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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焰中再舞(1 / 1)


  天海五州有句相当古老的谚语:不争君子小人,只争活人死人。具体出处已经无人知晓了,但这话却靠着无比务实的内核以及同时代指多方隐晦的趣味性而留存了下来。

  死人是不存在道德的,换句话说,你要死人是君子他就是君子,要他是小人他就是小人。

  知道摆平冲突的最优解是什么了吧?

  根据现代灵理学的基础概述,所谓传送无论是传人传物,实际上都是通过将步入其中的物体打散成散碎的凝束灵粒子,再顺着地脉涌动的方向从一个节点“抛”向另一个节点…

  理论上这么玩其实是相当危险的,人体那般复杂,万一在传送过程中因为突发事故流失了点质量…进去的时候是“太”,结果出来的时候就变成“大”了,谁受得了?

  然而,从古至今,任何官方与非官方的文件记载中都没出现过类似的传送事故。就连那群鼓吹喷过农药的菜会把人毒死,或者到处宣扬吃肉上不了天堂的魔怔人都不会想到拿传送阵开刀。

  这玩意就突出一个安全得离谱。

  为什么呢?天海五州这么多人,每天光是喝凉水都能噎死好几个,可却没有任何一例人与物体在传送过程中发生损害的案件发生。

  这事就交给那群脑子里装了几座图书馆的学者和科研专员去头疼吧。

  我想说的只是…在诸如大地震荡等极少数的异常情况下,地脉奔流会变得极为不稳。假如你原来只需要拐两个弯就能逛到街角的酱油铺,现在可能就得走上百十来级通天阶梯了。

  所选的路径不支持你从一个节点抵达另一个节点,那么就算你强行迈入传送阵中,最后也只会在晕头转向地漂上好几圈之后原路返回。

  如今云响龙脉显现,大地血液飞速循环,原本细微蜿蜒的地脉支流尽数汇集成了一条浩瀚江河。理论上在这种情况下,你只要有原地架设传送单元的本事,那么你就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节点不节点的问题了。

  当然,进去简单,出来可就得考究了。我可是被直接传送到过天上的,鬼知道全新开辟出来的临时出口会在什么地方。

  东方逢明县此时的状况其实就跟偏转逆星落中的天道摇篮集辛县差不了多少,一样是被超然力量笼罩,一样是有赤目上人在场。

  嗯,不过,那黑焰…

  赵抚兰是个天才,这点毋庸置疑,符阵一道虽然需要修为依托,却无关乎修为高低。他依然是个随处可见的沉浮修者,我却不觉得寻常虚想在他面前能算得上一盘主菜。

  这也是为何没有尖牙利爪的人类能够在生存竞争中胜过野兽,也许这些需要高深学识与优秀头脑才能掌握应用的所谓“文道”,其实才该是人类这个种群需要去专攻的提升方向?

  抡拳头踢鞭腿,再狠再快你也只是个猛一点的畜牲,总有比你更猛的。

  我没有不敬之意,也没有在特指谁。

  我们应该是第一批从外界通过远程手段直接抵达逢明县的队伍,其他想来这里的人要么就得连跳传送阵落到附近再腿进来,要么就是省略第一步骤直接腿进来…

  在赵抚兰铺设引导下的传送过程就突出一手又稳又快又准,我们一行十几人正正好好地落在了白曦城最高处的瞭望台上。

  祁狼他们先前回到了五山联盟的队伍中,此刻应该还在赋之城内排队等待转移。寻香与雪寻她们自打之前分别后就没了信…

  好消息是寅虎和荷士白还在,战斗力相关的方面仍有保障。卫南溪也拖着叫嚷不休的陈孤环和血离花,在我们启程前及时赶到了。

  王觅幡与吴聆扛着昏迷不醒的苏乘与我们成功汇合,阿闪一个飞扑跳到拉结怀里直掉眼泪,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吓坏了。

  其实我也挺想…算了,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战况紧迫,儿女情长先放一放。

  “那么,墟螺县的蒙世国已经被那位大人解决掉了?”在听取了吴朦还算简洁详细的报告后,陈露凝敲了敲藏在耳廓内的通信器皱了皱眉头:

  “又被隔绝了…一点信号都没有。难不成祂真的在世俗与自己的领域之间划出了一条分界线?祂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简单的道理,以神明的威能自然是能够造出界中之界的。但首先,这事可比在饺子里再包个饺子费劲不止万倍,而且虽然逢明县与外界之间的灵力浮动已被隔断,然而…大家都能直接走进来啊?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能确定…啊!我的意思不是觉得太后大人会制不住明王阁下…”吴朦盯着白曦城内的异样风景一阵发愣,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赶忙转过头来焦急补充道:

