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加城被王卫军占领三天后,金沙圣城——坦格尔城的王宫地下室,秘密召开了一个会议。 金沙王走到地下宫殿的门前,守在门前的两只孔雀守卫将兵戈左右搭在一起,阻止了金沙王进入,并用手指了指金沙王身后,那只一直跟在他身后,披着精致丝绸的双头蛇。 金沙王回头示意双头蛇留在原地,那两名守卫这才将兵戈立回原地,让金沙王走了进去。 大殿内,是一张长长的方桌,虽然无人会在这里进食,但桌上还是象征性地在每个位次上放了一套银质的餐具。长桌两侧和对着金沙王所在的另一侧,分别坐了三个人,都用绣着珠宝的绸布斗篷遮着身体,隐藏了他们的真实面目。 金沙王随意地坐在了长方桌的短侧,“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矮胖的身影道:“青水王已经获得帝印,这是怎么回事?” 金沙王摸了摸下巴,故作诧异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塔姆先生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小金!”位置距离他较远的那个女人出声提醒道——她直呼了金沙王的名讳,流沙小金。这些人似乎对眼前这个金沙国的国王无半点尊敬、畏惧之意。 “哦,哦。”金沙王打了个哈哈道,“不能叫名字,要叫代号,是吧?真有意思,这里明明是你们建的,你们竟然对自己的防卫这么没信心。”他依次指着在座的所有人,一一念出他们的代号:“阿瑞斯(ares),克罗若斯(kronos),赫耳墨斯(heres),赫拉克勒斯(hercules),赫拉(hera),哈迪斯(hades),宙斯(ze)——金银帮的诸位,我来迟了。” 金沙王摊开手,道:“你们都要用这些无聊的把戏来隐藏自己,因为你们害怕自己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有的时候我真好奇,光明正大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我,做那些事时怎么反而不用隐藏身份了?这就是王族的特权吧。” 宙斯冷冷打断道:“是金银帮选择了你。你本就该替我们完成这些任务,而不是瞒着我们去做这些见不得人的脏事。” “是吗?”金沙王将整个身子趴在桌上,直直地看着宙斯:“如果不是你们减了今年的资金,我根本不会去做那些——脏事?怎么说得你们的任务就很干净了?” 宙斯的声音凛然带怒:“你最不该的就是将这些脏事都记录了!” 金沙王歪了歪头,道:“我记录的每一件事都是你们授权的。哎呀,好像还有一点我自作主张办的事。” 他坐回位置上,拍了拍手道:“不过诸位放心,这些金银帮的机密我都很好地保存了起来,保存在那个什么‘卧龙匣’里,就是弟弟从青水国带回来的那个,可安全了,毕竟我自己的事也在里面呢。诸位都是要脸的人,我也一样,所以不用担心我会突然发疯什么的然后就把这些东西公开了,不会的,哈哈。” 长桌旁的七人都沉默了下来。阿瑞斯率先开口道:“你想摊牌?” 赫拉伸出双翅在长桌上轻轻拍了拍,扬声劝慰道:“够了,大家都安静。我知道卧龙匣的事让大家都很急躁,但眼下我们面对的是更大的困境。” 她看向金沙王,道:“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团结,只有团结我们才能走下去。” 宙斯见气氛有所缓和,便道:“槐河域的几个城邦在一天之内失守,这绝不是光凭王卫军就能办到的。阿瑞斯得到的情报上来看,攻陷城邦的是数十个巨兵——无论制式还是大小都和巨兵长城的一模一样,而且那些巨兵数量还在增加,如今已经近百。我们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水王是不是已经得到帝印了?” 白辰遗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巨兵有着何等恐怖的威力。曾经大陆最强的白辰国,在十万巨兵的进攻下,也不过一夜灭国。