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雷,黑黝黝的火雷。 点燃的引线,冒着绚烂的火花。 “桀哈哈哈哈哈哈———!!” 怪笑,透着十二万分的残忍与癫狂,以及一百二十万分的稚嫩与聒噪,完全跟威严二字扯不上哪怕一点点关系的桀桀怪笑。 咻~砰…轰隆———!! “桀哈哈哈哈哈哈!!”掷出的火雷落地引爆,炸飞了好几个出门没看黄历的倒霉蛋。站在屋顶上的血离花与小泥鳅一同叉腰挺胸仰天大笑,似乎又回到了往昔…准确来说是一年前的那段峥嵘江湖渺峰烟的日子里。 再~扔~一~颗~~ 呀? 冷箭破空而来,虹光闪烁的方巾飞镖与之同时到场,两者相撞于血离花脑门前三寸处,发出了无比清脆悦耳的金铁敲击声。 对角楼阁,拉结将那颇为冷酷的箭手压制在地,膝盖顶着后腰,一刀捅进了其脖颈与脊椎相连的脆弱之处。 雪隐抹掉肩上血迹,与对面缓缓站起身来的拉结打了个手势,接着平踏屋檐招回驭风镖,迈步来到了血离花跟前。 “桀哈哈哈哈哈哈!!”威胁解除,血离花再次狂笑起来掏出火雷爆弹…身后那两大筐小玩具可够她丢上好一阵的了。 别笑了别笑了,有点烦了。 城中战事从一开始就是起义军全面占优,杨御成一行分作四队拖住了好几位重梦高手。寅虎雪寻那荒古三巨头又在城门口跟敌方的主力军团打得昏天黑地,飞沙走石。 起义军一方也不是白给的,就算没有杨御成从中插手,他们也完全有资本跟魔教势力打得有来有回。第一战的形势已经逐渐转为以消灭敌军有生力量的歼灭战… 当然了,维持优势的前提在于起义一方不被抄到侧翼与后路,也不会有什么极为恐怖的大范围杀伤型武器从天而降。 黑莲仍未升起,也就代表他那边一切安好。或者说…他有可能被秒杀么? 沉浮对重梦,简直是故事里都不敢乱编的魔幻场景…我是对上过杨三六的,跨境之战根本就不是人打的,更何况是连跨两层。 这城…太大了,仅凭数千人根本就闹不出多出格的动静,以至于分散各处捉对厮杀的人们根本就无法了解到友军目前的情况。 但至少这一条线是优势。 “在担心四娃么?”敌军队伍要么已经绕了过去,要么被截断路线退守后方。没了靶子可炸的血离花终于拎起瓶子灌了口水,擦擦嘴抬起头跟杨雪隐聊了起来。 “…我也说不清楚。”望着有碎石箭矢满天乱飞的城内闸口方向,雪隐皱了皱眉头。 “说不清楚,那就是担心咯?”血离花挥开强行凑上来争去上镜的小泥鳅。 “我不担心他会死在某个成名高人手中,也不担心会有敌军从闸口那边突过来…”雪隐叹了口气:“了解又不了解,这大概就是我与他的关系吧?我始终解释不清这份血脉纽带之中连接着的某种东西…算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想说什么。” 血离花眨了眨眼。 “传奇,这世上无处不在发生着跌宕起伏的精彩故事。”她也轻飘飘地望向了闸口所在:“但最终能够名垂千古的又有几人呢?” “什么意思?”雪隐转过头来。 “这一路行来,想必你也看到了许多东西,认识了许多人…”血离花笑了笑:“那你想象一下,这群人中会出现几个名震无数时代的故事主角?” “四人…如果那边那个能多活上两年的话…”雪隐用下巴点了点闸口:“加上他就是五人。” “为什么?故事需要传唱,历史需要演绎…你不能保证他们其中哪一个的主张会被后世君王视作禁忌,从此消弭于焚烧纷飞的灰烬里…”血离花俏皮地眨了两下眼睛:“还是你觉得其他人都不够格?没有人会比五杰更强?” “不…我只是有种感觉。”雪隐摇了摇头:“只要是故事就会有结局,但他们五个人…估计就算是死了都不会消停下去的。” “贪欲,对吧?”血离花拍了拍手:“这五个孩子,继承了先人名头的五位大才…他们的贪欲比任何人都要强。一场战役,一场革命,一本流传千古的史诗根本就无法满足他们的胃口。” 雪隐默默颔首。 “我第一次听说有人以碾压之势跨境胜敌,便是天海五杰,老一辈的那些。”血离花继续说道:“那个时代为他们而闪耀,哪怕来到此刻,我们都仍未脱离他们设下的天罗地网。” “世人或爱之,或恨之,但无一例外的是艳羡…每个人都想获得五杰那般强大的力量。”血离花挠了挠满是三色杂毛的乱发:“说实话,到了他们那个水平确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人活一世的终极目标不就是这个么?” 远方喊杀四起,灰雪染尘埃。 “我也是其中一个追寻者,但我看的东西跟别人不太一样。他们的强大并非来源于掌握的天赋和功法,而是某种根植在灵魂深处的…”她眼珠转了好半天:“嗯…我得借用一下你的台词了,其实我也解释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某种东西驱使着他们走上了一条永无尽头的道路,而力量,只不过是旅途中的附属品而已。”血离花看向陷入沉思的雪隐: “我跟着尤蓝…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山鸦道人。我跟着他在那条路上走了很久,看到了许多,也获得,失去了许多…那是一条注定通向悲惨命运的荆棘小道,也是一场会吸引无数狂热的时代英杰,使他们趋之若鹜的朝圣之旅。” “你是怎么想的?”雪隐淡淡问道。 “五杰的故事终将以悲剧收场,因为他们反抗的东西根本就是不可能被战胜的。”