  “我们离场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没开打,究竟结果如何,现在我也不能妄下定论…”

  “没事,汇报情况的时候只需注意实事求是就行了,不必在意听众的感受。”陈露凝冒起膀子瞧向遥远西极上空隐约泛起的雷光:

  “不必担心,哪怕蒙世国能在力量上略胜那位大人一筹,凡人之躯也是不可能战胜双源尊者的…这里面差着很多非常难以言明的东西。”

  她低下脑袋自顾自地陷入了深思之中。

  吴朦描述出来的情况她是百分百相信的,毕竟皇室内部也一直有在跟进诸如护法明王之类最顶级高手的实时信息。

  说句比较拗口的话,蒙世国比参谋部预想的还要强…这其实是可以想象到的。作为唯一存活至今的教主徒子,哪怕只是继承了间宫穹的三分技艺,现在勉强顶到中流砥柱之位的小把式们在他面前便都已经不够看了。

  虽然区域内的灵力流转被强行隔绝,但大伙的眼睛都没瞎。雷在太后便在,她若真被逼到要搞什么绝命自爆的程度,只怕此刻西云大地的人们所看到的就不会是这点小小电火花了。

  她一定是赢了,雷鸣渐衰,西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这是大家所期望的,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可却衍生出了一个相当复杂的问题…

  山鸦道人并未出手,那么…时月昙是如何击败血鹿翁的?相关情报中明确表示那位老贤者是被“杀死”,而不是被“耗死”或者被用别的什么方法封印驱逐的。

  一切都发生在去年杨御成教给她神明的本质之后…她到底理解了什么?当时我明明也在场,一个字都不可能漏听…

  这两人之间不可能有什么不为第三人所知的暗语和默契,那么,是因为我的天赋不足所以才会无法理解么?

  不可能。

  不是自尊作祟,也不是女人的直觉,我曾读到过浊世行,现在也是幽视者了。杨御成是天道化身,他能接触解析到许多不可思议的额外信息还算合理,那么月昙呢?

  她果然也不是人类么?

  三皇女是满腹野心的铁血之人,自然不会被虚无缥缈的友情所牵绊。唯一让她感到不悦,或者说是挫败的,只在于情报与秘密。

  她在标准语都说不连贯的年纪就认识时月昙了,就是这样相识了几乎一辈子,本该彼此之间完全通透的人却藏着自己不知晓的秘密。

  这是一件烦心事,而白曦城中的情况更让人摸不到头脑。怪就怪在它并没有出现什么大伙无法理解的诡秘异常,反而是太过正常了。

  黑焰燃烧,阴云遮天。作为受老天师直接管控从而能够迅速反应的第三防线,城中的平民百姓早就被疏散到远处的插芊剑门附近了。

  换句话说,此刻城中仍在活动的应该只有军队与隶属官方的强大修行者。

  但您猜怎么着?不用猜了,没什么反转。白曦城内确实只有官军和修行者,而且建制和步调都相当整齐,救灾的救灾,修工事的修工事,传令的传令,应战的应战。

  为什么大伙传过来之后都不再前进,转而开始蹲在原地悠闲聊天了呢?因为一落下来,他们便被早已架好的十几门大炮给框住了。

  这可不是赋之城外的打野巡逻队,而是补给充足全副武装的最强军阵。风来和雷行的法子都未必管用,只能等着人家来喊话询问。

  换个方面想,你是个士兵,正在紧锣密鼓地执行战斗任务,突然从高处落下一群身份不明的怪家伙喂到你嘴里了,这时你该干嘛?

  喊他们一起吃饭么?废话,当然是有枪的抬枪,没枪的拉弓,都没有的就有啥抽啥,总之先摆出临战态势瞄准对方再说啊。

  这都没问题,但此刻城中燃烧着的可不是寻常烈火,而是恶念黑焰。四臂蛇腹通体炭色的赤目上人也依然高挂在东方天穹,从姿势上来看…只要祂没在跳舞,那就是在跟某人角力。

  那可是赤目上人,那可是恶念黑焰,其炸燃轰鸣的瞬间几乎震荡了整座万里云响。

  问题来了,此刻城中的人们为什么还能活蹦乱跳的呢?甚至于原本的建筑街道都没有遭到什么惊心动魄的恐怖破坏。

  简单来讲,正常的两军相接,万人攻城搞出来的场面都要比这惨烈数十倍。

  “你们…”

  嗖~~砰——————…!!