如今青水王宣战金沙,倘若再握有帝印,那么金沙是绝对无力抵抗的,甚至会变成下一个白辰。 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金银帮在金沙国内再权势滔天,也必须依附金沙国存在。历来以残暴著称,秉信力量的黑峰王,或是那个喜怒无常,刚愎自用的青水王,都不会买金银帮这群商人的帐。一旦金沙国灭,金银帮也将不复存在。 金沙王又是随意地用手指叩击着桌面,发出空阔的咚咚响。“帝印不是一直都在金沙么?我还以为金银帮的各位早就找到了。这可是那头狮子亲自从守印人脑海里挖出来的消息哦?” 阿瑞斯道:“情报可能有误,也许在守印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帝印就已经被转移了。” 克罗若斯附和道:“是啊是啊,不然为何我们在金沙地毯式搜索了整整两年,还是一无所获?” 另几人连声称是,一时间在座各人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帝印的去处来。 “诸位冷静,这不可能是巨兵。”赫拉再次让会议上的众人安静了下来,“当年白辰王将所有的巨兵围在了黑峰边境,距离槐河足有数万里远。如果青水王真的得到帝印,他操纵巨兵跨越大半个青水来到槐河不可能没有任何异动,绝对不会像如今这样打得我们措手不及。” 克罗若斯又是附和道:“是啊是啊,还是夫人心思缜密。既然不是巨兵,那夫人以为攻陷了我金沙城邦的巨型兵器究竟是什么呢?” 赫拉转向阿瑞斯,“这一定是某种以形元为基础的异术。将军对此会更清楚吧?” 阿瑞斯沉吟道:“如果不是巨兵的话,最可能的应该是某种交感巫术。事实上,如果我们把这些巨兵想象成被操控的普通活人或者傀儡的话,其实这样的术非常常见,哪怕操控的是炼金术士。金沙的傀儡术,黑峰的移魂术,青水的摄魂术,都能做到。” 赫拉补充道:“也可能,三者皆有。” 众人默然半晌,宙斯道:“分析形元就交给金银帮专业的人士来,我们最先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在这些假巨兵的进攻下,守住金沙的城邦。” “守住金沙,炼金术士的帮助必不可少。也许——”赫拉提议道:“我们需要在这个时候放下成见,让亲王手下,那些翡翠学院毕业的精英前来帮忙。” 阿瑞斯一锤桌子:“绝无可能!要不是先王糊涂,留下这个孽种,我们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 赫拉道:“你是指十年前青水的援助——” “够了!”阿瑞斯突然变得异常激动,“比起那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和老眼昏花的老糊涂,我们更知道怎样用好那笔钱!” 老糊涂指的是金沙先王,而伪君子自然是指金沙亲王了。 赫拉叹了口气,她扫视起众人,最后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了那看似漫不经心的金沙王身上,道:“但愿,我们没有用那笔钱来买棺材。” 迎着赫拉的目光,注意到自己被凝视着的金沙王莞尔一笑。 ------ 卡由城,城主府邸。 哲人王正用手撑着脑袋,斜靠在座椅上,把玩着手里一块黑红色的石头。在他前方的办公桌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画着各种各样炼金阵图的褐黄色图纸,看起来相当陈旧了。 虚掩着的房门微微一动,下一刻,师匠便出现在房间正中,向哲人王汇报道:“槐河流域已经彻底落入青水国之手,从圣城出发的圣膏军正在赶往库洛城,将神门的人也出发前往斡旋。” “将神门啊,王兄现在才想起将神门的好来,是不是太晚了?”哲人王坐了起来,“前去的都有谁?” “影将神门的副将神,云翳。” 哲人王“嗯”了一声,“果然是他。云鹤一族代代世袭飞鹤谷,但这影将神的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做。” “还有毒蛇谷谷主,夜将神,蚩莽老先生。” “我想也是他。夜将神逍遥一辈子了,想不到一大把年纪了,还要为那个不成器的兄弟奔波。” 