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写的信也都是被退回来或者没有回音…”钟水镜喘着粗气,肩膀随着脚下步伐不断起伏: “他…变了很多,又好像没怎么变?我脑袋不太灵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感受。你觉得你哥他…没问题吗?” 雪隐偏头瞧了他一眼。 “你是指哪方面的问题?” “各方各面。”钟水镜擦了把汗。 “他虽然表现得老奸巨猾,但骨子里依旧是个只会无能狂怒,不断受到外人影响煽动的愣头愤青。”雪隐垂头琢磨了一阵: “但这一切依旧不影响他是否能成为我们的路标…也许这就叫人格魅力吧?我不太懂,毕竟我可不是传说中的天海五杰。” “天海五杰”四字被刻意加上了重音。 分散各处的云雷雨星同时打起了喷嚏。 “他从小就是这样了,总爱装深沉,其实只是个捣蛋之后还不愿意负责的小屁孩…”钟水镜提了两下背包肩带,重重喘了口气。 “如果他一直是这样,那就说明他没事。”雪隐耸肩道:“或者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有事了…毕竟正常人是没办法把自己分成两半的。” 苏镇之一派于波浪之战中,被军械库里堆积的“大自然的恩赐”炸了个透心凉。 那些可不是影画小说中连只蚂蚁都伤不着的气氛道具,莫说身处爆炸中央区,光是沾到边缘的热气都得留下一道红彤彤的灼痕。 天时不助,棋差一招,苏镇之携几位伤势较轻的重梦高手无奈败走,狼狈撤出拨浪城。至于他们会跑去哪里…老尊师和赵抚兰又不是摆设,整座云响州都跟天师一脉的后花园差不了多少,想找也就是两三卦的事。 苏乘与其他支持前任会长的会内要员迅速控制住局面,“碧辉堂一众”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落于他们手中的人质。 按照计划,接下来以苏乘为精神领袖的鸿鹄集会将展开对“背叛者”苏镇之一派的冷血追杀,实际上嘛…他们的任务只是把演员们平安送到对方身边,再配合着赶两轮过场戏的班子。 杨御成非常看重苏镇之这条线,就连赵抚兰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一号魏韶颜自从那天领着变了内核的杨御成凯旋归来,整个人便进入了大脑宕机的浑噩状态。这倒也怪不了她,就连赵老六那淡定的表情下都不知道掩藏着多少震撼与疑惑呢。 就这样,状态堪忧的话剧社团在减员一人的情况下,与完全换了副新面貌的鸿鹄集会重新踏上旅程。 老尊师借来了寅虎飞牛杀人的那台纪念款改装车,化身马形与他们一同上路。既负责追踪,也兼顾打探,并抑制神秘的天道恶念小黑猫这项无比重要的职责。 鬼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鬼知道她会不会遵照杨御成的指示…或是记忆来行动。 至于那辆无比珍贵的,呃…“什么什么驷”则被她挑了块风水宝地用心藏好。毕竟小黑猫已经用杨御成的口吻说过:“他们会回来的。” 他们是哪个他们?你呢?你不回来了? 问题太多,但跟这种超然存在谈逻辑本身就是一件毫无逻辑可言的事情。她说啥就是啥吧,反正老尊师和赵抚兰都同意她的想法。 退出临时戏班的那一位自然就是间宫忌,这小子还是跟在神幕阁时差不多,除了赵抚兰之外谁的话都不肯听… 结果顶着杨御成颜面的十全子走到他跟前只说了两句话…两句话!他就屁颠屁颠地收拾起了行囊,急吼吼地追上来了。 跟附带似的,十全子又扭过头去多加了一句话,虽然大家都不太了解但一看就是硬茬子的女忍者新井咲华也没了脾气。 如果此子真的就是那位传说中的菩提教主…那么他生前一定是位深谙如何对付桑原人的桑原人,这真的太离谱了。 但死人不会复生,哪怕是悠悠天道亲自下场。况且,杨御成似乎本来就有拿捏两人的法子,此事究竟如何,大概只有在等到他“回来”之后才能揭晓谜底了。 十全子带出了所有愿意追随他的魔教中人,却不允许他们靠近自己身边…可那群江湖豪侠闻听此等苛刻条件后,竟跟吃了蜜果似的满面幸福,纷纷抛下自己在拨浪城中长短经营的各项事业,双掌合十,无比虔诚地朝前一拜。 现在…那支比拨浪之战的参战总人数还要多上两圈的庞大队伍正远远跟在四人身后,三里开外,脚步声震得人直心慌。 为什么他们会如此信任这位“菩提教主”?甚至都不需要任何证明,只凭着那虚无缥缈的感觉二字便能抛开世俗立场,紧紧跟来? 