  下方确认来人并非敌人的纵队长刚刚抄起喇叭准备问话,突然有一物自天空上发斜切坠下,稳稳轰在了瞭望台的正中靶心上。

  谁开的炮!?大伙开始左右寻觅。

  这是兵哥哥们的第一反应。

  也没有哪门炮口是冒着烟的啊?转念一想,炮弹又不是子弹,哪有直着飞的?

  “咳…咳咳…!”烟尘飞散,雪隐被呛得满目泪光,确认了怀中紧护着的三只小猪安然无恙,这才挥了挥手瞧向两旁。

  没人受伤,哪怕来的真是炮弹,这票人应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而且那迅速飞来的玩意肯定也不是自愿过来的…刚才一直在空中与赤目上人肉搏的应该就是这位了。

  很难想象不出来他是谁。

  “别问,我已经不复当年了。”躺在高台缺口处摆出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大”字的老天师,为了以防有人开口便提前解释道。

  哦,没事,晚辈又不会笑话您。

  “您…没事吧?”雪隐松开兴奋蹬腿的小阿闪,皱着眉头冲老天师小心问道。

  “没事,祂伤不了我,也根本没想伤我…可能是怕我这个糟老头子走不动道,这才好心送我一程来见你们的吧?”老天师叹了口气。

  “师父!”阿闪兴冲冲地凑到陈惜命跟前,抓起从栏杆上崩出来的木杈戳了戳他的大腿:“您怎么来了呀?从哪来的?”

  “呃…这个…师父这不是瞧见你了么?就来瞧瞧你最近修行得怎么样…”老天师颇为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别戳了,阿闪,别戳了…你先去陪你师兄玩玩,我有事要跟几位少侠说。”

  赵抚兰连忙上前拦腰抱起阿闪,却被她灵活躲过了抓向自己掌中木枝的手。

  “嗯,来了?”待众人迅速涌来,排排恭敬蹲好,老天师这才尽力翻着白眼沉声说道。

  为啥要翻白眼啊?他躺着呢,大伙都无比谨慎地蹲在他头顶的方向上…眼珠子不往上翻的话瞧不见人啊。

  “天师,要不您先起来?”雪隐迅速挪到他身侧,左想右想还是没跟着他一起躺下去:“这个姿势有点难拿,小辈不知…”

  “我起不来。”天师无奈说道:“白滞,你们也领略过吧?天道善念的力量可不是说着玩的,就连我想要挣脱也得耗上一段时间。”

  “连您都能定住?哎不是…”雪隐眨着眼睛挠了挠头:“能定人的那个不是黑流身么?”

  “他之前用反了,不过现在他领悟了焰转,所以无所谓了…”老天师用精彩的面部表情替代了生动的肢体语言:“不说这个了,你们是来干啥的?我之前在西北处感觉到了敌龙母菌的异动…”

  “那边的事已经解决了,我们是奉寻香娘娘的指示来给您捎一道口信的。”雪隐与身边众人确认过眼神之后认真说道:“有关于五个终末…”

  “前半阙还是后半阙?”老天师问。

  “应该是前半阙。”雪隐答。

  “我知道。”老天师说。

  “他们以为您不知道。”雪隐问。

  “我让他们以为我不知道。”老天师答。

  众人面面相觑,有点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说了…这不折腾人嘛?

  “如果你知晓此事,那么你应该也有能力解决眼下的事件。”寅虎走上前来不耐烦地说道:“我不关心你是怎么想的,也不关心接下来会怎么样…告诉我,菲去哪了?你不可能不知道。”

  一直面无表情的荷士白也跟着动了动嘴角。

  “她回去了,回到伊始之所。不像那个新生不久的孩子,她的记忆实在是太完整了,压制不住武煞罗的心念…”老天师沉声说道:

  “寻香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你想找她,那便向南寻去,她和你身后的那位都是在雨落州出生的。”

  雨落州…寅虎皱起眉头。

  荷士白明显也想到了什么,不过出于坤道恶兽之间的天然默契,两人都没有再多说半句。

  有些秘密还是不知道的好。

  “既然您知晓五个终末…”雪隐抬头望向高空之上的赤目上人:“那您有办法解决那个么?”

  “我这不是正在干着呢么?”稍微解除定身禁制的老天师很不安分地用指背敲了敲地板。

  “那…”这回换成卫南溪凑上来搭话了:“呃…您现在干得怎么样了?这也在计划之中么?”