虽是听闻金沙遇犯,但此刻哲人王却一脸云淡风轻,只是嘱咐道:“师匠此行辛苦了,这几日留在城里休息,等牛鲨从圣城回来就归队吧。” “是。” 走出府邸,师匠变了一幅模样——此刻的他已经变成了一只犰狳。与平三仅能改变外貌和质感的易容不同,师匠不仅改变了外貌,连身高也一并更改了。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道上,在金沙国,他举目无亲,心里想着的都是小野和在牧云村的一切。 “唉怎么突然就打战了?不过也许我能找机会离开再忍一忍,很快很快就好了。”他摸了摸后颈埋入夺命翡翠的部位。 ------ 大战过后的遗址,留下的王卫军正分散为一个一个的小队,打扫着战场,没有人注意到远处观望着这一切发生的千钧和变色龙。 变色龙嬉笑道:“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啊,有句话咋说来着?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啊。金沙人万万想不到青水竟然会报复吧?” 千钧瞥了他一眼,道:“金沙不是你的国家吗?你不是金沙人吗?为何对金沙的遭遇如此兴奋?” “哈哈哈,瞧呀,千钧大人说的是什么话。金沙是流沙王族的国家,咱只是一个小蟊贼罢了,忧国忧民的事就交给金沙王吧,咱没趁火打劫就算将神门派人教咱识字的功夫没白费咯。” 千钧见变色龙对金沙国无半点眷恋之情,心下已有些不悦。 似乎是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情绪变化,变色龙又嬉笑道:“啊呀,千钧大人别怪咱呀。青水有句话,叫夏虫不可语冰。咱从小在垃圾坑里摸爬滚打,要不是将神门,可能连字都不识几个,您要说咱有多宝贝这金沙,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爱是相互的嘛,金沙对咱可不咋地,咱又能对金沙有啥感情?可您千钧大人不同啊——” 千钧微微皱起眉头,变色龙却继续说道:“在那头白狼横空出世前,你一直是黑峰第一王将,受尽荣誉拥戴,自然会为您的黑峰国而骄傲了,所以呀,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您不用理会咱,咱也无法理解您的。” 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千钧的表情略显深沉了起来,“想不到青水王手下竟有如此可怕之物,与当年的巨兵相比并无二致。” “是呀,别说落到狼王手里,就是落到兔子手里,也一样是毁天灭地的凶器呢。要咱说啊,真拿到了能毁灭世界的帝印,那咱不把世界毁灭一下,都对不起手里的帝印啊,哈哈哈!” 千钧转向变色龙,问道:“你当真以为帝印在青水王手里?” 变色龙耸耸肩,无所谓道:“到谁手里又有什么区别?谁能拒绝一个毁灭世界的帝印呢?这样的人恐怕只有白辰王了吧?您说,白白放过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不用,害的自己子子孙孙都陷入无穷无尽的追杀,这白辰王——咱是无法理解啊。咱要是那洗月公主,就把帝印双手献上,什么世界啊,毁灭吧,关咱啥事?啊哈哈哈!” 千钧沉默不语,见着眼前这个疯疯癫癫的变色龙对帝印近乎疯狂的观点,他又想起了那头白狼——那头在整个黑峰都同样癫狂的时候,唯一保持理智的白狼——黑峰王将,白影。 一头避役走上前来,打断了他的回忆:“大人,结果出来了。” 变色龙立刻转过身来,笑嘻嘻地说道:“咱就说有效吧?冰流王子的位置不能观测,但是他身边的人可以啊。只要知道跟在他身边的人的位置,一样能找到他啊。” 那避役低着头,似乎害怕接下来的话会让变色龙发怒:“大人属下还有一事需禀明。” 变色龙大手一挥:“讲。” “两位占星师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还受了点伤,恐怕恐怕短时间内无法再行占卜了。” 千钧冷笑一声,瞥了变色龙一眼:“金沙的占星也不过如此。” 变色龙倒并没有发怒,只是问道:“你们究竟算的哪个?