由朝廷任命的。 这是中央政府和当地土司达成的条件,也就是所谓的羁縻政策。这个政策明朝中后期开始逐渐瓦解,其契机就是贵州土司在万历、天启年间不断起兵作乱,被打服了之后自然就是赢家派官了。 到了清朝康熙、雍正年间,比较彻底的进行了改土归流,也就是当地的官员不再固定为土司之人,而是要朝廷派遣流官担任。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纳入版图。 因为清朝本来就是边疆少数民族,其统治者不像汉人皇帝有“内华夏外夷狄”的传统意识,认为中原正统,其他地区统治不统治无所谓,你服我,接受我册封,认我当皇帝,这就可以了。 满清皇帝天然就有‘多民族国家’的概念,不因为你不是汉族就对你进行特别对待,实际上在清朝统治者眼中西南地区的民族和汉族一样,都要归入我的统治。 否则西南地区可以羁縻,那么蒙古族可不可以呢?如果蒙古族也可以,汉族可不可以?这样弄下去,清廷的根基会受到影响。 尤其以雍正皇帝最为重视边疆地区部分土司纵恣不法、危害社会,与朝廷争夺土地、矿藏等资源,阻挠驿路通行与外来人口进入等严重的问题,认为“目前虽无大害,日久将为隐患”。 不过在明朝推进这个件事情却不容易,因为那里远离中原,属于边疆蛮荒之地,而汉人正统是不太愿意倾注资源到这个地方的。 朱厚照现在把严嵩派过去,也是给后面留一个子,到时候再说吧。 眼下,还是目前的麻烦更加头疼。 他所料不错,严嵩没走多久,章懋这个老头儿就怒气冲冲的进了宫,见到皇帝哭着喊着就跪下来了,大声泣曰:陛下!明君在位,盛世之期,竟有人当街行凶,殴打朝廷命官,致使李梦阳昏厥而生死难断,如此卑劣行径,老臣恳请陛下派有司详查,务必要将行凶者捉拿归案!否则天下士子之心如何保全?!朝廷煌煌威严又体现于何处啊陛下!” 趁着老臣痛心陈诉的间隙,朱厚照斜眼撇了一下尤址,那眼神之中多少有些无力。 尤址也回了一个:。 “章先生,你先起来。朕也听闻了此事,已经命人传刑部和大理寺入宫,你不必如此痛心,这件事如此恶劣,朕一定会为李梦阳主持公道。” 章懋平常比较倔强,但皇帝说的话就是他的意思,因而也很听话,在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老脸之上确实有泪痕,“臣,在此谢过陛下。” “这何需言谢?章先生,李梦阳是通政使司的官员,私殴他就是违反是朝廷法度,只要查明朕绝不轻饶,不过你刚刚说他生死难断,这和朕听到的不一样,怎么,难道他伤势加重了吗?” 章懋抬手擦了擦眼角,说道:“臣入宫之时是听下人禀报,说李梦阳昏了过去。老臣心想,人都昏了过去,必定被打得不轻。” 朱厚照被噎了一句,尼玛,那你就是自己猜测然后在这瞎叫唤啊!他还以为真出什么事了,李梦阳给打了一顿,这他还能接受,要是被打死、打残,那就不一样了。 “催一催,刑部和大理寺的人怎么还没到?!”皇帝不知咋的心情坏了些,“章先生岁数比他们大!腿脚都比他们快!” 尤址吓了一大跳,心里也腹诽了几句章懋,“皇上恕罪,奴婢这就去催催。” 皇帝如此作态,章懋总算是‘满意’了,“皇上,此番定要详查,已平士子怨气。” “你以为是何人所为?” “老臣斗胆,近来有严嵩和李梦阳相争,此事最可能是严嵩派人所为!” 朱厚照就知道,“严嵩会那么笨吗?都知道他们两人有仇,这个节骨眼做出这种事?章先生你虽然气愤,但还是冷静冷静。” 他们这里还算冷静, 外面什么己巳六子中的五人已经完全疯魔了,他们听闻李梦阳被打,一个个都捶胸顿足,仿佛是天塌地陷一般! 边贡更是狂怒,在李梦阳府上,当着他的家人拍胸脯保证,“在下这就给皇上上奏疏,是可忍孰不可忍,此事就是闹到御前掉了脑袋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