  她是福祥世家的掌上明珠,老天师为收徒回返云响之后两人自然也见过不少次面,故此言谈间倒也没有显得那么局促。

  “嗯…我那个法子对赤目上人有用,但对杨御成没辙。”陈惜命皱了皱眉头:“雪隐,你也感觉到了吧?天上那个东西已经不是赤目上人了…或者说,祂已经不是百分之百的赤目上人了。”

  “确实,我来之前就隐约有点感觉了。”雪隐仰面朝天叹了口气:“所以…他既然在获得操纵权之后并没有下来跟我们显摆的意思…”

  “不是操纵权。”老天师打断道:“他吞噬了赤目上人,现在祂是真正的神了。”

  哎…还真让他给搞出来了。

  说实话,无论是蒙世国还是蒙旭来,三目残龙还是红天道,他们给我的感觉都还是有明确意志与胸中大义在身的。

  而杨御成,就算我是全五州与他相处时间最久的人,立在他身边的时候我也只能泛出一种很常见的感触…危险。

  这家伙就是个恐怖分子,最纯粹的愉悦犯,古今中外一切反派的简单集合体。

  像一般的坏人多少都要有点步向堕落的心路历程,比如说悲惨的童年啊,因为意外而误入歧途越陷越深之类的…但杨御成不是,他能干出什么级别的坏事只在于他拥有多少力量。

  只能恶作剧那就恶作剧,能杀人了就杀人,能灭世了就灭世…他就是这么单纯的家伙。

  “我以为最后会是大家齐心抗敌,再来点勇气与希望超越极限的老套戏码…或者现实点,大家干脆直接一起嗝屁玩完呢。”陈露凝抱着膀子十分不爽地嘟囔了一句:

  “现在呢,怎么办?他为什么要呆在那里一动不动?谁能替我分析一下?”

  “他在陪你们玩。”

  呼…不知何时偷偷藏到阿闪背上小小旅行包里的小黑猫纵身一跃,沾染黑焰旋飞三圈,倏然化作莲裙十恶潇洒落地,邪邪一笑。

  “正主终于出来了。”赵抚兰挑了挑眉毛:“说吧,你们的条件是什么?”

  “没有,我们归根结底还是无欲无求的,只是反映人心的镜子而已。”十恶子瞥眼瞧向肩膀一颤缓缓醒来的苏乘:“你们想玩,所以我们才会留在这里陪你们玩…”

  “钥匙…”疲惫睁眼,只瞧见正在盯着自己的雪隐,还没来得及确认目前状况的苏乘焦急开口呻吟道:“天隙的钥匙…”

  钥匙?

  “在你那吗?”老天师翻着眼珠子,用目光追赶着跑向苏乘的雪隐:“应该是集齐了的,钥匙的三枚碎片都在你那吗?”

  “是的,都在。”雪隐与拉结相视点头:“他在等着我来给他送钥匙么?但…”

  “你准备怎么做?”十恶子撇嘴问道。

  “这事应该由大家一起商量…”

  “钥匙在你手上,你是集齐它的人。”十恶子摆着死鱼眼打断了雪隐的废话:“你有权决定怎么用它,要不然它也不会找上你了。”

  “说起天隙的钥匙…”卫南溪连忙插进来大声说道:“你哥之前嘱托给我的第二项工作…”

  “师父,你听我说呀,那个唱歌的姐姐…”同一时刻,阿闪也挣脱了赵抚兰的怀抱,异常敏捷地蹿到老天师跟前挥手喊道。

  “逆星落…”苏乘撑着钟水镜的手臂勉强坐起,喘着粗气说道:“逆星落的状况…”

  “对了!忍者小姐她之前说…”仿佛头上亮起了小灯泡,吴朦愣了一下也赶忙喊道。

  “嘎!”玛蒂尔妲倏然展开双翼,开场台词便迅速吸引了几位兽语者的惊讶目光。

  雪隐的脑子都懵了。

  不是,什么情况,能不能一个一个来?

  商量归商量,说话之前先举手行嘛!?

  哼…十恶子咧嘴一笑。

  大家都想玩,那就玩到底咯?

  四方灵气倏然翻涌,城中各处大小传送阵同时发出耀眼氤氲,空气为之一滞。

  天穹之顶,通体漆黑宛若炭块的“赤目上人”微微低头藐视下方,祂虽然没有脸…但大家都能感觉到祂应该是在笑的。

  招牌笑容。

  虹彩骤明,天橙裂纹迅速扩展。

  自传送阵中走出一队队雄壮人马。

  哐…水靠鱼叉,长链大锤。

  金湍山前来助阵!

  哐…剑光寒霜,冬意更凉。

  玉鸣山,应邀而来。

  哐…红衣在首,贵气飘然。

  猎脊山入场,闲人退散。

  哐…眼神坚毅,衣袂萧潇。

  插芊山已到。

  赤目上人张开四臂,旋飞起舞。

  是的,起舞…跳起来吧!

  黑焰渐盛,天地变色。

  跳吧,唱吧,歌颂伟大的末世吧!!

  狂欢…这就是最后的狂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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