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最壮的东西就一定是最强的么?严格来说确实如此…蚂蚁虽然可以咬死大象,但它们咬不死太阳,咬不死银河系。 一切会被体型较小的事物击败的东西,都只能说明它本身还不够大,仅此而已。 当然,世间有诸多因素控制着生物的体型上限,个头越大消耗越大,而修行之法当真不像会在这种规则下诞生出来的事物… 就连小说都编得比现实严谨,那些哄小孩的故事书中好歹还会设定一些诸如“一息吞吐抽走方圆百里灵气,草木皆枯死”,或者修炼升阶时要抽取外物精华的能量守恒场面。 五州的修行者又是怎么修行的呢?他们也确实需要吞吐灵气凝练丹田,但哪怕是练到重梦境界也不可能只靠这类呼吸一般的基础行为,就把草木鱼虫给活活嘬死。 人融合灵力,当然也会反馈灵力,从上帝视角来看的话,五州中生活的所有物种其实都更像是专门用来提纯灵气的中转机器。 这玩意能用来当作物质能量,能用来种地增产,能编排出极易感知采集的类电磁波,甚至还能直接转化成固态实体。 如此离谱的东西,它的存量竟然是…无上限的。或者说是总量永远恒定,万物腐烂降解时都会百分之百地释放出自己体内承载的灵质,或上浮天穹,或反哺大地。 人们越往后修行,所需要提纯精炼的身外灵力便会越来越多。然而每个人所能承载的灵力都是有上限的,无法以质堆量…所以一旦跨过虚想的门槛,大家就要开始不断在上中下三处丹田中细细咀嚼反刍体内的彩虹小光点了。 天赋的差距也将在此彻底显现,有的人苦苦练到八十还卡在虚想的入口。有的人一边读书一边操心家务,结果三十出头就揽进了重梦。 天赋差距何在?除了处理枯燥的机械工作时的把控程度之外,更多的还是在于“念”字一道。我不是在说你跟家中枯坐天天思考哲学,跑到这里就能一跃化身天道圣人… 明悟,领悟,顿悟,这都是要靠着无比厚重的理论基础与惨痛的实践经验硬堆出来的。 许多闲书里仅仅只是专心做好一件事,就能触类旁通领略大道飞升成圣…虽说专注力很强的人确实值得尊敬,但在这里光有专著却是绝对行不通的。 比如说,你是雷行皇室机械工程部的一位工程专员…换言之就是拧螺丝的。哪怕你是天下第一的螺丝大王,你也只是个拧螺丝的。 想要借此修行,你首先要经历打磨身形魂体的沉浮蹉跎,然后才能开启后续的漫长进阶…螺丝道的艰苦寻觅之旅。 你需要知道手中的螺丝是用来干嘛的,其结构是怎样形成的,昨天的它和未来的它会是什么样的。接着用它去装个电锯出来,拎起电据去锯掉几个跟你水平差不多的家伙… 啥?你不想锯人? 修行即为进阶的暴力,要不然你没事去琢磨这玩意干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努力锻炼就只为提升自己吧? 改变世界需要的是个人的战斗力吗?需要的是科技和文化!当好螺丝工,当好医生和老师一样是可以创造出大同天下的! 人道本为逆天,你既顺天,又何故修行? 这事跟钱是一个道理,钱本身毫无意义,但它能换来相应的物质。把钱换成画片儿的话,它就成了最基础的博弈资本。 回到最开始的那个话题,修行者中没有疯子傻子,但凡脑子里缺点东西那也就止步沉浮了…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修者之间的战斗都是最纯粹最简单的比大小。 以弱胜强,越境破敌的事例确实不少,但基本都附加了许多极为刁钻的额外条件。第一,你必须付出对方百倍之上的精力与心力,第二,你必须找到对方于失误中出现的致命破绽。 大家都知道蚂蚁能咬死大象,却不知咬死大象这事在蚁巢里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能传承到种群终结为止的不灭神话了。 问题来了,杨雪隐,或者说此刻大批袭涌前冲的青年俊杰们在面对杨守心时会有什么感觉?