对比之下,雪隐突然产生了“杨御成好像是个正常人啊…”这个无比奇异的想法。 与天道本尊比起来,他这个化身真的是太正常不过了,难怪他自己老说… 算了,多想无异,踏实赶路。 十全子于前方领路,四人走得并不快。 间宫忌的身子先前被子弹咬开了好几个血洞,虽然他本身就拥有常人难及的恢复力,再加上被城那些里懂医的行家连灌了好几桶… 嗯,苦得让人光是闻一下都觉得舌根发麻的珍贵药汤。但这又不是小说,哪会有上一章膝盖被打穿,下一章就能活蹦乱跳的说法? 这才过去一个星期,他能起身走路,估计意志力至少得占了九成功劳。 我是真的搞不懂桑原人,更搞不懂…拿大腿去卡住漂移的大陆板块都未必会有事的钟水镜,为啥赶个路也会显得如此吃力。 他包里都背了些什么呀?有那么沉吗? “呃…让你见笑了…”钟水镜抹了把汗,抬起头来尴尬一笑:“可能是最近疏于锻炼了吧?光是背点装备和日用品都快把我给累死了…” “锻炼…装备和日用品。你难不成在行囊里面塞了哑铃么?”雪隐疑惑皱眉。 “没有啊,就是我之前请小桔子打的折叠矛跟盾牌,还有些牙刷茶杯,内衣外套之类的零零碎碎…”钟水镜呼哧呼哧猛喘一阵: “按理来说也不应该啊?百十来斤的杠铃我都能单手举上半个小时不带晃一下的…” “是啊,我听说你的修为并不低,而且不是有敌龙虫核入体么?”雪隐眨了眨眼。 “嗯,自打在小妖矿山里被你们说的这个怪东西缠上之后,以前觉得很沉的东西,我现在也能轻松拎起来了…”他撑着膝盖叹了口气: “好奇怪啊…总感觉后背在被什么东西,呃…怎么说呢?酥酥麻麻的,有点像触电的感觉,又有点像被大石头压在胸口…” 触电? 雪隐一愣,沉思一阵之后似乎联想到了某种并不美妙的事情,赶忙转身绕至钟水镜身后,轻轻戳了戳他老式旅行包的表皮。 第一下,没动静。 第二下加重力气,还是没动静。 第三下…不戳了,改挠。 “咯咯咯…” 包里隐隐传来小孩子沉闷的笑声,给同样怕鬼的穗凌少爷吓了一跳。 “噗哈!”陈孤环就像一条跃出水面的超迷你小鲸鱼,一脑袋怼开背包顶盖,再次喊出了他初登场时的那句经典台词。 一瘸一拐走在前方的间宫忌扭过头来瞥了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开始埋头赶路。 我该头疼这事么? 雪隐抱着膀子扪心自问了一番。 其实我还是挺乐于见到这类突发状况的…反正三皇女就算气急了也不会怪到我们头上。 “哎?孤环!?”钟水镜终于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转身瞪着一个轻盈空翻潇洒落地的雷行小王子,好半天都没说出半句话。 “那个,那个…”小孤环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孩子自有他的主见,场中这几人应该都不会太在意他偷偷跟来的原因。 拉结这姑娘哪都好,就是看不住孩子。 值得注意的只有一点。 当陈孤环亮相落地,一直显得很疲软的钟水镜瞬间就来了精神。 那场面…大概就像,唔…忙了一天体力劳动的人下班回家之后,猛灌了一口冰镇粒粒乐,然后大喊“哈~~”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吧? 抱歉,雪隐,你也不是个很擅长比喻的孩子…以后这方面的旁白还是交给我来吧。 紫电…能压制龙熄热的力量么?哪怕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 这情报应该告诉御…哦,太棒了,那家伙现在正躲在自己的身体里睡大觉呢… “好了,开始上第一课吧。”走在最前方的十全子止住脚步。几人相隔十数米,他的声音无比轻柔,却清晰地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第一课? 少年三人加上小孤环同时止言停步,齐齐望向他那破布口袋似的挺拔后背。 十全子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看着不远方斜对角的高耸山峰,眼中隐有微光闪过。 这地方是我…不,我不是间宫穹。 他轻轻摇头,转过身来平和一笑。 “我出一个问题,不必急着回答。”他伸手指向山峰顶端:“现在…是我们在朝那座山走,还是山在朝着我们行来呢?” 皇天后土,主上佛陀啊。 快让杨御成回来吧,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