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讲排场,那都是熟门熟路的事情了。如今又奉了旨意来办事,那便更加没有节制。 几个月前,张永忽然从固原回宫。 这让他忽然警觉。 就像毛语文说的那句话, 人啊,有时候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分。 这世道,喜欢他刘瑾的人不多,所以无论怎样,皇帝就是他头上的那片云彩,独一无二。 这个道理,许多人明白的时候,已经脑袋搬家了。 就像那卫学政。 若真的给他一个机会,你说他会不知道以后怎么做? 但不太可能了,这是陛下最看重的要紧之事。半点儿都错不得。 其他的么……朝堂上这么多人参他,皇帝不点头,他们能如何? 便是今天这么一豆腐西施的小事,也是要如此。 不过刘瑾坐在轿子里转念一想,陛下看重的事,应该不是小事了。 两边不夜城的街景,的确算是京师里一绝,当初兴建的时候就是为了作为市集行商,整整齐齐的房子一排下去,颇有几分壮观。 各式各样的店铺使人一走进这里就能感受到它的繁华。 店铺隔着街,而这条街道也很是宽敞。 他的轿子行于当中,两边还能有不少百姓驻足聚集。 东厂的番子护在轿子左右一路过来。 从东门向里走,横穿两个街道,面前的第三条就是中央街,又叫东三街。到这里后左拐,再行百米大约就到了。 到之前,刘瑾还特意远眺了一下。 边上陈有光眼尖,“刘公公,就是他们……” 那是一家不大的店铺,门宽最多也就摆下‘香脆豆腐’四个字的匾额,大概是屋里的地方不够,门口也摆了四五张方桌。 眼下,就是两方,一人坐了一个,且身后都有家丁随护。 要说闹事,他们也没闹什么事。 不过远远的看,就瞧出这两方之间剑拔弩张。 连带着边上一家木梳店也人流稀少,另外一边或许是卖纸伞的,有一男子在爬梯子装灯笼,另外有两人在下面提他稳住梯子。 刘公公这么大排场的队伍到时,街上之人当然都偏过眼神来看, 就是周度和王焕本人,也全都起身。 等到刘瑾的轿子真的停在了豆腐店的门口,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要是不认识,怎么见礼总得知道身份才是。 刘瑾从轿子里缓缓走出,也是这个时候,屋里的主人也不敢怠慢,脚步飞快的走了出来。 其中为首的一人,穿着马面裙,绑着高马尾,的确是俏丽脱俗,非寻常女子能比。 “你应当就是玉娥。” 姑娘惊了,但看着满街的东厂番子,她不敢不客气。 “回官爷的话,民女正是玉娥。” “好。你随我来。” 说着刘瑾就进去了。 周度和王焕相互对视,两个蠢蛋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件事情, 这个地方、这个女人,其他男人怎么可能染指? 而且,且不说女人的问题,现在整个不夜城都知道他们俩在争这个事情,现在忽然多出个人,上来就让玉娥随他去。 这是完全没将他们两个放在眼里。 “这位前辈!” 长宁伯府的周度先出面,“敢问,您是要到此店吃豆腐吗?” 刘瑾转身,澹澹撇了一眼,“两位也一起进来吧。今日这事儿总该有个了结。” 到了里面,一个客人都没有。老太监也不客气,东厂的番子把椅子搬好,他一屁股坐在上面。 “咱家,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今日来此,是为豆腐店一桉。玉娥,你是否于月前状告这两人?” “司礼监……”玉娥还在迷惑中, 但是周度和王焕已经有些悔之莫及,他们本就不是敢作敢当的性子,见状,竟想偷偷的往外退。 结果自然是撞到东厂的番子。 刘瑾一边喝着茶,一边说:“司礼监是宫里的衙门,你只需记住这是能为你做主的地方。还有两位公爷,治安所裁定你们不准来,你们非要来。现在怎么来了又想走?” “刘公公,”周度仗着胆子说:“在下姓周名度,家父是长宁伯周或,与公公也算旧识。今日不知公公到此,是为何事?” 长宁伯周氏是周太皇太后的娘家。 也就是两年前去世的弘治皇帝的奶奶。 这周家与张太后的娘家张氏都是外戚,而且互相之间还有过节。张氏两兄弟不是什么好鸟,周或本身也是。以前,两家人还互殴过。 皇亲国戚当到这份上,总归是丢脸的。 至于威宁伯则不必说,这是王越挣来的爵位。 而他们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含义也很明显,自报家门,我不简单,你掂量着来。 但刘瑾则想,弘治皇帝在时,外戚还算是一霸,现在天都变了,他还有什么顾虑。 “民女玉娥,你先回话。” 姑娘没别的选择,老实说:“回公公的话,民女是在月前状告了这两位公子。” “当日未曾宣判,是因为你要求一定要治安所规定,他们不许再来。当时,审桉官为何不同意?” 玉娥直说:“他们两位出身都是伯爵府,审桉官也不敢得罪。” “但后来确实又这么判了是不是?” “不错。” “陈有光。” 人群里挤出这么一人, 他避着周度和王焕的目光进来,“刘公公。” “此桉已判,他们二人不许再来是不是?” “回刘公公,确实如此。” 这样刘瑾就要找这两人的麻烦了。 “两位小公爷,你们也都听到了。咱家只是不解,治安所是陛下下旨所设,所裁决之结果,你们为何不遵?” 周度和王焕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他们更熟悉的另外一套模式, 比如周度马上就又开口,道:“刘公公,这件事在下可以解释。若是刘公公想听,自可到长宁伯府,家父想与刘公公一聚。” 刘瑾听到这种话更加认定这两人蠢笨,于是不想多说,“藐视朝廷,任意妄为,严重的话,可是要杀头的。你们两位,竟全然不顾这一点。现如今皇上都已经知道了。今日咱家来此处,就是奉旨而来,其目的就是捉拿你们。” “这……这怎么可能?我们从未伤人!店里的损失也已赔偿!”王焕忽然慌了,他忽然想到边上还有一人,“陈有光!是不是你参了什么?你要知道,你是收了银子的!我们两人出什么事,你也逃不了干系!” 陈有光只能跪着哭诉,“微臣、微臣有负皇恩,有负皇恩呐!” “哭什么,没用的东西。” 刘瑾真是看不下去,收银子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吗? “刘瑾!”周度被按倒在地之后,他也不似刚刚一般‘友好’,而是冲着刘瑾怒吼:“本公子是长宁伯府的人!你在此作恶,圣上会知道的!我父亲也能面见圣上!到时必定参你一本!” 屋子里的反转变化,叫玉娥完全不知所措。 “公公……这到底……” 刘瑾胖话也不说,只讲道:“姑娘,你还不明白?皇上是派咱家给你做主来了。另外,外边儿也来了不少人,有些话咱们今天说清楚。 从今儿起,不夜城治安所的事,司礼监管了。往后谁要是不给治安所面子,那就是不给司礼监面子。不给司礼监面子,就是要和皇上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