很难形容…毕竟我没去过宇宙空间,没有真切地体会到过太阳风的温和吹拂。 没错,大家的感觉就像小蚂蚁被一把抛出天外,直接对峙热情明艳的第三代恒星。 想想那种场面吧,你施展毕生所学,将力速技与思考和感知都提升到百分之二百的超负荷运转状态,使尽阴狠毒辣的凶戾杀招,抱着以命换命的绝境心态奋勇向前… 而人家只担心你会不会跌倒摔跤。 你真被绊倒了的话,他真的会腾出手来扶你一把,还会顺便附赠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 那种感觉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无趣。何必呢?这有什么可打的? 玩游戏去挑个高出角色几百级的野怪捶上两拳,人家头顶多少还会冒个“零”出来呢。 这个呢?一套技能抡完,你压根都不能确定自己到底出没出手。哪怕是灵觉最敏锐的雪隐,在一秒钟内被杨守心出手挪动微调了大概六百来次身位之后,他都已经陷入麻木了。 每个绝世高手都是性格极为鲜明的怪人,当然了,也没人会去在意寻常江湖客的性格…不过杨守心此人确实担得起一个“怪”字,而且还是极怪至怪,清新脱俗的那种。 他很喜欢照顾人。 这场大规模火并从表面上看是一群青葱少年在冲击双源尊者,实际上则是杨守心在以他那离谱到超出常识的速度和每一个人单挑。 几轮下来,大伙身上连片土渣枯叶都没沾到半点,就连举着个马桶搋子高喊“为了部…”呃…“为了云响州!”的王杰云,都被他笑眯眯地弹了两下颇具肉感的大肚皮。 这就是双源尊者的掌控力,他想让你死,那你就已经死了。他想让你活,你连死都别想死…哪怕是当场心脏病发作他都能给你抢救回来,更别提是刻意而为的自残举动了。 “想想办法啊新世界的领导者,修为没了,脑子总还能用吧?”陈露凝瞥眼瞧向与她一起在第一时间撤到角落里的赵抚兰:“怎么,怕了?也是…真碰上双源出手谁能不怕啊,是不是?” “你怎么变得这么阴阳怪气了?”还没从世界真相的震撼中缓过劲来的赵抚兰皱眉回道:“他们定计划的时候我又没参与,再者说我这不也悬崖勒马了吗?反派洗白的优待时间呢?” “反派洗白?你这叫三姓家奴反复横跳…算了,抱歉,我有劲没处使的时候就会变得很暴躁,不过我可没在阴阳怪气你。”陈露凝抬起纤柔手掌打了个响指,有一道指甲盖大小的紫光火花随着十分清脆的啪嗒声响一闪而逝: “一般这种情况下我都会喊两个侍仆来,或者干脆找个东西捶上几拳。不过你也看到了,光是弄出这点惊天大场面就已经是我目前的极限了…紫电需要长期共鸣培养,但你的脑子可还连在脖子上呢,不准备做点什么么?” “你的意思是让我算出杨守心的行动轨迹?”赵抚兰愣了一下,偏头瞧向正在人群中如狂风暴雨一般飞速穿梭的北地大魔王。 “大姐,是这么回事,不管是占卜模糊的卦象还是精确计算事物的运行轨迹,这都是需要相应的算力的…”赵抚兰压住不断跳动的眼角,又转回头来语重心长地解释道: “像一罐油只够机关车跑上百十公里,脑力其实也算是物理资源的一种…要不然干啥还要那么多人花上那么多的时间一起计算星河流转?” “从最基础的点开始说吧,物体的行进速度越快,它的轨迹就越难计算。而人呢?有手有脚有头发丝,浑身上下万八十个面,冷不丁还会抓把土拎根树枝子,这都是变数。” 赵抚兰指着天顶星空无奈说道: “以目前杨守心的速度和灵动性,光是想要算出他下一秒会出现在哪里,难度都不亚于测算出下次能在风来州看到流星雨的时间…哪怕真能硬算出来,人家也早就踩到点上了,咱为啥不直接用眼睛去看,或者凭感觉猜呢?” “所以下一场流星雨是什么时候?”陈露凝顺着赵抚兰指的方向望向天穹。 赵抚兰眯着眼睛瞥了一眼周天星象。 “一千九百七十二天十一个小时三十三分钟二十五秒后…大概五年半。”他认真答道:“前后误差不会超过三十秒,再想精确点的话就需要深度计算了…不是,你问这干啥呀?” “啧,你这不是能算出来吗?”