血离花缓缓摇头:“无关力量,无关意志也无关运气…五娃,你是他的弟弟,你是最懂他的那个人。” “无论何时,死亡对他来说都是种解脱…你是想说这个么?”雪隐无奈一笑。 “死亡可不是终点。”血离花抻了个懒腰:“连开篇都算不上,顶多是前言。” 可以预见的绝望。 但我们此刻不是正在为希望而战么? 我理解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也许我担心的其实是我自己吧。 “你难得说出这么云山雾罩的话,我就姑且叫你一声奶奶好了。”雪隐抱起膀子:“其实我一直都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想问你…” “你问你问!”血离花眼中冒出了小星星:“多叫两声,奶奶爱听!” 砰———…街拐角被拉结收拾掉的魔教军士临死前激了道火符出来。 雪隐偏头闪过被爆破炸出的飞溅木屑,又探头看了一会确认拉结无恙,这才开口说道:“您老人家当时为啥一定要杀我啊?要不是跟那拖了那么久,你应该也不会被大山主辗上了吧?” “哦,这个啊,我还一直寻思你们怎么都不问呢。”血离花挠了挠脸:“哎呀,这跟奶奶我年轻时的一点风流韵事有关…” 啊? “奶奶我这人呢,比较喜欢小帅哥,以前喜欢现在也喜欢。”她托着下巴认真解释道:“你就当我是花痴好了,都到这个年纪了,个人作风上的小事我也不打算辩驳。” 杨雪隐低头看了看她平平的胸板。 “也就是在你这么大的年纪吧,奶奶我结识了一个小帅哥,然后就这样那样…那段日子我现在回想起来都开心得很呢。”血离花捧着自己的脸蛋左摇右晃,话至末尾又换上了一副艰深的表情: “不过你也懂的啦,江湖险恶人心莫测,那狗东西一开始接近过来图的就不是奶奶我这个人…我虽然也明白,但还是任由他骗得转来转去饱受情伤,虽然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就是了。” 雪隐撇了撇眉毛。 “正当寻死觅活之际,我终于遇到了我的师父。他以大智慧将我点化,这时候我才终于醒悟,人活一世可不全是情情爱爱…总不可能人人都能碰到那种“问世间情为何物”的波澜壮阔的生死恋情吧?”她怪笑一声捏了捏小拳头: “奶奶我当时一下子就全都明白了,人要为自己活,别人都是靠不住的…爱情这东西本身就是虚妄中的虚妄,被此等飘渺事物缠着脚跟陷入泥沼岂不是最无趣的愚行?” 雪隐吞了口口水,终于进入正题了。 “当天晚上奶奶我转身就冲过去宰了那个不怀好意的龟儿子,并当场立誓…”她跟头恶龙似的咧着嘴在空中比了个“一零零零”: “他是开头不算数,我要在这世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只为弥补我虚度的那几年所落下的快活!具体来说就是奶奶我要杀尽一千个小帅哥,然后隐退江湖,念念经种种地…” 嗯嗯… 哎,不是,这都哪跟哪啊? 您顿悟出来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啊!? “难不成…”雪隐低头捂脸。 “没错!”血离花小手一挥:“人嘛,都是这样,一开始随随便便,越到后面越看质量…本来我预计着最短十年就能完成这个小目标,结果站得越高能入我眼的货色就越少。” “杀完第九百九十九个的时候,奶奶我头发已经全都白了,牙也快掉光了…”血离花将手指比成“八”摁在自己的小下巴上作深邃状:“人老了,心气也没年轻时那么高了。你家二娃蓄谋夺位,天下诸势蠢蠢欲动…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已经没什么精力再跟你们玩那套皇图霸业了。” 小泥鳅浮于空中,同样满脸沧桑。 “不过嘛,立下的誓言自然得做完,结果你自己就送上门来了。”她颇为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你年纪小,长得帅,出身正道又是难得的天才,更何况还是当时博弈之中的敌对方。干掉你既能完美收官,又能顺势隐退避过风雨…我都觉得你是上天派下来普渡我的小菩萨了呢!” “什么报应落在你身上都不足为奇,真的,我都多余问这一嘴。”雪隐已经被闷得不知道是该发火还是该叹气了。 我他妈…哎。 “哎呀哎呀,江湖嘛,正是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才好玩呀~”血离花走上前来乐呵呵地拍了拍小帅哥五娃的大腿,毕竟以这个身高差来说她跳起来都拍不到对方的肩膀。 “我还以为大家的怪都只是装出来的呢…”雪隐捏了捏眉头,招手一探,驭风旗随之展开深深插入屋檐砖瓦之间,无形风壁悠悠升起。 拉结发来暗号,似乎是发现了某种…出乎意料的神秘事物。 “我去拉结那边看看,你接着在这玩吧…还有扔炸弹的时候别跟那嘎嘎乱笑了,你那动静比爆炸声都要响。”叹了口气,雪隐飞踏离去。 血离花假模假式地点了点头。 远处又来了一支行进速度相当缓慢的装甲小队,满面谨慎的魔教军士们似乎都被周遭布满街巷的狰狞弹坑给吓到了。 血离花与小泥鳅对视一眼,同时发出邪笑。 “桀哈哈哈哈哈哈哈———!!” 拨浪城的炸弹雨,仍未停止…