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局?” “大人您、您先前说,那头名叫小野的白狼少年与冰流关系密切,只要算出他的位置就等于找到了冰流,可、可两位占星师卜算小野时,就、就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唉,这白狼还大有来头呢。不过位置知道就行了,千钧大人,咱要去完成哲人王的任务了,先行告辞啦。”变色龙心想这里既然离青水近,加上他在临街潜伏了近十年,便朝千钧做了一个青水的拱手礼。 千钧似乎对此事很感兴趣,道:“没找到洗月公主,回黑峰也不过是向主人请罪。你不是要找冰流么,不介意我一同前往吧?” “啊呀,千钧大人肯出手,那再好不过啦。上次咱明明占据了地利还让人跑了,真叫人郁闷。要咱说,王子不愧是王子,总归是命中有数呢。” 千钧道:“你们带走冰流,那头白狼——我要带回黑峰。” “哎嘿嘿,原来咱们行动是一致的啊,反正哲人王也不认得什么小野,千钧大人请便吧。” ------ 此刻,这个金沙城邦内,原本守城的士兵正在和王卫军进行巷斗,青水二王子必须将整个城池的反抗势力清扫干净,才算彻底掌控了这座城池。 在王卫军与守军在城内的各处街道搏杀时,二殿下已经先命人强攻下了城主府邸。 此刻城主府邸内,遍地都是尸体,而城主也被一把剑钉在柱子上。眼见府邸已经彻底被拿下,王卫军便退了出去,守在正门两侧,偌大的城主府邸内此刻只剩下三人。 最左边的,便是猎星。站在中间的那只黄兔子比猎星还高一头,这便是青水二殿下,文德王后所出第二子——望月。常年的军旅生涯令他比同龄人更加高大强壮,也多了一分沧桑。此刻他正得意地扫视着府邸,欣赏着自己取得的成果。 望月右边的那只身材瘦削,面色惨白的兔少年,则是他的随行仆人——兔歌。他屈手站在一侧,身子微微弓起,显得十分拘谨惧怕。 猎星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展开递到望月身前:“父王有言,破城不必封刀匕,所得分配皆由二哥处置。” 比起猎星的克制守礼,多年戎马生涯的望月显得更加豪放。他一把将猎星揽过来,大笑道:“好啊,难得父王对我这么信任,三弟一定美言不少吧?这城中所得之物,三弟看上什么尽管开口,不用和哥哥客气!” 猎星感到有些不适应,便急着从望月怀里挣脱出来,拱手道:“二哥辛苦!小弟先行告退!”便一下子从大厅内消失了。 望月一步一步走到城主位前,转身缓缓坐了下去。他朝兔歌一勾手指,兔歌便走上前来,伏身下拜:“恭喜殿下。” 望月挑眉道:“何喜之有啊?” “殿下屡战屡胜,如今青水失地已尽数收回,自然是大喜。” 望月饶有兴致地看着兔歌,又问道:“我大哥追云前些日子欲杀冰流,结果事败出逃,在途中遭遇山匪而毙命,你怎么看?” “大殿下手足相残,同室操戈,如今身死,实乃天报。” 望月却叹了口气,道:“是啊,但是如今想来,大哥既死,那眼下父王最要防着的,就是我了吧?父王竟然允许我纵容王卫军,虽然这是猎星带来的消息,你说,这是父王给我的考验吗?我是不是应该好好约束王卫军,令其对金沙城秋毫无犯呢?” 兔歌抬头道:“小的请殿下照王上命做。” “这是为何啊?父王难道想要的是一个已经被掳掠过的破城吗?再说,这可是在军中施恩,父王肯定十分忌讳啊。” 兔歌回道:“殿下若是约束三军,只会让王上看到殿下对三军的绝对掌控力,更会以为殿下在趁机收买人心。小的以为,猎星殿下绝无胆量假传王上旨意,殿下若不想如同追云殿下一般,还请如王上所言。”说罢,便深深地拜了下去。 望月哈哈笑了起来,“起来吧,过来这边。”又道:“晚些时候,冯都尉会护送你回军营,和之前一样,不管听到什么响动,都不要出来。” 兔歌道:“小的斗胆请问每回破城,殿下都要将小的差开,这是为何?” “你要是想看的话,那也无妨。可能会有点吓人也是,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东西没见过,想来也没什么好怕的。” “殿下,那到底是什么啊?” “今晚你就会看到,那传说中的巨兵,究竟是怎么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