陈露凝皱着眉头十分不爽地呛了他一句。 “这又不难!”赵抚兰也皱眉反顶到。 陈露凝没话说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算是算得出来,但想将得出的数据应用到实际情况中,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赵抚兰疲惫解释道: “你想想,我算出他在哪之后总得告诉距离落点最近的人吧?人得反应吧?我得告诉他该干什么吧?这至少就要腾出五秒的提前量了,而且还得是碰巧在那个人很懂配合的前提下…” “五秒就够了?”陈露凝认真问道。 “…对,五秒,但首先阻截落点的人要有相应的力量与速度。而且我只能算出被杨守心的行动所带起来的周遭事物,诸如沙砾叶草,没法确定他在那个瞬间时会以何种姿态现身…”赵抚兰的表情也渐渐转为凝重: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凶险非凡,可以说是在岩浆海上踩着蜘蛛丝跳覆兜舞,你可以想想那种场面。” “从你们的视角来看我会是一动不动的,而且我也无法确定自己会在何时得出结果…在此期间绝对不能让任何事物打扰到我,任何事物。”他无比严肃地沉声说道: “而当我得出答案并转告于于你的瞬间,记好了,是瞬间…你或者你联系的人就必须开始精确行动,不得耽误半毫秒,可以么?” “可以么?”陈露凝抬起手指敲了敲隐在长发之下的侧耳式通讯器。 “说实话,没戏。”正在人群之中飞速穿行追逐疾风掠影的时月昙吸气回道:“但再让那臭老头玩上几轮,估计所有人都要活活累趴下了。所以…可以,来吧!” “来吧。”陈露凝转头一笑:“虽然我现在没有修为,但勇气与智慧还是在线的…你,你,还有你,我以雷行皇室之名暂时征用你们的劳力,过来排成人墙守好你们的赵先生,连一丝风都别让它吹进来,违者杖责四十!” 被点到几个名的外围修者纷纷愣住,结果还是莫名其妙顺着陈露凝言语中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凑了过来乖乖堆起人墙。 呲…倒飞而来,剑插地面携带火花止住冲势的洛公子正好停在两人身边,皱眉看向正准备抬起双手开始作法的赵抚兰:“能行么?” 赵抚兰舔着嘴唇朝他挑了了挑眉毛。 大概率不行,但咱们还有其他选择么? 洛公子点了点头,抽剑横立于人墙正前,目中隐现往昔冰雨…没学过剑的身体自然使不出多么飘逸灵动的大匠剑技,但心还是在的。剑相本是由心生,此刻仅为归本溯源耳。 “怎么样?压力拉满了?”确认好布置完成,时月昙微笑望向早早便已学聪明,紧紧跟到自己身边等候指令的雪隐。 “我早就被压垮了,不差这一点。”雪隐单掌贴地,胸口随喘息而激烈起伏:“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半毫秒都不能耽搁?毫秒…?” 时月昙噗嗤一笑。 哗啦…凛风过,屹立霜露见证百年星河流转的苍劲古树落下了最后一片枯叶… 双手高抬,天地微震。 他们是怎么称呼这法子的来着? 对了… 赵抚兰咬牙一肃。 逆天流! 枯叶悬于半空,骤止,回退… 正在人群中玩得开心的杨守心双目一闪,略显讶异地转头望向由小股青年与那英俊剑客硬堆起来的漏风人墙,心中思绪渐起。 这不是…难怪了,老陈,难怪你会找上这孩子了。呵呵,新时代啊~ 我不是个合格的试炼者,毕竟我打从出道起就一直在流窜作案,何时当过拦路虎?不过没吃过猪肉好歹也见过猪跑… 再加点压力吧。 想罢,杨守心飒爽转身平平推出一掌。 一掌,风云骤变。 人歪倒,树皮裂,山河嗡鸣… 空中枯叶倏然化作齑粉。 时间于此回退,赵抚兰紧紧阂上双眸…逆向计算,不在于见证景物,而在于以逆拆之法解开一道道纷纷扰扰紧密纠缠的命理红线。 想算出杨守心的五秒钟。 至少要回退五百年… 砰——————!! 两掌交击,两人各自喷血倒飞。 蒙旭来体内的敌龙母菌在之前被钟水镜抽去了很大一块,故此无论是再生速率和塑形精度都落到了数据层面上的最低谷。 不过只靠着仅剩的半个脑袋,便能在十息之间迅速生长出骨骼肌腱…此等诡力也足以证明敌龙母菌的强大之处了。 “旭来,不行了…!”身影都虚得开始半透明了的红天道焦急喊道:“你的本源力已经快要耗尽了…速速融入天道!不要再于此无端…” “我得把他的眼睛抢过来!”蒙旭来喷着血沫怒吼一声,于空中歪歪斜斜顿住身形:“计划必须完美执行,哪怕有一点纰漏都不行!怎么,你是觉得我会输给他么!?” “我只是不想死在这里。”红天道实诚回道:“我才刚生出这么一小会,净陪着你们这对麻烦的父子搞这搞那了。我还有很多想听,想见,想要体会的东西呢…” 蒙旭来喉头一跳,如同人体模型一般的外剥肌肉上开始缓缓生出皮肤体表。 “我知道了。”他突然换出了一副无比冷静的语气神态:“再拼一轮,如果我还是不能彻底攻下间宫忌,那便随你的意。” “谢谢你,旭来。”红天道感激说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再生出基础结构之后,蒙旭来没有再进行多余的边角修饰,而是将仅剩的力量尽数汇聚于左臂之上。 说实话,尽管此刻双方都已是强弩之末,但蒙旭来并没有把握能够拿下看似已然油尽灯枯的间宫忌。 这桑原来的野小子并非只是承蒙了神明恩泽的路边痢犬,他有一种属于人类的,本源性质的强大…是蒙旭来这般生来便不知何为恐惧的存在永远无法明确通析的强大。 他是会死的,会受伤的,手脚断了就是真的断了,心跳停了就是真的停了。但他依旧选择了一条深入死亡,迈向新生的血战之路。 人类的强大,愚者的强大。 “終いとするか赤目の鬼よ。”嘟囔一声,蒙旭来捏紧生出参差墨晶的强化左手,冷冷盯向正在任由重力捎带飞速坠向天顶的赤目之鬼。 飞落,飞落,飞落。 自己变强了,变得远比初入大陆时要强壮老练了无数倍。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会在深夜中思量着即将迎来的挑战,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的胆怯猎手了。 但,还不够,现在的自己还无法迈上更高的阶梯。只靠恐惧与愤怒是远远不够的,自己推开了门,却未能迈出那代表抉择的一步。 睁开双眼,红芒渐熄。 无论是灵力,道具,甚至是因施展插芊步而消耗的体内水分都已经被压榨到了极限。断裂的骨节筋腱噼啪作响,跟不上思考效率的五感神经断续明灭,世界渐暗… 不,暗下去的不是世界,是我。 坠落的是我,世界岿然不动。 纱夜,我该怎么做? 长叹一声,咳出喉头血块,间宫忌拼尽全力重整姿态,重新握紧掌中刀柄。 算了,她从来都不会教我该怎么做。 我要把她救出来,无论能否重回往昔,也无关她的个人意志。我是个武士,保护主家就是我的天职,这点…从未变过。 双眸闪赤芒,武者立天穹。 插芊步…还能用最后一次。 间宫忌架起打刀,与数里之外同样开始积蓄力量的蒙旭来展开了热烈的激情对视。 等他靠近我,一击,分出胜负。 呼…呼呼———北风来,西云响。 大风起兮云飞…嗯? 眼角一跳,本来已经酝酿好壮烈情怀的小忌忌突然跟个缩头企鹅似的望向右侧。 那里有个…东西?隐藏在青紫交错的澄净天幕下,十分难以发觉的某种…缝隙? 缝隙?是雪隐说的缝隙么? 不是橙色,是…蓝色的。 红眼小子扭头瞧了一眼蒙旭来,又转回目光看了看近在咫尺,却即将交错而过的湛蓝裂缝,心中的小算盘又劈劈啪啪地跃动了起来。 雪隐是怎么说的来着? 总之先一头扎进去看看…?是吧? 嗯…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